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玉京。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李鉴谒再度离开了长安，而我的心也随之而去。长安之外是什么样？我没见过。甚至是大明宫之外，我也没见过。望仙台登高可眺，可窥帝都盛景么？不，还是太远了。
夜风吹动裙琚，也拂乱我的心。
春纤小小的拢住将圆月合在掌心之中，千秋今夜有月么，那么李鉴谒我们会看到的是同一片月吗。问在心底的话是得不到回应的，眸波淡收了神采，抚摸着皓腕上新佩的金制手钏，是他最后的礼物。

手疼。一把原竹，据说能削成竹刀，饮雨即啸。我想试试，然后被粗糙的竹边擦出血痕，沉默地看了会伤口，终究皱着眉拔出伤口里的毛刺。
蚍蜉一般，竟能使人疼痛至斯。
叹了口气，谁也没惊动，圣赐的丝帛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绕在虎口上，而后想了想，打出一个轻松的活结，登上望仙台。
以手捕风，活结上的帛尾颤抖起来，眼里出现另一个人。
“弗知，在做什么？”

“阿姊”
李无昼就像是出鞘的弯刀。
望仙台上的风将我送往她身边，当明亮的眸子垂下时，最先注意的还是那条丝帛。这里面兴许有故事？但再对上她的明波，想问的话也被夜里的雾所蒙住，只有余光在偷觑。
大明宫里的公主殿下很多，但想让我留心的人却不多，她便是其中之一。面前的李无昼拥有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在寂寞的月下，似乎能轻易看穿我皮囊下的心意昭昭，还不能撒谎的那种。
所以，我小心翼翼的回答。
“赏月，思念哥哥”
我这么答也没错吧？

“阿兄，哪位阿兄？”
李唐神华英茂的皇子们多数离开大明宫，奔赴自己的封邑，神都之外的景色，我与弗知都只能在临风高妙的望仙台上，通过捕捉遥远的蒲风来幻想。
思念这个词，的确是极苦涩的啊。那只绕着帛带的掌，不知何时已触及她的颊黄，痴儿的眉目凌厉侈美，点朱的樱桃口颤瑟着，似乎被阿姊的触碰戳破了心事，并起两指点了点她的娥眉，继而安慰。
“你瞧，宫外的长安坊市灯幡灿明，人声喧阗，或许你的阿兄正和你看着如出一辙的景致。”

“一定要说吗？”
“那就，每一个出宫的哥哥！”
很是狡黠的回答。
眸光中闪过一丝诧异，她和我想的一致。所以，我开始猜度着是否阿姊也和我有同样的心思呢？银波瀚海无穷夜，素女心思蟾宫知。丝帛的一角拂在面上，痒痒的。不知怎的，春纤自然的就去握住了她的手掌心。
“你怎么了阿姊？”其实这分明算一个不甚高明的转移话题。
长安坊市昼夜相接的热闹、充满着张扬与生动，是静寂肃穆的宫闱所不曾拥有的。在李鉴谒的描绘中，那是天高任鸟飞的地方。而我时常在望仙台观察着，大明宫没有敢逾越的飞鸟。

同她站在着高高的望仙台上，远远的看，地上的一团影子似乎有所重叠。朗月清明，风正拂来。不知天上的仙君，是否俯身便知我二人的耳语？
我凝视着李无昼，竹刀？她在做什么。
眸光里满是探究，却被夜风所遮掩。屈指揉着眼角，泪迎风而落，我想：在大明宫里应该收好自己的好奇心。
“我有药，是上回李鉴谒送我的，不如我送给阿姊吧”
“顺便我想看看那柄竹刀。”
臂钏是千秋侯赠予的永嘉公主的礼物，那我应该选一样礼物回馈予他。

谁又会因蚍蜉毛疵获得痛楚？当自己拔出伤口里那些细微的碎竹片，忽然明白为何阿娘会说，难以觉察的武器伤人更疼。
她的金雀钗知风感意，正颤瑟不已，蟾月低垂，来就她的泪眼。蓦然想起诗人册上的「城上月，白如雪，蝉鬓美人愁绝」。
“你也喜欢？”此夜的第一次惊讶。“若耶台来，等你替我上药。”
如是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