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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中国古代鳄鱼种类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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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韩愈鳄被定种以来,贴吧里时有关于鳄鱼的讨论,尤其是探讨韩愈鳄是否可能延续到近代乃至于现代。但关于我国古代鳄鱼种类的探讨,每次都会出现许多争议,这些争议大多是由知识不足、概念混淆造成的。故我特此写了这篇综述,作为对我国古代鳄鱼种类的考证与梳理。通过这篇文章,我们也能对“中国现在是否还有作为未确认生物的大型鳄鱼”这种猜测有更深认识


IP属地:广东1楼2023-02-05 14:52回复
    在大众认知中,中国古代的鳄鱼有扬子鳄也即鼍,和近年来名噪一时的韩愈鳄。但如果我们综合考古资料与古代文献,能发现除了这两种鳄鱼外,中国还可能有马来鳄与湾鳄分布,那些记载中凶猛的大型鳄鱼,绝不局限在韩愈鳄中。接下来,我将分别介绍与阐述扬子鳄、韩愈鳄、马来鳄与湾鳄在中国古代的存在的可能性与相关证据。
    扬子鳄是鳄目短吻鳄科短吻鳄属的物种,别称鼍、鼍龙、猪婆龙、土龙等,体长仅1.5米左右,现代主要分布在长江中下游地区及太湖,是我国的特有物种。从历史上看,扬子鳄分布最初北可达黄河中下游。如在位于河南舞阳的贾湖遗址,就发现了距今9000~7800年的扬子鳄残骸,此外,山东兖州王因遗址、山东泰安大汶口遗址、河南濮阳西水坡遗址、山西襄汾陶寺遗址等位于黄河流域的遗址、龙山时代黄河流域的多处遗址,亦有扬子鳄骸骨出土。通过对远古黄河流域的扬子鳄骸骨进行同位素分析,再比照当地生物同位素背景范围,能发现这些扬子鳄的同位素比值都位于此背景范围内,证明黄河流域遗址中的扬子鳄个体相比是古人从长江流域贸易交换而来,更可能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学界一般认为,扬子鳄分布北界南移的原因,一是由于公元前3000年左右全新世冰后期的暖湿气候结束,中国气候逐渐变冷,作为亚热带动物的扬子鳄不得不向黄河以南撤退;二是由于随着古代黄河流域人口增多,森林砍伐严重、大量湿地开垦为农田,扬子鳄栖息环境遭到侵占与破坏,加之人类对扬子鳄的捕杀,让黄河流域的扬子鳄逐渐消亡。是一系列综合因素作用,才导致扬子鳄如今只龟缩在江淮一带[]。
    不过,与大多数了解这点的人印象不同,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间里,黄河流域可能仍有部分扬子鳄分布。如东汉张衡《西京赋》提到西安上林苑有“鼋鼍巨鳖”、北魏袁翻《思归赋》怀念自己家乡河南洛水流域“走鳐鳖及龟鼍”、两宋交替时的朱翌《猗觉寮杂记》记载宋徽宗时“宣和己亥,都城北小民家晨起,见一物如龙伏床下,大惊。都人争往观之,禁中取去,验之,鼍也”,而作为对照补充,南宋时《佛祖统纪》亦记载“(宣和元年)三月京师大水。鼋鼍出于院舍”、清康乾年间的《峄县志》记载山东枣庄“墓山南数里”众多深塘中有鼍。如果以上记载并非虚构、讹传或文学修辞,那么,扬子鳄就确实在我国黄河流域活到了清末。也许直到今天,它们仍秘密地在华东、华北水潭中生存。
    由于扬子鳄体型小、古人认识扬子鳄比较早,人们一直把“鼍”视为与“鳄”不同的动物。接下来的韩愈鳄、马来鳄与湾鳄,才可能是中国古人口中的“鳄”。
    中华韩愈鳄是鳄目长吻鳄科韩愈鳄属的物种,体长可达5~6米,于2022年被学者所发表、确认。韩愈鳄是我国的特有种,已知的化石出土地有广东省的江门市与佛山市,其古时分布范围可能包括整个闽南与两广。根据科学家测定与推算,韩愈鳄为栖息的主要年代约为距今3020~2540年前,当时人类已步入青铜时代,而在一具韩愈鳄化石上,也确实发现了金属利器的砍杀痕迹[]。由于目前发现的韩愈鳄骸骨年代过早,学者们尚不能确定韩愈鳄具体灭绝时间节点,因此,将中国大型鳄鱼一概认定是韩愈鳄,乃一种很不负责任的行为。
    韩愈鳄属于大型长吻鳄,形象体态高度类似现生的马来鳄。人们很早就发现过韩愈鳄的化石,只是当时将其认定为马来鳄,未得到重视。即使韩愈鳄如今独立成种,因为这点,我们也很难在古籍描述中把它与马来鳄区别开,只能笼统地混为一谈。
    马来鳄是鳄目长吻鳄科切喙鳄属的物种,体长可达3~5米,现代主要分布于马来西亚、苏门答腊和婆罗洲。由于广东省出土鳄鱼骸骨的误认,“中国有马来鳄分布”曾长期是学界共识[],但既然那些骸骨被确认为韩愈鳄,如此共识自然也不攻自破了。换而言之,虽然马来鳄的历史分布极其广泛,但到目前为止,中国境内并没有发现过任何切喙鳄属马来鳄种的骸骨、化石。即使我们把目光放到邻国越南,这曾部分隶属于“交州”管辖的东南亚地域,也鲜少能找到关于马来鳄的记录——越南唯一一个关于马来鳄的报道,还是1967年越南战争期间,一位J. Mucelli先生目睹到南越士兵在林同省杀死的马来鳄[]。相比于华南,越南自古都是亚热带地区,人类对环境的破坏也少,至今仍有中型鳄鱼暹罗鳄在当地分布。既然越南都没有什么马来鳄生存分布的证据,中国古代究竟是否有马来鳄分布,就更值得商榷了。
