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冬】心脏开出玫瑰花

罗杰斯的生活中很少有出乎意料的部分，也许经历二战给他留下了一道血红的伤痕，他将感性和冲动这些不利于战斗的情绪都关进了一个铁笼，任凭理智独自嘶吼着面向所有人。跟美国队长打过交道的人都很清楚，不要试图改变罗杰斯本人认定的事情，好像他这个人就是有这样一种魄力，他说会赢，就一定不会让任何人输。
然而巴恩斯已经见过太多次史蒂夫力不从心的样子了。他靠在巷子里肿过的脚踝，他躺在地上断掉的肋骨，他被利刃划破流出鲜血的每一寸皮肤，他失落时微微垂下的蓝眼睛，他即将被火焰吞噬时眼里飞快闪过的绝望，他适应不了血清作用在军营里疼到咬破嘴唇，他逆行于人群之中身上怎么也抹不去的孤独感。
巴恩斯从七岁那年就开始扮演一个旁观者的角色，眼中是属于史蒂夫•罗杰斯的一生。
再强大的英雄小时候也只是个没有攻击力的孩子，巴恩斯总是记起史蒂夫瘦削苍白的脸，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倒在地的身体，手掌圈起就可以握住的纤细腕骨。史蒂夫很喜欢、很喜欢抱他，这话说出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巴恩斯某次趁着史蒂夫去洗澡，不小心看到了史蒂夫掉在地上的日记，就顺带撞破了这个秘密。
那时候史蒂夫不那么善于隐藏情感，字体也是歪歪扭扭的，怎么看都透出了一股青涩的少年气。年幼的巴恩斯将细瘦的手指放在泛黄的日记本上，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去。
史蒂夫写，巴基抱起来软软的，身上有饼干味，喜欢抱（用铅笔划掉），超喜欢抱。
巴基下意识就抬起袖子闻，然后揪起衣服领子闻，半点香甜饼干的气息都没闻到，反而嗅了满鼻泥土的腥味，因为他一大早就跑去外面踩水洼了，喜欢暴雨天之后洁净的空气，和簌簌流通的花香草香。
要是史蒂夫发现自己偷看他的日记一定会瘪着嘴闹脾气，所以巴恩斯就把日记本原路丢回地上，摆好角度，回客厅吃罗杰斯夫人做的苹果派去了。史蒂夫不能吃多，多啃几口就咳，所以派基本上都进了巴恩斯的肚子。
冬日战士不会记得这些像是糖果一样甜蜜的回忆，但是清醒过来的白狼会一直将它们当作独家蛋糕，拿着叉子小口小口地吃。史蒂夫可能有点嫌弃那段小身板的过去，但巴恩斯不会，永远不会，那是他和他最为纯粹的日子，没有硝烟，没有改造和鲜血，没有咄咄逼人的通缉令，只有一咬就掉一地渣的牛奶面包和氤氲一身热气的奶油蘑菇汤。
十五岁的史蒂夫开始有意识地和他疏远起来，儿时经常翘起的嘴角也总是呈现为一条僵硬的直线，他背着比自己大两倍的画架，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巴恩斯和巴恩斯的其他朋友后面，一言不发，将存在感降到了最低。绝大多数时候巴恩斯都会甩开朋友们来和史蒂夫勾肩搭背，同样，绝大多数时候都被那个家伙赶了回去。
不能因为我而把巴基的社交圈变小。史蒂夫踢着脚底下的枯草，抬起眼睛看到的只是巴基明晃晃的笑脸和贴在额头上的棕发。自言自语开始自我催眠，巴基的朋友都不喜欢你，不能这么自私，巴基巴基巴基。
后来巴恩斯本人表示，他哪有什么心思跟其他朋友嘻嘻哈哈啊，分明两颗眼珠都黏在布鲁克林小倔驴身上了。
再大一岁，就正式步入史蒂夫受伤加嘴硬阶段了。明明额头肿了一个大包，身上青青紫紫看起来血糊糊惨兮兮的，但他就是永远不承认自己有疼痛极限，每次巴恩斯给他上药都会被气个半死，偏偏又说不过他，只好赌气一样加重棉球的力度，听到史蒂夫嘴里泄出痛呼，心疼的还是自己。
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巴恩斯靠着嗓门大勉强夺回了一点尊严。
