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同玉儿商量给干珠儿换教习的事，本打算当天就同她说的，后来被别的事情耽搁了三四日，便延至今日。去她屋里寻她，不见踪影，奚女说估摸在小盘谷能寻着，便上这儿来。才走到半道，穆松拦了去路，见他手里拎着包袱，打开瞧，是只巴掌大的小猫】
【听了媳妇告状，倒是忘了这茬，早前答应给干珠儿的奖励，穆松倒是择了个好时候，这会儿给我领回来。也罢，该骂得骂，答应了送礼物也不能食言，便让穆松跟上，一块儿去花园里寻她】
【大老远便见自个闺女猫在假山后，不知动什么歪脑筋，走近，居高临下看她，完全遮住她顶上的光】干嘛呢？

（后门处栓了条半大的黄狗，原是街边流浪捡来的，来时瘦的皮包骨，教张伯拿残汤拌着米饭喂了两个月，从此在府门口安札下来。时值秋高气爽，蝉鸣亦日渐消减，我却在小盘谷里捉起了蛐蛐儿，大阿黄流浪时大抵吃过苦头，生得灵性晓看眉眼高低，与我配合着赶到一处，正蹑手蹑脚地靠近欲捉，眼前一片阴影压顶惊到瓮中之物，三蹦两跳就隐匿于草丛深处）
哎呀，跑了——
（追出两步，眼前一双黑帮白底的皂靴随着声音出现在眼前，仰头正对上阿玛低垂探视的眼神，懊恼地跳起来拍拍手）阿玛！（一把攥住他，指向跳走那处跺了跺脚，不远处的大阿黄来回审视，留下个远遁的背影）
我的大将军被你吓跑啦！

【顺着她所指方向，除了草堆并无什么稀罕物，而后听得“大将军”一言便知晓是在抓蛐蛐儿，顿时皱眉。先前听玉儿所言，心中尚还存疑，这么点大的娃娃能有什么坏心思，如今亲眼瞧见，确实该请严厉的教习管教。睨一眼她，又瞅了眼她身后的大黄，大黄耷拉着眼皮，这小可怜样还有点委屈】
【眼神看回干珠儿，提溜她站直，往后一看，裙摆下边沾了好些干草，深吸口气，忍住没骂她】唷还有大将军呢，挺厉害啊，要不阿玛把“常胜王”给你玩玩？
【既是如此，便也不多与她啰嗦，对她而言，旁敲侧击的法子可不好使，索性直奔主题】听你额涅说你气跑了教习，这次又是什么原因？

（哎，其实这个事儿嘛，归根结底要算到应篪头上。若不是他那天举着个绿泥赵子玉罐，同我炫耀他那只威风凛凛的黑头大将军，我也不至于跑来这捉蛐蛐儿了）
当真么？！这“常胜王”可能赢得了应篪手上那只高方阔厚的圆大头？（叫阿玛说得眼神为之一亮，拉着阿玛的手往下拽。话刚出口，觑见弯身凑近的阿玛面上不带半点笑意，声儿愈来愈小）
我……（听到阿玛单刀直入地问起教习的事来，识海里思索着如何应对，不免支吾起来）干珠儿没有气跑教习，干珠儿只是……只是……（哎，只是于琴艺之上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罢了。我觉着我很能认清自己，只是看起来阿玛额娘不太能认清，叹了口气）
干珠儿太笨了，学不会。
（眨眨眼，又看见阿玛怀里搂着一团灰麻布包袱，一时好奇脱口而出）这是什么呀？

【若非手里没件趁手的棒槌，不然就立马敲她脑袋上了，竟学会与人斗蛐蛐儿，难怪课业落下如此之多。玉儿生气也不无道理，尽管她这贪玩的模样与我当年如出一辙，但为人父母时总想儿女能出息，没看见时觉着什么都是小事，亲眼见了便也气得很，心里矛盾至极】
听不出好赖话啊，说你就顺竿爬，你一小姑娘家，玩什么蛐蛐儿。看看那谁家的谁谁谁，写得一手好字，怎不会学学？
【说完自个也愣住，这不是曾经长辈教训我的话嘛，突然不自在起来，咳嗽几声掩饰尴尬，瞥了眼穆松，得亏他没注意听，没趁机揭我短。而后听得其言，眉梢挑起】你还笨，那家里没有聪明的了。
【本来就在犹豫，还要不要将这狸奴赠她，看见她抓蛐蛐便打算先收回这想法，几时学好了再奖励，但她眼尖，立马就发现，也瞒不住，便给她看一眼】齐府家养的狸奴生了一窝小崽子，穆松去给抱回一只，留家中养着。

