赵贵萍给我建的房真难找

（诗玛的悠闲岁月，止于入宫的前一晚，而又始于册为庆嫔的这日，我不大明白庆之一字的含义，只是在接过旨意时，照着规矩拜了又拜，跪了又跪，册嫔的繁琐复杂，竟比我入宫时换下的衣裳首饰还要多，腰酸背痛了好几日才缓过来。）
（是以那时，我方明白一些，越是往上，越是疲累，而小诗玛并不想让自己肩上的担子更多些，索性躲个懒，道自己精神不济，整日窝在雪月山之中，日复一日的是窗外不变的景色，还有我从家中带来的一只通体雪白的玉兔，毛色水光顺滑，又通人性，我可以大半日同它说话，并不觉得枯燥。）
（只是“好日子”并不能够永恒下去，令仪淑德的热闹落在我耳中，好奇往外探了脑袋，那是我未曾见过的富丽堂皇与高高在上，华美的衣衫逶迤，构成的是一副新奇的景象。）
（我该去么？是否要去恭贺一下，她会觉得我是个谄媚的人么？这些，我都不得而知，只在贵妃娘娘搬至正殿的第二日，恭恭敬敬的去问安，不知是否是老天爷看不下去我一味装病，竟当真咳了好几声，清脆的声在正殿外吸引了不少目光，羞怯神情染上脸颊来，这果然不是个好时候，诗玛这样想到，又踮脚往里窥，还好还好，她并不曾给我一个下马威，而是立刻让人迎我了进去。）
（我非什么穷苦人家出生，照理说也算见过大世面，可惜这紫禁城的繁华永远超乎我每一日所见所想。）

（庆嫔来时，正值冬雪过后，满目的皑皑白雪之下，映照出的是娇俏佳人的俏丽脸颊，仿佛我才熟悉了景仁之中的一花一草，顷刻间又至了永寿来，令仪淑德的匾额悬在正殿之中，叫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不必拘礼，大家都是同宫姊妹，自是有些缘分的，坐罢。
（她还未开口，我亦先免了她的礼数，只瞧人有些怯生生模样，便也刻意软了声来。）
你若觉得不习惯，只唤我姐姐就好，昔年家中也有姊妹几人，最小的妹妹和你的年岁业差不多，只不过淘气的很，我想着，她若有你一半的端庄娴雅就好了。
（此非客套话，自是心中所想，杏眸略过她的面颊，落在她一双小鹿般灵动的眼睛上，这是个美人，身份业算不低，庆之一字倒是喜庆。）
我在宫里的日子虽比你多上那么一些，只是来永寿的时日，怕还未有你长，这几日忙着杂事，本业想着去雪月山瞧瞧你，我可听说，庆嫔娘娘是宫里拔尖的美人。
（我极不喜欢以本宫自居，在永寿之中惯以我之一字自称，若说这有什么坏处，大概是如此会觉得我并不适合严格御下，一味的和和气气，失了贵妃的气度，然也，贵妃的气度是什么？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么？并不是如此，而是有人发自内心的尊重敬爱，而非脸面上的一声称谓。）

（她的温和在诗玛看来，好似是后宫之中千篇一律的娘娘贵人一般，是热情，却又疏离，是亲近，又有些刻意，我不知，不知是否是紫禁城的规矩，至少在我们寨中，唯有真心可以换来真心。）
娘娘....宝妃娘娘谬赞了，论起样貌来，妾瞧着每一位娘娘都是绝色。
（我终未开口唤她一声姐姐，忍不住偷偷打量殿上人几眼，屋内的华丽布置，逶迤着的精美衣衫只显露出一角来，我自背负着阿玛的重托而来，可到如今，怕是万岁新鲜劲过去了，也鲜少有召幸了。）
（或许是我自己不争气，也或许是时机未到，我又想借宝妃的东风，又不愿意委屈自己，复杂的矛盾纠缠在心里，抬头时，她也未有恼怒神色，还好还好，许是她也不过是客套几句，同居一宫之下，往来总比旁人要频繁许多，而我只在雪月山里不大出门，问安不能缺，一日两回的打照面，不过几月，也算是“相熟”了。）
（诗玛错了搓手，不知该从何说起，却见内务府中来了人，为永寿众人送了新岁的衣衫，一句句的奉承话，都是对殿上之人说的，非我，而我好奇探头去看，却被身后的小宫女轻轻捏了捏衣角。）
（这原不是我该在的场面，罢了罢了，只看着一行人渐渐远去，这才开口。）
今年的衣裳似乎送来的格外早，想来内务府的人也是机灵的很，晓得头几个往姐姐这处送的。
（惊诧于自己顺口而唤的姐姐，再起身欲要行礼，却听得一声不必了。）

