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厌次侯府好热闹，三拨人在此相聚。大理寺狱卒先行开路，好像上一场大戏的收尾，将街上游民仿佛赶羊一般驱赶到各家小巷里去待诏听宣，宣旨官赶中间，中庸位置，不紧不慢地拿捏着九五恩威之尺度，又不免一丝殷勤。我最后来的，裹柚叶、黄皮、扁柏、芙蓉花为上门之礼，卖花小娘也不解此种风情，同药铺童子一齐掩袖快走，免得沾染晦气，官老爷们更避之不及，又间或有几位熟悉面孔，脸色算不上好看。
那送行人开口，当门前低声说，得再等等。
我说，此事我熟，当然，时代不一样了，又逢厌次侯如此尊驾，少不得对他郑重些，三品院里大事，庶民怎能过问，流程不必费心解释。
我抱那叶，像抱一把刀的姿势，轻车熟路，势如午门外刽子手，那宣旨官不明所以地往门那头退了退，好像我眉宇里凤德十三年的那点儿晦气还没散尽一样，生怕半分沾染。
宫门王府，礼仪繁琐，他萧狰这下重又作了别人将相故事里的主角，虽然过程曲折，而后鲜花着锦，泼天富贵也接踵而来，帝王恩情，自古不由分说，哪消牵衣投辖，那是下位者做派。
只由我隔岸漫观花，慢慢吞吞，于他人侧站定，怀中素持羽扇换了新柚叶，一手提昭国寺廊下杨枝玉瓶，庆他今日作别囹圄，重获新生，从今之后，便是出过生、入过死之人了，所谓鬼门关前走一遭，阎王没能拿走，自有些半阴不阳，非晦非明之间参出的大智慧，只是萧铮这副面皮之下，又不轻易向人透露出来。他忙着，没空理会我这草民的僭越，故我一一端详，望他眉、眼、肩、袖、至袖下的右手，啧一声。
“我还以为，贵如厌次侯，该能全须全尾地从大理寺狱里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