    湾鳄是鳄目鳄科鳄属的物种,体长可达5~6米,是现存最大的鳄科物种。湾鳄现在主要分布于泰国与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地区、澳洲北部与巴布亚新几内亚地区,但得益于其优秀的咸水适应能力与游泳能力,即使没有食物,湾鳄也可以在2000公里以上的开阔水域长途航行,殖民新的陆地[]。甚至远在日本海,都曾有湾鳄漂流至此的记录,如1800年2月在鹿儿岛县奄美大岛捕获并画图的鳄鱼、1932年11月在富山县富山湾附近的渔网中捕获的鳄鱼、2017年鹿儿岛县加计吕麻岛接连发现了两条小型鳄鱼[]。而日本太古的神话传说里,亦有能够自由进出淡水、海水的鳄鱼海神。不难推测,虽然在中国本土并没有湾鳄骸骨发掘记录,也肯定会有鳄鱼或借洋流、或主动前进,到达过华南陆地。事实上,我们确实能整理出一些中国“海鳄”记录。
    澎湖列岛民间传说里有“金珊瑚的故事”:澎湖少年与龙女相爱,触犯禁忌,海龙王遂怒将龙女变成金珊瑚、把少年变成丑陋的鳄鱼。但因二人相爱太深,少年化成的鳄鱼依旧守护在珊瑚礁周围,驱逐试图采集珊瑚的人。
    《康熙文昌县志·卷九·杂志·记异》:崇祯庚午年,濒海有巨鱼,虎头,两翅,噬人及牛。人无识者。浙人刘肖涵云:昔在外番见之,番人呼为“韩逐鱼”,即鳄鱼也。
    《康熙台湾县志·卷九·杂志·丛谈》:(康熙)二十二年癸亥五月,澎湖有一物,状如鳄鱼,长四、五尺,步沙而上,鸣声呜呜。居民以楮钱送之下海,是夜登岸死焉。(于《台湾外记》记录里,这个鳄鱼有“身上鳞甲金色,边有火焰夺目”之描述,故又被称为“火鳞鳄”,认为是带来厄运的精怪。在澎湖民间,“火鳞鳄”常与“金珊瑚的故事”里的海鳄鱼混同)
    清末广东水师提督李准《李准巡海记》:(1909年,海南榆林港附近)一日雨后,余正在船面高处坐而纳凉,忽见一黑色之物自海面向余船而来,昂首水面,嘴锐而长。余问曰:“此何物也?”国祥曰:“此鳄鱼也,韩文公在潮作文驱之者,即此是也。”语时鳄鱼已及船边,攀梯而上,余命梯口卫兵击之以枪,而卫兵反退后数武,不敢击。余速下夺枪击之,鳄血下坠,白腹朝天,距船已四五丈矣。即令水手放舢板往捞,水手以挠挑之,长约丈馀,重不可起,恐其未死,不敢下手。再击二枪,反沉水底而不见踪迹矣。
    面对这些在南海与东海游弋的鳄鱼,我们若不将其视作湾鳄,就只能视作“潘氏澎湖鳄”云云更早就灭绝的动物了(当然,这是个浪漫而有趣的思路)。
    此外,德国动物学家鲁道夫·梅尔曾在1904年于香港见到过鳄鱼残骸,并将其鉴定为湾鳄[]。在2003年11月2日,香港新界西北的山贝河咸淡水交汇的沼泽处出现了一条长约1.2米的湾鳄,它在被捕获后命名为“贝贝”,至今仍饲养在香港湿地公园的“贝贝之家”里[]。虽然时人多认为贝贝是走失或遗弃的非法进口宠物,但综合以上信息,我们也完全可以认为,这就是条诞生自东南亚,又乘浮木或顺洋流赴港的亚成年湾鳄。
    值得一提,在我国云南等毗邻东南亚的地区还可能有暹罗鳄活动。湄公河一带本就有野生暹罗鳄分布,它们能顺着河流逆流而上,进入我国境内。云南经常有暹罗鳄目击记录,我国科研人员也确实在云南雨林河流中捕获过暹罗鳄[]。当地热带雨林环境温暖湿润,未尝不可能已有暹罗鳄定居,形成小型种群。
    总而言之,可以肯定,中国古代南方地区必然有湾鳄活动。特别沿海地区的鳄鱼记录,更是极大概率乃湾鳄而非韩愈鳄、马来鳄。纵是无化石证据,我们仍能下出如此断言。我们甚至可以大胆猜测,国内那些“苏州常熟河道出现1.6米长湾鳄”等新闻,也并非“被人饲养后私自放生”,而更可能真是为了躲避壮年个体竞争而大航海的亚成体湾鳄。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看看“韩江流域鳄鱼公案”,判断其正体究竟是哪种鳄鱼。
    韩江古称恶溪,中下游穿过潮州,在唐宋时有大量鳄鱼栖息。唐朝韩愈被贬潮州,即作诗云:“恶溪瘴毒聚,雷电常汹汹。鳄鱼大于船,牙眼怖杀侬。”为了减少鳄鱼对当地居民的危害,韩愈上任后出了很多驱逐鳄鱼的政策,还写了鼎鼎大名的《祭鳄鱼文》。当时韩江流域可能分布有韩愈鳄、湾鳄与马来鳄。那么,韩愈到底驱逐的是哪种鳄鱼呢?会不会就是以他命名的韩愈鳄呢?
    《祭鳄鱼文》原文中,韩愈要求韩江鳄鱼“尽三日,其率丑类南徙于海”,希望鳄鱼迁徙到海里。《新唐书·韩愈传》对祭文的成效,亦表述为“祝之夕,暴风震电起溪中,数日水尽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无鳄鱼患。”韩江之水向南出海,若鳄鱼无论西徙还是南徙,都会兜兜转转要么经枫口南至牛田洋出海,要么经炮台溪入牛田洋出海。目前学界没有发现韩愈鳄能够在咸水环境生存的证据,既然鳄鱼最终进入了大海,那么,它们更可能是湾鳄。民国时,一个名叫学芳的人探访潮州,在《华北日报》223期上发表了《潮州韩文公祠凭吊追记》一文,文中,广东省立第二师范学校附属小学的校长介绍恶溪,同样表示:“几百年前,这溪是很深的,溪流向南出海,鳄鱼常常被海潮赶入溪来,就停留在这里。”
    至于其他古代文献记载的鳄鱼,由于古人描述常不精准,意义也不大,便只能搁笔了。
    需要注意的是,到近代后,或许是随着西方科学知识的传入,“鼍”与“鳄鱼”的界限不再那么分明,人们时会用“鳄鱼”来称呼扬子鳄。查阅民国时期报纸,我们常能看到某地发现鳄鱼的新闻,如《捕获余杭巨鳄一尾》、《太湖发现百岁巨鳄》等。但细细看文字,这些鳄鱼体长其实不过五、六尺,也即1.5米到2米左右,再考虑到其长江流域地理位置,相比于孓遗的韩愈鳄或漂流的湾鳄,它们显然更可能是扬子鳄。