（玉手抚过上好的锦缎，略一颔首。）去领赏罢。
（再抬眸看庆嫔时，她眼神之中流露出复杂多变的情绪，是羡慕？倒也不是，却是我未曾见过的，两两相对间，她的奉承话并没说的多么漂亮，或是多么让我满意，还如同小女孩一般的纯真，这自然，是很难得的。）
内务府不过都按着规矩办事，自然了，若是有心，又不僭越了规矩，自然是更好。
（距她来时，已经换了两盏茶，这般轻松自在的辰光在现今的，无论是令仪淑德，或是旁的地界，已不多见了，开门见山固然是好，弯弯绕绕也是常态，从来如此。）
（我抚上最上头的碧桃色锦缎来，年轻娇美的面庞就在眼前，叫人如何不喜欢呢。）
粉色娇嫩，最衬得妹妹这般的好年岁，去裁制一身春装吧，来年开春时节，也好养养眼了。
（不等她谢恩云云，只留了贴身的人在身侧，再轻抿一口茶来，清香扑鼻，这是上好的茶叶，陪着每日清晨取下的露水，宫中的奢靡总是在不经意间的，复而不疾不徐。）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妹妹也来了小半个时辰了，若是心中有念想，不妨说出口来，若本宫能帮一二，自也不会藏着掖着，若是不能——总也可多个人相商。
（我静静瞧她，她身上有太多我不晓得的东西，却又像极了我的妹妹，多几分怜惜是自然。）

（我好似一个物件，需要装饰的华丽唯美，方能在这后宫之中站稳脚跟，可我又不能过多驳了她的面子，只能笑着收下这样一份厚礼。）
娘娘宽厚待永寿中人，妾自然是晓得的，平日里受您的恩泽庇护已然够多了，本也不想再开口，只是。
（只是家书之中，字里行间，皆是要我出头，当真可笑的是，我孤身一人自苗寨入宫来，京城无挚友，宫中无可掏心窝的人，而当今万岁，六宫佳丽这样多，再鲜艳的花，也会有自己的花期，而我的花期不知何时盛何时败。）
（听天由命么？诗玛不想，可迎难而上，我又怯于自己尴尬的地位，再看看膝下未有一子半女，夜半无人时，每每想起家中姊妹来，和气说话有，嬉笑怒骂也有，这才是家，而非这样冰冷的紫禁城。）
（深吸一口气，只起身，此刻，她并未阻我，而是让随侍之人一一离去，我扭头看着宫人散去的背影，不由多一分感激涕零。）
妾自入宫来，得蒙圣恩，再得佳号，只如今数月方可见万岁一面，妾知娘娘仁心宽和，也羡姐姐膝下儿女双全，福泽深厚，此不情之请，还望姐姐可成全一二。
（话到此处，她浸润深宫多年，自也明白我的心意，彼时我进宫时，正殿未有主，亦担心许久，现今忧愁消散大半，却依旧要为自己筹谋一二。）

（她所求，听着稀松平常，却又不平常，这般敢于直言的人，如今甚是少见，就连我现今也懂得收敛几分，以前在家中的那些小脾气，忽也就开始懂得躲避锋芒起来，若说我不在乎权势，那自然是诓人的话，可若说我满心满眼在乎，倒也未至如此。）
成全——本宫可担不起这样的话，你先起来说话罢。
（如今，她的言辞恳切，又为永寿中人，垂怜云云，我自都晓得，她样貌是数一数二不假，可放眼后宫，谁人又不是呢？以色事人，终有开败的一日，而帝王心素来叫人捉摸不透，甄氏从来不想着要相知相许，命运从我知晓要入宫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于她来说，更是如此。）
你若想着为自己也好，为你的父兄族亲也罢，总归都是你上心些，你也晓得，我平素并非宠眷甚厚之人，若要说上几句话，也不是不行——
（慢条斯理之下，甄氏从不做无回报的事，小恩小惠更也是看不上，面前的人能够交换的又有什么呢？她若诞下孩儿，于其来说是有个依靠，可序齿在后，对我的孩子来说，无甚助益。）
想来你也明白，本宫可不做什么亏本的生意。
（偌大的寝殿之中，只回荡着我轻描淡写的话，她眼神之中流露的并非惊诧，反倒是早有预料，细细再打量，长叹一声。）
今日我或不会允你的请求，并非是因为我不肯，而是这委实非一日之功。

