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东吧 关注:6,894贴子:11,841
  • 3回复贴,共1

【极东姐妹/樱燕】上元灯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去年在老坟头参加元宵节活动的企划文。
1930s背景,国设樱燕,少量菊耀。
灵感来自施蛰存的同名短篇小说。


IP属地:四川1楼2023-03-08 20:08回复
    十三日
    天的色调渐渐暗了下来。她披着红艳艳的斗篷,脚上那新做的皮鞋一步一步地踏着小雨打湿的石板路。被冻得通红的脸颊埋在那一圈细细密密的白色绒毛里,双手捂着那一包新鲜出炉的梅花糕,尽管戴着手套,那泛着甜香气儿的热度还是真真切切地、慢悠悠地传递过来。
    这里光怪陆离的灯火逐渐地亮起来了,街边悬挂着的形状各异的花灯连成的一片图景在秦淮河那滔滔的水中现出,照映着她曼妙的身姿——即使裹在厚厚的大衣里,也不减其分毫。呈雾态的白气自唇边呼出,却在推开家门看到正堂里梨花木圈椅上坐着的那人时中断了。
    刚才就发现门开着,这真是不该犯的错误。
    “你怎么来了?”王春燕冷冷地开口,怠于叫出“本田小姐”这几个字。
    自从上次除夕之夜接到对方亲自送来的贺年卡和年礼之后,就没再看见过樱了。她也并不想见到对方。
    本田樱特意换上了华丽的新制的过年礼服,捧着茶杯,精心装扮后的眉眼掩于热气中。她抬起眼来瞥见了亲爱的姐姐,也这么叫了一声。
    “姐姐怎么孤身一人回来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呢?”
    燕讪笑着,话里暗藏讥讽,“我过个上元节还得跟你报备了,你不也是吗?不好好待在你那宽敞的住处接待来宾,跑到寒舍来干什么?”她话头一顿,圈椅旁边的木桌上两碗小豆粥的热气向上蜿蜒着、扭动着,塑成优美的形状。
    她慢慢地走过去,“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潜台词是,我不在时你居然敢用厨房。
    视线往对方的脸上移去,在那朵粉嫩嫩的樱花头饰下的眼角画了眼线,还扑了些许白粉,倒是恰到好处,比她素面朝天并穿着军装时漂亮不少。
    “姐姐,再不吃就冷了。”樱的笑意不减,一会儿望着燕那涂了与唇色一般无二的蔻丹的指甲,一会儿又试图从后者的琥珀色眸子里看出什么来。
    梅花糕的包装已被扯开,纤细白嫩的手掂起一块送到嘴边。樱看着燕的动作,也拿出一块来。
    屋里开了灯,也燃起了炭火。南京的冬天是直直刺到骨子里的冰,比起北平的干燥又增添了几分无法抵御的寒凉。前几日又降了雪,虽然有了几丝过年的气氛,燕却担心起那些家徒四壁的人来了。
    她拿起勺子尝了两口粥,和着软糯的梅花糕吞咽下去,热量游走在唇齿间和肠胃间,从外面裹挟回来的寒冷散去了大半。
    樱细嚼慢咽,一直盯着她的眉妆,很快就认出这不是她常化的款式。疑惑涌上心头,还未等她开口询问,燕就下了逐客令:
    “你一直盯着我作甚?吃完了就请回吧,剩下的梅花糕你可以带走。”
    还是没有叫属于她的称呼,全程彬彬有礼,无法挑错,但她还是没忍住问了。
    “姐姐,是有人帮你化了妆吗?其实我也可以······”声音微微上挑着,属于年轻帝国的志在必得是掩饰不住的,乍一听似乎又在宣誓主权了。
    燕皱起眉头。又来了,又来了。
    “啪”的一声,空了的碗放在桌子上,力道恰到好处,无法辨明主人的情绪是否溢满了怒火。
    “这与你有关系吗?你还妄想着为我画眉吗?省省心吧,本田小姐。”
    樱站了起来,把已经冷掉的梅花糕揣进怀里,居高临下地望了一眼坐得端端正正的燕。
    “上元节快到了,姐姐就没有什么要送我的吗?”
    燕眯起了眼。还讲起条件来了。
    “这几日我都会去和一些姑娘一起做花灯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你若想要,也掂量一下自己是以什么身份来要。”
    这回轮到樱皱眉了。“告辞”二字从她战栗着的贝齿间挤压而出的时候,脚步也同时往外迈去。
    但她还是留下了一句:
    “姐姐,大过年的倒也没必要这样。”
    沉静了一刻,樱就起身离去了。
    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从视野里消失,燕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她不确定樱是否听到了自己咬牙切齿挤出来的那句“你也知是大过年的”,声音实在是很轻。褪下繁重的衣物,将身体浸入热水中,妆慢慢化开,闭上眼回想着今天见到的那些姑娘。
    一双双巧手在骨架纸张间飞舞着,栩栩如生的图案仿佛下一秒就要跃出,这样的乐趣在如今惨淡的时节里也显得尤为可贵。
    而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投入地做一件事了。
    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过个上元节的心思了。


