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景治六年春浓花酽，平山堂内顾、陈二儒凭三寸舌搅弄风云，引天子勃然大怒，最终以陈生之性命、皇胤之尊荣，我等臣工之仕运为代价，息止雷霆，还复广陵城祥宁。】
【广西荒僻，外界长途跋涉难达，内中翻山越岭难出，度日没有指望。响水滩上终年淌水激石、渔歌顿挫，偶有一日闻听市井江湖传唱些雅令小调，遣词造句却尽是悖逆祸心，遂按图索骥暗中探查，乃知《秦江雅集》。】
【奏呈天听的摺子迟无朱批，尔后下达的令与齐王、三哥一同南下，与我在湖南汇合。】
【连日於湖南幅域内搜查逆诗，数额竟达百余首，平山风云是江南士子的血海深仇，也是皇帝的心腹大患。我虽有心化干戈为玉帛，却有觉罗皇胤在侧，使我不得徇私。】
启禀王爷，臣等截止今日已搜出逆诗百余首，缉拿逆犯上百，如何处置还请王爷示下。

【正月未出，诗集一事已传至京都，天子震怒，上遣几人至湖南府查办。江南一事原以为早做翻篇，却生变故。日夜兼程甫至此处，这搜查诗集，未曾想牵连甚广。】
【沈大人言语而起，闻声蹙眉。】竟有如此之多？
【此事沸沸扬扬，何以决断，左右都是个难处。抬眸看向二人，复问。】可曾有审问过他们？

【景治六年，平山风云搅弄朝堂，江南学子受尽牵连。便是在朝堂之上言语间颇多顾虑的宝王，也被九五罚去了皇陵。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此番远赴湖南办案远不如从前心境。】
【逆诗搜罗而来时，我正于湖南府内同众人分析。待清点完毕，却实在教我惊上一惊。数量之多便是我有心松泛，也无法从中操作。何况齐王在此，焉知不是九五的震慑。我不知齐王心思如何，略作迟疑】
已经审问过，先前也有些供词。【抬手间，将案上一叠供词递于齐王】你且看看其中真假。
【我与齐王算得上熟识，我虽不知他态度如何，却多少有些猜测。谁又愿行严苛之事，身负天下学子尽数骂名，毁人前程呢。我不愿，齐王亦然。至于通术，我二人早知晓彼此心中所愿。】
数量虽多，却并非尽数刻意。若是不分清青红皂白一律严惩，实在是有些不妥。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陛下以罢裁解额勒令江南士林缄口，当时奏效，而今却怨声载道。闲诗散赋不胫而走，是比顾文舸和陈渚更深入骨髓的悖逆，如若调停不当，未必不是更甚於平山风云的轩然大波。】
【此间三人尽皆阅过广陵春色，亦谙熟此行该当斩草除根。然则三哥开口，却动恻隐，不吝为殃及其中的无辜开罪请愿。之於齐王，彼此相交可谓疏淡，睇向三哥的目光里遂多一重毋需言表的醒诫。我因筹措平山觐谒而迁广西，刻下不好偏颇，只道实情】
臣前日缉拿了几个旅湘的江南盐商，他们狱内招供说，虽不怿朝廷裁江南解额，然也不敢逆反朝廷，写诗讥讽。秦社社员多为盐商，却是些附庸风雅之辈，写不出甚么佳作。
【士农工商，阶次既定，私囊饱足的商贾则妄图更上一层楼，先与士为伍，再仕进改命。】
不过，秦社的确还收容了些避难的文人墨客，目前尚未肃清逆诗出自诗社谁人之手。

【若非我熟知通术秉性，只怕要将他当作那沽名钓誉不顾百姓生死之人。也无怪通术警惕，行差踏错的后果，莫说我们二人，便是整个沈家亦难不受牵连。逆诗散落各地，其中影响却比顾陈二人殿上悖论之言更甚。天子震怒，臣子们又岂能不从圣意？可我实在有些心软。】
【凝眉看向序时，闻其言语间的意思，只缓声道】若当真是无意为之，小惩大诫也未为不可。只是逆诗究竟谁人所作，却是要探查清楚。万不能让这等狂悖之人躲在幕后，平白让他人替之顶罪。
【目光落回通术身上，尽是安慰之色。我同序时交情算不得清浅，况且这位齐王殿下远不似他其他兄弟般心思深沉。虽是探问之词，其中态度却已尽显。】
依我看，倒不如分个清楚。抄录者谁，传颂者谁，影响几何，待分得清楚了，便也好定罪了。
【话未道明，却分明是宽泛的意思。何必严苛，非要将这湖南搅的天翻地覆。焉知再过数载，当今九五是否又换了心思。何况此事本就是他们受顾陈二人牵连，委实有些冤屈。】

【毋论彼时筹理扬州觐谒接驾事宜，抑或今朝协调襄助肃查逆诗案，实则皆非本职所系，不该牵涉置喙。此事全凭皇胤和刑部员吏裁决罪愆诫罚，而因天子视江南仕林如奸佞，怀以斩草除根绝后患的决心圣裁，我三人亦读圣贤仁义，知上天有好生之德，则难免踌躇。】
此事盘根错节牵连甚广，臣尚未查到那一步。
【先禀齐王，再语兄长】三哥所言在理，有罪者论罚，无罪者免责。【虽朝廷与士生积怨已久，然朝廷尽皆不仁不义，士生当真无辜至极？如此纠缠对垒，莫若大事化小。】
三哥久於刑部供职，比我筹管盐务的外行更清楚审理，后续还请三哥多费心。

【雷霆之怒降罪而至，湖南距离京都千里之遥，却也不欲多生事端，真真寒了众人的心。同行查理此案，更为拿不准他二人意思，左右斟酌，有恐各生其见，倒叫此事难以了结了。且聆其意，颔首。】
如何定罪，自然也不能一概而论，还需得再详细盘问，交代明白了才是。这何人起的头，又如何流传了出去，其中牵扯的人——有罪之人，自然要拿下，若是不知者，又何必太过苛刻。
【言及如此，略顿。】就怕有人有心包庇，难以了断。这其中的关键要害，也需得说了明白清楚，莫要他们为一时义气，而枉顾了众人。
【不欲大做文章，闹得满城风雨，反成罪过。】

【此番我三人赴湖南办案，轻重如何全靠自己拿捏。我有心宽泛行事，唯恐同行官员不愿，好在来的却是序时与通术。同朝为官，心思几何却难教人轻易看出——历朝历代从不乏党争者。我该庆幸。】
既如此商定，那就如此行事。且先审着，待案由查清再做处置。【一路心神难松，至此时三人商议好事宜，才略微松了口气】此事不小，我们事事不可马虎。
【桌案上仍摆着不少宣纸，或是搜罗而来的逆诗、亦或是所抓捕之人的供词，但到底如何还要看过再说。我伸手探过逆诗，将其中所言悖逆之词尽数圈出】这几首万不可姑息。
【招呼二人落座，将收拢而来的资料一分为三，交由他二人再仔细查探。此事事关重大，可还有得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