    总而言之,中国古代必然存在韩愈鳄种群,同时有一定可能存在湾鳄种群、暹罗鳄种群。韩愈鳄的分布当局限在中国淡水流域,特别是内陆地区。自宋元后,韩愈鳄或许就慢慢灭绝了。至于湾鳄与暹罗鳄,很可能早期在中国有本土种群分布,后来随着气候变化、栖息地挤占与人类捕杀,渐渐丧失了大规模本土种群,徒剩下东南亚种群会零星流浪过来居住。湾鳄前期大概淡水与咸水都有分布,但到后期,估计就只会在沿海地带与河流入海口活动了。以扬子鳄而论,则除了作为基本盘的长江流域外,它们应当在黄河流域也一直有稀少分布。


    IP属地:广东2楼2023-02-05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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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顶一下


      IP属地:山西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23-02-05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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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谱,我的参考文献被吞了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3-02-05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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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6楼2023-02-05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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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建发现的,嘴巴不宽,又长,是什么鳄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3-02-06 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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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单查了一下「苏州常熟河道湾鳄」,一开始觉得常熟有入海口,纬度与鹿儿岛相近,事件发生在5月份,亚成体的湾鳄躲避竞争渡海或许会有极低概率发生(依旧不如人工饲养后放生或逃出可能性大)。图1为湾鳄分布与漂流位置。
              然后我看到了这条鳄鱼(图2)。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3-02-06 0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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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持,而且我觉得即使是现在,我国领海内依然可能会有渡海的湾鳄出现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23-02-09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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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23-02-14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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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持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3-03-25 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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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吃鳄鱼汤了,顶一下😋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4-05-22 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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