    IP属地:四川2楼2023-03-08 20:11
    回复
      十四日
      又冷了。中午大概十二点多钟,燕换了双暖一点儿的棉鞋,又溜达到人群逐渐开始多起来的夫子庙那一带。
      她不确定那醉香楼里是否还有姑娘有空陪她做花灯,想着去看看再说。她已经不做那玩意儿很多年,手竟是生疏得仿佛从未接触过此类物件。
      原因?一个接一个关乎自身尊严和生死存亡的问题接踵而至,一把利剑悬而未决,最冷冽的光依稀映射出那人精心描绘的妆容。
      那西洋的妆容显得她那小巧的五官更多了几分凌厉。东瀛少女的面庞生动而立体,燕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模样,不得不承认樱化了这样的妆别有一番风情。
      甚至有种脱胎换骨的意味。
      但她没想到会在这弥漫着浓重的胭脂水粉味儿的灯红酒绿之地见到依然是身着一袭华服的樱。
      不是昨晚的那套,是另一套她没见过的。
      尚在年节,人们兜里有几个钱,吃饱喝足后自然一窝蜂地跑去听一听那酥软到骨头里的小曲儿,要那婉转起伏的如百雀一般的声调萦绕在耳边。在生意最好的时候,沿着秦淮河的这一溜下来的金粉楼台就没有空余的包间和雅座,来晚了的人只能挤在角落听个响儿。
      至于租下一艘画舫,挂上流光溢彩的小灯儿,与友人小酌几杯,再花些钱叫几个花容月貌的妙人儿上来继续唱,那合该是晚上再来享受的事了。
      燕想着这些日子的一整个下午,醉香楼里永远人潮涌动,她身处楼上一个僻静的小间,那笨拙的手对花灯的步骤却始终不得其要领。眼见得她额头上冒出汗珠,有两三个热心肠的姑娘在暂时不忙的时候陪着她,就过来抓着她的手要助她快点完成。
      却在看到她的手的那一刻齐齐静默。
      “怎么了嘛?”燕眼睛里的笑意不减,她抬起头,“这个眼我的针线穿不进去,谁来帮我?”
      “燕姑娘,您的手是受过什么伤吗?”有一个小心翼翼地询问。
      她们身份低贱,但由于容貌姣好从没做过粗活,想象不到那一道一道的伤痕是怎么来的。有的开始消退了,有的却还顽强地停留着。
      燕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她不能暴露真实身份,只言自己是富商长女,由于小妹与家人失散,有可能被拐至青楼,她想一边找寻小妹的下落一边做些花灯送家里人。流动的摊贩没有固定的经营地点,不太方便叨扰,就只能来这里找一些心灵手巧的姑娘帮忙打听。
      不过没有人戳穿她的谎言,她给了足够的银钱。大家沉默着,又开始忙碌。
      樱的叫喊把她从那浓重的思绪中唤醒,她这才意识到天又逐渐暗了。身下垫着软乎乎的坐垫,
      “姐姐一上来,喝了两口酒后又困了。”气定神闲地瞥着,又给她倒上了一杯。
      画舫不大,行进的过程中也许是船夫手抖了,有些波动。樱一时没拿稳,一些酒液洒到了燕的前襟。
      燕坐起,把散开的长发撇至耳后,“你还真是阴魂不散。我昨天就说了,别来叨扰我。”
      樱的眼眸里倒映着那点点碎碎的光,将河面、岸上和更远处欢笑的人与景尽数囊括。
      “姐姐如果不愿跟我待在一起,怎么我叫你上船来,你还是上来了而不是转头就走。”
      燕低下头,不想再说什么。她有些渴了,手指却无力,只得任由樱持着酒杯,将那液体往嘴里灌。
      “咳,咳······你慢点。”燕的手背一抹开嘴角,樱同时递上了白帕给她擦拭。
      她本该波澜不惊的眼眸瞅向燕那又添了些许疤痕的手,泛出有些危险而狂热的光芒。
      “你果然在做花灯吧。姐姐,你这些天在做什么我都知道的。我还可以请那些姑娘上来与你一叙。”
      燕一下子清醒了大半。
      不,她不能让那些姑娘发现樱的存在。若是让她们看到了樱与自己待在一起,于她们而言只会带来更深的疑惑,甚至是难以自拔的危险。
      不过或许樱早就单方面见过她们的脸了。
      樱反而笑了,“吓唬你的,姐姐。我没打算请她们上来,这个空间是属于我们的。”
      燕咬住嘴唇,披上外套站起,深深看向外面的喧闹和那些被耍弄着的花花绿绿的彩灯儿。
      “樱小姐,船到终点了的话我就告辞了,不叨扰您了。”
      她的手被身后的少女抓住。
      猜到樱准备脱口而出的是什么,燕闭了闭眼又睁开。
      “想要的话你明天下午来我这里取。”
      “我中午去醉香楼拿那些灯。”
      樱依然没有放开。她的眼里发亮,涂抹得鲜红的唇在燕的耳边一张一合。
      “年礼里的那套化妆品是弗朗索瓦丝小姐之前送我的,她跟我说化了之后能成熟些,说实话,我很想看到姐姐用了之后风姿绰约的样子,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燕没有马上挣脱开她,而是立在原地,扭头从高处望着跪坐在地上的樱。片刻后她冷冷地回道:
      “风姿绰约?”
      隐瞒了匆匆忙忙拆开礼物后粗看一眼就将其束之高阁的事实,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敢面对。
      要论成熟之美,她其实比樱更甚。只是国家的精气神并非靠化妆就能掩饰得住,愁云笼罩下的美人面庞无论怎么修饰都差了几分。
      不过凭心而言,送给她这份礼物,虽是借花献佛,但也符合她的身份。
      一用力,樱也借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姐姐,我送你回家吧。”樱的身体渐渐靠近了她,“顺便跟你聊聊耀哥的近况。”


