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与蔼蔼偷偷讲道:大阿哥真是这里生分的主人。来自然要来,请安定省,他最周到,也最守时;母子俩端坐着,仿佛走停了的表盘上两支纹丝不动的时针。我奉一杯茶,他要说谢;娘娘绣一副护膝、或者缝一双靴子,他也说谢,恭敬的,肃穆的,客客气气的,却没有温度的——茶凉了,他一抬手,是不必添茶,坐一坐就走的意思;然后呢?蔼蔼追问,娘娘缝的靴子呢?我从没见他穿过呢。我与蔼蔼瞪圆了眼睛,用一种夸张的口吻答道。他仿佛只想做承乾宫的一位过客,不动声色地来去。我便在陪伴娘娘为他一针一线纳鞋底、又或者极仔细地挑莲子芯儿的时候,捧着下颌静静想,多可惜,大阿哥应该在离开时回头看一眼娘娘的。】
【于是见得他来,轻快要成双倍。方才喧嚷叽喳的一众小鬟很快便退潮似的散去了,各自按照他的吩咐行事。留我一个,仰头看这位意气风发的年轻觉罗。高个子,阔肩膀,瞳仁很亮——这极肖似娘娘。雪仿佛又下得大一些,天光半明半暗地落在他肩头,像是在潇潇落霜,半空中飘忽着颗粒般的晶体,起着绒头,有些粗粝的质感。】
我不怕冷,才从屋子里出来,里头闷热极了,怎料到外面竟然下雪了。【接过他的暖帽,帽檐尚有一点雪的残迹,很快便不见了,成为洇湿的、褐色的斑驳触痕。】您在这里用膳吗?
【做一位忠心耿耿的、皇贵妃的使臣,不遗余力地对来者进行挽留。爱新觉罗的版图实在辽阔恢弘,他在山高水远中,跋涉也很昂然,我们却是困顿在这条长廊间,廊柱接一只廊柱,金漆绘二十四幅不会凋败的胜景,将人蒙骗,好在这里夜复一夜地点同一只灯。】
娘娘这几日胃口不好,我叫小厨房做了一些开胃小菜,虾皮干丝,黄瓜海蜇,毛豆茭白,又怕太素,便煨了一只蹄膀——【停一停,见他并不打算立时进屋,又问道,满是期许的,替一位额涅殷殷切切。】雪还在下,等用完膳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