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萨奇一个跳步接近普罗克夕，双手举过头，武器毫无保留地落下，直接在擂台上爆出一个坑洞，而后者看穿了攻击轨迹，使用棍尾撑住重心，以稚嫩的拳法锤在萨奇的头顶，再撩起靴子，狠狠踢歪了他的鼻梁。自始自终，普罗克夕从未使用过长矛锐利的一端，而这个处境似乎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场下的士兵无比地沉默，火把卸下了一半有余，刚刚起调的战歌也被强行印上了休止符，他们从来没有去注视节节败退的长官，而是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愈发亢奋的普罗克夕，那突兀深邃的眼睛已经染上了不属于自己的颜色：眼白里的血丝，那是一副混沌的艺术画。
长矛戳进萨奇身体的那一刻，便无法移动了，当场固定在其中，像是伤口吸住了它。普罗克夕困惑地试图重新握起把柄，刺地更深一些……
“萨奇，你！”

对方诡异的姿态实在出乎意料，萨奇从腰带中摸出两枚药片，当着普罗克夕的面吞下，以极快的反应握住了矛尖，不顾疼痛地抓紧它，反向一推，撞在普罗克夕的身上。后者感到不可理喻，本想着抱着荣耀训斥，转念一想道：萨奇难道有过荣耀吗？
手指上每一条静脉曲张、额头上每一处暴起的青筋，那些熟悉的痕迹，灌注了暗影能量的颜色，面部肌肉紧绷着，仿佛时刻要从嘴角裂开，骷髅的眼框排满了一条条黑线——普罗克夕见过这种表情，当自己被蛇皮鞭揍地皮开肉绽；毫无疑问，现在的萨奇可以将自己生吞活剥。
“你有意见吗，军号一六八？”萨奇鄙夷地俯视着，渐渐将注意力集中在武器上，只见死灰的金属上覆盖了一层亮澄的薄膜。

萨奇的手臂附着着暗影能量，顺着左臂裸露的肌肤一路蔓延，最终在其左眼停止，形成一条细长的纹身，闪着黯淡的光泽。说时迟那时快，他跨步甩手，钉锤摇曳着流星般的尾迹，抽离空气，脱离了萨奇的手心，横跨一整个擂台，狠狠命中普罗克夕的胸膛，隔着衣服还凹陷了进去。
木板顿时沾满了血渍，活性四射地冒着泡，从钉锤上流了好几摊。
普罗克夕不敢去触碰伤口，胸骨被断成四截，刺进了心脏，这让本就困难的呼吸更加艰辛，不受控制的血液还顺着肺管流进呼吸道，一时间他两眼翻白，蓬勃的战意被清洗地一干二净。
不知从哪里留存的力量使普罗克夕依旧站立，没有从擂台的边角摔下：萨奇……你就这么玷污古老的仪式吗？那为何不直接处决我，而是这么仪式化？没错，他低估了我，我真的这么强大吗，明明都是歪打正着的……
钉锤撕拉着骨头碎片，从红色的皮甲上撤下，通过惯力回拉，曲线飞回到萨奇的手中；他舔了舔红舌，并不急于进行下一动作，仿佛在将普罗克夕当作濒死的牛羊，还意图挑衅着。
“既然如此，这已经不是传统的决斗了。”普罗克夕从内袋中掏出两枚暗影能量药片，在萨奇面前入法炮制地咬下。
“小偷！是从哪里拿来的，二等兵！”

仅仅能止疼已经达到普罗克夕的目的了，他并不奢望去大胆使用暗影技能，此时此刻他更相信自己的拳头。僵凝的血迹在他快速跟进的脚步上飞扬跋扈，反握着长矛，赛似投枪的姿态，瞄准萨奇的心脏，后者并没有摆出任何防御的动作，而是单纯地转身。
普罗克夕收不住脚步，亢奋的脑海只命令着身体不择手段地攻击，却没有思考之后的事情：萨奇的双肩爆出青光，只见暗影能量顺着脊椎纹路高速流淌，集中成散点状，一同演化成豪猪般的尖刺，直接让长矛失去了方向，以不变应对万变，随后戳穿了普罗克夕的躯干。这下其胸口的巨洞不再成为鲜血的来源，从下颌到胯下，大大小小多上了十几个伤口。
木板一片湿滑，普罗克夕一个踉跄当场坐倒在地。
呆楞的眼睛刚好迎上步步紧逼的萨奇，屈膝更进一步，鼻尖之间仅仅隔着一条手指的距离。萨奇捏着普罗克夕的下颌，两种颜色的血已经融成了浓稠的深紫：“两片？是不错的苗头，与身体结合地很融洽，已经超过了暗影小队的所有人……”