（我能带给她什么呢？庆嫔来之前并未细想过，只觉得只要言辞恳切，她又是这样温顺的性子，许是舍不得我伤心落泪的罢，只可惜一切都在利益面前显得那样稀松淡泊、无力苍白。）
（怯生生的眼眸对上她，一时之间的静谧无声。）
妾自然是晓得的，如今一无权宠二无亲眷，若说要肝脑涂地之类的话，想来您也觉得是空话。
（我下了这样的定论，并非我觉得她不会信，而是我自己都不会信，这样的话可说出一箩筐来，无非便是起誓之类的云云，说多了，自己都觉得荒谬。）
妾晓得此非一日之功，也明白您的为难之处，只妾如今一无所有，便只有一颗真心了——
（算计、权谋、步步为营，这都不是我学过的东西，这些，自然也非一日之功，我所有的恳切、不安、迷茫，加起来，在她眼里，不过都是要攀附的工具，与其唯唯诺诺，不如大胆向前来的更好些，至少让上座之人明白，我是真心实意的人，而上天眷顾我至永寿，亦也算天恩，不是么？）
今日贸然前来，除却请安，便也只有这桩心事，您若觉得不妥，回绝了妾，也当时断了妾的念想。
（她并未开口，而我亦等着她，未曾明面的拒绝，当真是拒绝还是思虑，我不晓得，诗玛从未这样谦卑过，可惜了，人总会变的，本性未变，可为人处事会变，待人接物也如此，若能保持秉心到老死过去，那也是个厉害的人物了。）

真心？
（真心是这个后宫里最不值钱的东西了罢，欲不再多言，却又被她的一腔真诚感动一二，说来可笑，自己本就淡漠亲情，又不喜与旁人交往过密，却在一个无甚关系的后妃面前，生了几分怜爱之心。）
你倒是实诚，晓得自己一无所有，也敢来试一试，你便不怕宝妃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么？
（此时不由轻笑一声，实则我哪里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只不过万岁教导，教我觉得一味善良并非是长久之计，抬手落手之间，权柄在握的欲望，所向披靡，能够带给孩子的富贵荣华，与高处不胜寒比起来，更让人觉得欢喜些。）
你的心事你自己晓得，哪里是我能断了的，今日我留了你，说了这样许多话，便是也存了自己的心思了，来日妹妹若得宠爱，福气加身，得一位公主陪在身边，日子或许会更好些，自然了，一举得个阿哥，便是更好。
（她为外族贡女，有公主傍身自然会一视同仁，而阿哥便是另一番说法了。）
再说了，你也并不算贸然，你若当真是个没主意的，便是早早就来了，何须等到现今呢？你日日请安恭谨，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你能耐得住寂寞，便也是个可成大器之人。
（这样的论断，我未对旁人说过，而今对她能这样说，是我仅存的最后的一些悲悯之心。）

（她缓缓道来，宛若是最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而非什么天大的事情，是了，于我来说，这是天大的事情，而于她来说，这便是一件常事，或许早于我已有人这样说过，她瞧的多了，自然也就可这样回应我，并无什么不同。）
（事已至此，她自是应下，缓缓而拜，擒了一抹笑意。）
叨扰贵妃娘娘这样久，原也是妾身的不是，今日原也未带什么好东西来，便是自己这一月有余绣了几个香囊，您若不嫌弃，挂在外厅，夏日也可驱散蚊虫，香气清雅——
（而后她叫宫人来接过，便是默许，心中忐忑的一块大石头就这样放下，临了跪安时，她忽然喊住我，问了一声，若是公主，嫔主喜欢什么名。）
（我稍稍愣住，这样一句话，叫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那一刹那，脑海里闪现过许多字来，终是停住脚步，笑道。）
万物有灵，妾觉得极好。
（只可惜，孩子的名大多是内务府来定，这规矩我早早知道了，若是能让我说上一两句话，自然是极好的，可惜这样的事，大抵不会落在我头上，不过现今——或是可以，心中默默祷告几许，诗玛的所求并不多，唯有这些而已。）
（再后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我的叨扰应也足够，出门时，我忍不住回望，再回望，不晓得我的祈求是否能和父亲所说一样，得偿所愿呢，诗玛有些忐忑。）

（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靥来。）这礼，本宫收下了。
（有一瞬间，我忽然想起，这天底下最尊贵的权势都集中在此处了，而我所能得到的不过其中一丁点罢了，可是又要感恩这莫大的荣宠，想来是有些矛盾的。）
万物有灵——当真是不同于旁人的玲珑心思。
（我于殿上，听她娓娓道来四字，这是不同于旁人的期盼，我不懂她从前经历过什么，只觉得这样的解释，倒是也符合她的心意，她如今所期盼是这些，那日后是否会膨胀了欲望——我尚且不得知，自让人退下，余话不赘。）
（我忽觉得疲累了，上回这般不安的时候，还是半年前的事情了，果真人一动脑子，倦怠感便会油然而上，这浅显的道理，我现今才明白，或许不算太迟，也不算太早，时机恰好罢了。）
（宫人来报庆嫔出后，便径直回了住处，并未去旁的地界，这般我倒笃定了，她是个直性子的人，有何说何，想要什么便来要，这倒是我喜欢的，她赌上一颗真心，我赌上几面之缘，这笔买卖，本就不算亏，叫人除却方才赏她的那几匹料子外，又特地添了些珠翠宝物去，这些虽是俗物，可哪个女子不喜欢呢，这样美好璀璨的年华，打扮的好看些，并无错处，更何况，她的福气自还在后头。）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