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旬得授前锋校，各军营辗转以熟络方圆，至休沐日始允暂歇。心头挂念式式轩已久，川蜀菜系以辣著名，我本是吃不得什么辣，却是力轻瘾重，隔一段时间总想解馋上一回。是以换便衣出行，往鼓楼大街来。】
【临窗而坐，开口便是川味火锅，将菜谱上勾了大半，配菜足以三人食，始为我能果腹，叫来小二递予他，特地嘱咐。】火锅给小爷微微辣即妥，一定微微辣，辣椒方不得多！

【用以点缀的折扇在掌心转回一圈，重新稳当擎握时，恰将那声微微辣勾入耳内。下意识地、却未带半分嘲弄地，笑出了声。盖因口味分明，自有记忆起，火锅与辛辣便是形影不离的两桩描述，火锅是辛辣的具象，辛辣是火锅的形容。如今乍然听见有人吃火锅却强调吃不得辣，总好像满片火红中冒出一点白，无论如何是很显眼的】
【我扭头，刚好与杭津有玄四目相对】咦？
【幸亏记性不赖，接着开口时脸上已将笑挂好，喊出了这位昔年好友的名姓】有玄、杭津大人。【眼神朝他对面巡去】一个人？

【话音甫落，便聆旁座唤名。心下一动，询声而去，这些许日子听惯营中相见时此校彼将的虚称，眼见皆是枪矛铜甲，偶欲故人，难免恍然三分。好在老友变化不大，心亦怀旧，不由扬声。】
诶——这还真巧了
【自诩非将才之辈，领此闲职至今也不过昏昏度日，若说挂念，儿时旧谊比之军中泛交可重的多，打趣道。】许久不见，综关兄，一如往日风姿啊
【后话入耳，颔首示意。】点了许多菜，这不可巧好友相会？咱哥俩许久未见，今儿正好凑上一桌

【我见是他，这份别具一格的要求便不算稀罕。虽暌违许多年，幼时相处，部分经历仍旧鲜明，照时兴的话评介，合该叫人菜瘾大。经受不住，但手痒，光看不顶事，非得撩撩上嘴。看来这份毛病沿袭至今，未曾更改，有些好笑，掀袍坐住了，提扇去敲他肩】
营中事务却是厚，我见你都清减了。
【他决意入营报效，我依旧裘马轻狂，蓄志之异，一别如雨。彼时他体格尚不及眼前，什么神容清减，竟也是十足客套。京城之小，方寸可晤，京城之大，容得下故交经久隔绝，有意无意，说不得。眉梢一挑，笑吟吟道】
你又不知我来，量必是照你一人份的上。该再来些！【又戏谑道】微微辣，千叮万嘱，怎么，这几年竟没长进？

嗐，点卯操练，俱是杂务，算不得累，可日子便也如此消磨了
【自幼不好笔墨，刀枪棍棒幸而倒还算使得。后便遵照阿玛额娘的希冀，一路这般晃荡而过，可不，这便混成了个前锋营的卒子，职差算不得什么上乘，打发时日却合我心愿。拭桌展袖，偏首细细瞧人眉目，确不减当年。我却似经甚么捶打般，皮都糙了三分，好一顿感慨。】兄弟我倒羡你，如今想做什么、便能去做。这官啊吏啊，遭人束着，多不得自由
【菜三两上桌，是聆后言，不由合掌大笑，叫住跑堂。】好说好说，这桌上个黄焖鱼翅，宫保鸡丁，再来个肘子什么的，记着炖的烂些——话说在前，今儿这顿算我的，许久不见，你我好好叙叙
【这人有时确是奇怪，就如我这般，明明吃不得辣，却每每经不住那色味诱惑，教人说道，不免一虚。】
哪有甚么长进，有时吃了落得肚子疼，嘴巴翘的老高，再过几日又忘了教训，还想来几口解解馋

【窗牖外市井各为生计奔忙，形形色色，神态迥异，我目光却并不肯在其间多作逗留，反收敛回来去提壶斟酒。玉液盛在青花山水瓷酒器，潆洄半瓯金波】
这话说的，如鱼饮水！我也不见得就当真无拘无束，为所欲为了。
【想到这些年的“严加管教”，也是一肚子苦水。估摸再续下去便是他一言抱怨我一语牢骚，着实不得劲，忙住了口。眼珠子转两圈，又笑嘻嘻道】
人生天地间，不可为事广，可为之事亦广。引颈展望，倒不如着眼现下——【举箸飞快夺过他烫好的羊肉片】嗯，嫩，也不膻。
【继闻后话，更觉有趣】勾人心魄，勾人心魄！欸，你如今在营里，怕是不好再斗蛐蛐儿了吧？

【便又想起所谓"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人间奔忙，往往非自择之，总被各路之人之物裹挟行进，如我这般，亦非得已。他虽不曾争名于朝，却也并未脱离这人生之江湖，应如所言，各有难过之处，如此倒了然。】
这话说的不错！今儿确是你将我这心结开解泰半了
【前话翻篇不谈，起箸专心涮肉，未防他一筷迅疾夺过，忍俊不禁。】好一招“虎口夺食”，这式快如闪电，小弟我躲闪不及啊
【附身再挑一片，此番长了记性，甫一出锅，急急入喉，却教烫了满嘴。被自个此举逗乐，举盏凉茶下肚，待缓过了劲，才悠悠回道。】
怎么说呢——虽实战不多，脑袋里倒还存点印象，你若有意，改日我挑个将军虫去叩德府寻你，咱哥俩再战三百回合？

【酒盏送至唇边，甫才饮下半瓯，即见他护食之举，一口酒水含在嘴里，喷不是吞不是，呛个正着。匆匆下咽，停了箸，笑不可仰】
这般着急，倒显得我横刀夺爱，十足恶霸了，多教人不好意思？
【因酒气上涌而绽出神采的双眼仍光亮着，丝毫不依循“不好意思”而赧然黯淡。肘子在后厨炖得十分软烂，慢慢地咀嚼，一面抽空回道】
等入秋吧，届时我得再去掏几只厉害的。多年未同你战，不能露怯。

稀罕极了，我可不知堂堂叩德少爷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惯爱打趣，今日难得一见，好似又回少年时，自知他必不介怀，是以免不得再加调侃几句。啧啧两声，递眼瞧去，执箸卷起桌上鱼翅鸡丁入口，再添锅里肉片若干，过嘴不留直直入喉，这是吃辣得来的一二心得。倘若嘴上沾点，不过几刻定得翘得老高，辣的眼酸不说，教人看见实在尴尬。】
【合掌附议，点首道。】好说，那便这么定，入秋那旬我去叩德府——你可别没准备好将军虫，教门厮将我拦在外头咯

【掏蟋蟀也讲究天时地利，今秋未必能一举得之，但四围坊间，不乏斗出名气、邻近皆知的，倘或不得满意，只好设法令他们“割爱”了。眼底光辉奕奕，我将盏中清酒一饮而尽，道】
候你大驾。
【算是就此说定。久未相见，要叙得还有许多，就着一锅热气腾腾，三两小酒，兴尽方互相道别，各回府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