      IP属地:四川3楼2023-03-08 20:12
      回复
        十五日
        想到二人踏着碎掉的月色一路散步回来的路上,樱所说的那些事情,燕感觉眼愈发酸涩了。
        却还是掉不出泪来。
        年是在离南京较近的乡下庄子过的,初六之后弟妹们陆续回去了。眼看得繁重的事务一大堆,燕的精神却恹恹的不见好,耀让她安心休息,有空的话在南京搭把手处理一些工作即可。
        她知道耀一直处在菊布下的天罗地网里,正如同自己也处在樱的监控下,但却没有想到樱还跟她绘声绘色地描述她在启程前夜看到、听到的。
        樱何时变得这么大胆,脸都不带红的。
        “耀哥来求兄长的时候,兄长提出给他画眉的条件,从我这里拿了眉笔,因为他把之前的用坏了。”一丝怒气浮现在她精致的眉眼间,“姐姐,你说这种人是不是不自量力,明明手经常抖的。”
        燕静默着用钥匙开门。
        “对了,我睡不着起来溜达到兄长所住的小院隔壁,还听到耀哥哭着求饶的声音······”
        樱没有把更香艳的场面描述出来,她适时停住了话头,开始懊恼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
        燕只是转过来,最后看了她一眼。
        她的脸上布满深深的疲惫。樱忽然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生怕那双琥珀色的眸最后变成深不见底的滚烫的岩浆把她从头到尾浇个遍。
        一些懊恼涌上心头。她看着燕走进幽深的小院,轻轻地关上沉重的大门。
        燕在被窝里翻了个身,不知何处传来的鸡鸣催着她从被窝里快速爬起,梳洗装扮后出门取了那些灯,又快速折返回来。
        她的动作虽然快却有条不紊。
        午后,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巷子口。樱下来后直接敲门,但门迟迟未开。力度大了一点,反而朝里开了。
        这女人又一次忘记关门了。樱小步往里走,边走边喊,自然无任何应答。
        这院里房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找遍了,没有燕的身影。她惯常睡着的那间闺房,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行李箱也不在了。
        她走到正堂,寂静的室内,一架精致的花灯置于桌面上。
        花灯笼罩着淡青色的纱,四面上,分别绘有梅兰竹菊四种植物。
        上元节时的灯上一般都会绘制较为喜庆热闹的场面,甚至有仿照那些繁复的画本的,画得人的手一阵一阵地抽筋。
        可是这四种图案带着古韵,简洁而不失大气。
        樱看得出梅花的颜色有些深了,知道她在无声地告诉自己:
        “好自为之。”
        提起花灯,樱撩了撩发丝,把门锁上了。
        现在的燕已经不在秦淮河畔了,也不会在北上的途中。若想找到她,还得继续一路奔波往南而下呢。
        其实那天晚上她还告诉了燕,要她转告那些做花灯的姑娘提前逃难。战火随时都会燃起来,个体无法改变大势,只能尽量保全自身。
        哪怕辗转万里漂泊异乡困苦半生,能活下来就已是万幸。
        不知道燕有没有转告她们,那些总是对人巧笑倩兮的姑娘有没有听进去。
        在回住处的路上,她倚靠着柔软的后座,转了转手中的灯,又轻轻地叹息起来。
        【END】


        IP属地:四川4楼2023-03-08 20:1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