“我不会……为你卖命……”普罗克夕的气息愈发低弱，即使是在暗影能量的扶持下也丧失了身体机能。
“不，正合你意，把你送到军团堡垒，由女王陛下亲自审判你，军号一六八，听说她对暗影能量的使用者憎恶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为此丧命的人头可以排满一整条长廊……”萨奇粗鲁地扔下普罗克夕的头，回身给士兵们施下命令。
当萨奇转过头去，这便是唯一的机会！
普罗克夕用毫发无损的下半肢踹弯了萨奇的膝盖，怪响着扭向一边，他成功了！现在仅需要聚精会神地献出反戈一击！
滑动身体、尽全力伸展武器，利用回旋的力道，普罗克夕扬起长矛的尖端，即将在下一刻命中萨奇的脖颈，割下他的脑袋——即使是设想到最糟糕的情况，他也将昏迷不醒。

——长矛一分为二，木屑乱飞，砸在浸在暗影之体的萨奇身上，只有那短暂的一瞬，但是普罗克夕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敌人失去了全部肉色，转由暗影能量覆盖全身。“怎么可能……你刚刚做了什么，萨奇！”手腕一阵麻木的酸痛后，普罗克夕手无寸铁。
“这就是你我的差距，fw。”
萨奇随性抬脚，将普罗克夕踹到了擂台的另一端，鼻梁下的暗影印痕逐渐褪去，回归深橘色的肉体，仿佛那只是一层衣钵。他狞笑着举起右手，砂锅大的钉锤遮住半片天空，笼统的阴影盖在普罗克斯微睁的眼睛里，暗影能量发出压抑的尖叫，在军队的沉默间骤降……

“我要死了；于是我又一次看见了你，黑窟。”
普罗克夕向前伸手，身体动弹不得，灰白色的触手从岩缝中缠住了自己的双腿，它并不疼痛，也并不令人心神宁静，当它从暗处钩挠起灵魂的一角，普罗克夕便恐惧地睁开眼睛，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忘记了自己上一次目睹这番场景，只知道这里是真实存在的，却有可能存在于世界上任意一个角落……
深渊盯梢着自己，宛如身体化为透明，由黄土洗涤自己，与脚下的陆地融为一体。普罗克夕仰高实现，膝盖不由自主地、虔诚地跪下，意图向苍穹中的空洞祈祷，发现早已有顶天立地的神灵站在那里；它从不回应自己的心声，只是漫无目的地眺望远方。
有人在自己身旁，是谁？
有腿、却从不站立；有魂、却无心可伤；无口、却畅谈无稽；无眼、却看穿一切。
“不，我说过了，我不擅长猜谜……到底是谁在说话！”普罗克夕捂住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愈发沉重，仿佛被一只大手掐紧了咽喉。他发泄似的咳嗽几声，怒视向身边的人影，现在它有了具体的形态，是肉色——不，变成了青黑色！
“湮灭你。”
普罗克夕无力作为，任由猩红色的刀光剑影斩下自己的眼球，世界扭了半截、背景里燃起暗影能量的火焰，如同染血的毒舌，钻透了视野最后一丝缝隙，削骨烧肉地焦灼，融为一簇滚烫的尘埃，落在普罗克夕的额头。他盘腿坐在漆黑一团的陌生空间，刚刚从一场惊骇的大梦中初醒。
有人要杀死自己，是谁？
有人要杀死自己，是萨奇。