（也不知怎么回事，旁人口中的阿玛都是温和可亲的，偏我每每瞧见他脸上神色，十次里至少有八回是肃谨严厉的模样儿。同阿玛撒娇不如在额娘跟前那么好使，垂着头暗暗缩了缩脖子，没等来惯常的弹指，紧抿着嘴挣扎道）
也不是没有听出来，就是……（就是口比脑快，还没过脑子呢就说出来了。又听阿玛说完东家说西家，这要一样样都学会了岂还了得）可是她女红远不如我，我如今已能不用架子绣出流畅的弧线，她却走直线都还走得歪七扭八呢，阿玛怎么不说教她也好好学学？
（仰起头为自己辩驳了几句，又苦于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不是练琴的那块料子，便伸出一双手摊开来，苦着脸道）许是我脑子不太笨，是我的手太笨了罢。
（甫一听阿玛说留在家中养，便兴冲冲的要接过来）让我瞧瞧！我瞧瞧！（我捧到手里，许是手法不对惊动了它，它从包袱里探出个脑袋来，长毛散开来白灰夹杂，发出几声尖利的抗议，混似个小芝麻汤团）阿玛，它有名字没有？给我养罢
（又眨巴眨巴眼，同小汤团儿一起瞪大了眼望向阿玛。）

【不禁摇头叹气，我说一句她便有十句话等着我，哪能说得动她，反正言至于此，后边该怎么表现就看她自个吧，都是造化呀——我如今算是明白，从前阿玛是如何心烦气躁】
成，都是你有理，如今是你额涅不愿放过你，自去找她说情去，阿玛管不动你。
【小猫也是个鬼灵精，探头探脑的模样，不知是在吸引谁的注意。跟我猜想的一样，小姑娘见着它，果真是爱不释手。但今日实在不合时宜，将小猫从她手里抢回来，佯作还需思虑的模样】
本是打算留给你的，但看你表现不佳，还得考虑考虑。况且这猫刚生出来不久，照顾它还得小心仔细，我不放心你，先留给你穆叔照看吧。
【这话也是吓唬她的，看她眼神里的欢喜，今儿哪会肯让小猫从她手里溜走，等着吧，一会儿准跟我撒娇】

阿玛帮我同额涅说！
（说完又补上一句）咱们一起去说！（这是掂量着自己份量不够，想再拉上一个阿玛。）
（手上的团子软软的热热的，还会在手掌上扭动身躯，一时间心里被带起一片酥麻，谁知还没捧着乐乎够，眼前一闪小猫儿又回到了阿玛手上，一番话也没听进个囫囵，只依稀听到什么“本打算”“考虑考虑”“我不放心”，便猜出个七八，抓着阿玛的袖子依照之前想再拽回来）
阿玛阿玛阿玛阿玛阿玛阿玛阿玛阿玛！（换了个黏糯地长音，娇滴滴地叫了两声）阿——玛——你就给我养罢，干珠儿保证乖乖儿的。
（乌眸转了两转，瞅见一旁乍着手面无表情的穆叔叔，哼哼两声）有什么打紧，我叫松苔帮我照看，再说不行的话，您让穆叔叔教我呀！

欸欸欸——你生来话就这么多吗？
【这几声阿玛叫得，耳朵酥酥麻麻，一时竟不知是好事还是祸事。无奈地看向她，对这局面虽早有准备，但真实出现时还真是招架不住。谁让她模样生得肖其母亲，活脱脱幼时的玉儿，不同的是从前玉儿不会这般说话】
那行吧，姑且先让你养着，你好生照料，但下回额涅再说你把女先生气走的事，一根猫毛都不留给你。
【这主意其实不太靠谱，在这种兴头上，无论我提出什么条件，她肯定都是无条件答应的，但我没办法，唯有这样才有可能听见她一句保证。抬起手，一本正经道】
咱们先约法三章，到时做不好，你可别来阿玛面前哭鼻子。

（话很多吗？肯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没顾得上搭阿玛的腔，满耳朵只听到一句“让你养着”便足以欢欣雀跃，从阿玛手里再捧过小猫来，一把搂在怀里，深怕他在用什么理由给要回去。）
（怀里的小猫似也听懂了一般，探出两只爪子支起身子，在我鼻子上蹭了两下，霎时间满心便只余得一个它，一忽儿想着回去要如何安置它，一忽儿又想起它现如今还没有名字，半是自语半是问出口来）
咱们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阿玛只说是不急，叫我回去慢慢想，我便兴冲冲地抱起怀里的大宝贝，迎着余晖和阿玛一同走回了延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