抽象警告

暗影能量聚集在大脑，普罗克夕憋得够呛，毫无征兆地洗净了所有的迷茫和犹豫，他必须拯救自己，去移动身体；因为在极短的时间内，敌人就将砸碎自己的脑壳。
“去死，**！”萨奇大喝，挥下手臂。
普罗克夕的耳旁闪过冷酷的风，即兴的滚翻有些狼狈不堪，一条腿跨下擂台边缘，于是随手抽出一边士兵的单手剑，果断地翻身再起，对面露难色的萨奇重新出击。在坚稳的快起三步中，普罗克夕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再被伤口所牵连，犹如焕然一新的躯体，扬起来有些费劲的单手剑赛似一把袖珍的匕首，用最显而易见的角度，敲在萨奇的肩甲上，割下了它。
普罗克夕试图回想起使用暗影技能时的身体症状，当他凝聚力道、握紧双拳，青色印记的出现远比自己意想中的要迅速！战况的急转直上依旧令人惊叹不已，只需要这一拳能够命中萨奇的要害，就可以给这场耻辱的对决一锤定音：自己比萨奇强大。
但是普罗克夕改变了想法。
“不，萨奇……你曾经如此羞辱我，你对于暗影小队而言，或者对于我素未谋面的军团而言……换句话说，你对于暗影能量而言都是一种污点。”普罗克夕缩起拳心、放松手指，直到上半肢失去了暗影能量的印痕，舞动着染成土黄色的衬衣、被扯成丝状的袖口，握着朴实无华的单手剑，以粗钢斩下。
“我还要赴约呢，你不能够阻止我……”

腾升的金云涌起一股若隐若现的桃红，刚刚冒头、便被夜空中落下的残云眷顾，轻轻地衔住，孕育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四射的橘光抹去了火焰的热情，随晨风拂面，它们一个接一个熄灭了，留下一团焦黑的棉花。
“该死，骨折了。”打量着错位的手腕，普罗克夕傻笑着。
萨奇被单手剑的宽面砸中脑门，手段粗劣，在使力不均的同时，也将持剑人的手腕打歪了。

没有人提起过这种古老的决斗方式应该如何收场，但是普罗克夕明白那些恼羞成怒的一等兵向来不打算遵守条款——或者对于他们而言，这只是一场野兽的世界？嘈杂的脚步盖过萨奇的身体，普罗克夕的视线里乍然出现一栏铁荆棘，在日出的波光下劈头盖脸地压来。
普罗克夕紧咬牙关，连忙从人墙中最薄弱的环节一跃而起，在暗影能量的加持下擦过他们的头顶，落在一卷风滚草上，载着自己滚移到一侧，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原本站在队列后排的士兵们已经抓起飞斧，刚好击中自己的武器。
军团兵通常不擅长远距离攻击，但是一旦保证了人数优势，就连最敏捷的刺客都难以从箭雨下脱身，于是，普罗克夕及时调转方向，必须去进行贴身攻击。
“替长官处死叛徒！”他们尖叫道，“他的体力正在耗尽！”

在当初赋予萨奇终结的一击时，紧憋着的暗影能量被限制了释放，现在宛如胃里的酸臭之物堵在咽喉，一声令下即可翻江倒海：如果暗影能量能够击中在拳头上，那么缠绕在武器上也可以……萨奇做到了，我需要做到些什么？万钧的握力？
普罗克夕暗自挤压着心跳，蜷缩肩膀使得暗影能量向手臂灌入，逐一掰紧十指，任由手汗浸透缠绳，切身体会握把内部的材质，似乎是木心——混杂了铁皮，还有一些修修补补的纤维。
在嗜血冲动的士兵们看来，普罗克夕已经静止了好一阵，似乎端望着地面不知所措，时而翻看着那把磨损到极致的单手剑，注意力仿佛从来并不是在这里。他们果断地出手，毫无顾虑，几十把尖刀簇拥着齐上，一并戳在一层肉眼不可见的波罩上，那些相对脆弱的匕首和长矛已经碎成许多裂块。
当普罗克夕终于抬起头，用怒目圆瞪的青色瞳孔盯死着每一个人，无声地张开嘴，鲜血淋漓；隔阂他们的暗影能量波罩现形，使用武器的刀尖固定着圆心，右手腕早已不成原型，如同冬日的枯木般歧曲。
“全部死吧……”普罗克夕病态地阴笑着。
那些胆敢侵入自己范围内的敌人，内脏纷纷震裂，外体上却没有一丝伤口，纷纷七窍流血，失去了生命迹象。
暗影小队的营地里，夜晚留下的深红已经干涸，再由崭新的殷红暖暖地敷上，和凌晨的露珠一同水溶，在湿泥的边角留下几颗亮眼的高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