对面差点被绷带捆成木乃伊的史蒂夫支支吾吾半天，然后闭着眼睛怼回去，再给我一分钟我就打赢了！

这样的情况不算少，终止在了史蒂夫被改造成两百磅的超级士兵后。被史蒂夫从操作台上拉起的时候，巴恩斯的头正疼得厉害，脑袋里的神经乱七八糟搅和在一起，男人女人的惨叫和纳粹恐怖的阴笑轮番在他耳旁过了一遍。然而下一秒他就对上了史蒂夫的蓝眼睛，他确信在那一刻，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那双眼睛里酿着一澈海洋，将他裹紧，置于宁静。
逃出战俘营之后，他也零零散散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有点不习惯，突然一下从俯视变成了仰视，突然一下，他的宝藏就被所有人挖掘出来了，突然一下，史蒂夫从被保护者被欺凌者变成了保护者变成了守护神。
巴恩斯不知道自己带头的欢呼会不会让史蒂夫感受到中士真的在为队长感到自豪，就像他也不知道，史蒂夫那双蓝眼睛里会不会完完全全裹住第二个人。
史蒂夫开始不停地受伤。枪伤，刀伤，贯穿伤，骨折，火焰灼伤，子弹擦伤。最为严重的一次，他也必须被人用担架抬着，从指缝里流出来的血染红医疗室地板一大片，每一次呼吸都要拼尽全力，每一次心跳都是濒死的前兆。只有在这种时候，巴恩斯才绞痛地意识到如果史蒂夫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他将什么也改变不了。
巴恩斯一言不发，他不忍心再让史蒂夫受到半点伤害了，声音也不行。军服破破烂烂，浑身一股浓浓的硝烟味血腥味，让他好想念放在布鲁克林的那支古龙水。
史蒂夫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詹姆斯站在门外，睁着眼睛看他。
史蒂夫的伤好得很快，血清抹去了伤痛存在的所有痕迹。约着几十个战友开了庆功派对，在那一刻似乎战争的痕迹也要隐去了，大家身上挂着彩，脸上却都是笑容，罗杰斯做好战略部署和安排后，他们的啤酒开了一瓶又一瓶。最后连巴基都要晕乎乎地喝趴过去，偏头枕着手臂趴在桌上，旁边的史蒂夫被暖黄色的灯光嵌上金边，像耶稣，像神。
巴恩斯忍不住靠近他一点，再靠近他一点，让两个人炽热的体温交织。伸手拉住史蒂夫的手臂，开口就是一股酒气，他抱怨史蒂乎你怎么喝不醉。
不清醒到连念了十几年的名字都念走音。
史蒂夫•罗杰斯再次用那双被黑麦威士忌熏过的眼眸装下他，说起话像是在朗诵无比动人的情诗——“……我要是喝醉了，谁来带你回家。”
回家。回家。这两个字是潘多拉魔盒，牢牢捆住每个战争中的士兵。巴恩斯知道就算是他的心硬成铁，也会对着这两个字泛起柔情。布鲁克林，多美好的地方，随处可见的花店，姑娘们脚下华丽的鞋和红色的连衣裙，香喷喷的淋酱热狗，妈妈们做的小甜点，父亲抱着他坐上肩颈。
还有史蒂夫。生动的黯淡的，活泼的消沉的，五彩的黑白的。
心脏突然开始强烈地震动起来，将肋骨撞击得隐隐作痛，胃部窜出无数只蓝色蝴蝶，眼前的景象开始虚化变换，一眨眼他就变成了那个捧着史蒂夫的日记本的小男孩，等着吃莎拉做的苹果派。不真实感快要让他无所适从，等到意识回笼，他发现自己贴上了史蒂夫的嘴唇，睫毛颤抖着，破罐子破摔般抓住史蒂夫的肩膀，做好了被拒绝的所有准备。
他迅速清醒了过来，所以被拒绝的话可以控制住情绪。
但是史蒂夫用力地吻了回去，湿漉漉黏糊糊的吻，滚烫到几乎燃烧起来的呼吸。没有任何技巧的吻，年轻战士的角逐，扫过/齿列/的/带有侵略性/的力度。
在由于喝醉而呼呼大睡的战友们的背景下，史蒂夫吻他见过第一面后就开始惦记的月亮。
那个晚上没有人能睡着，巴恩斯大着胆子以恋人的身份钻进了罗杰斯的被窝，生怕外边照进来的光暴露了自己，又得寸进尺地钻进罗杰斯的怀抱。他们把额头贴在一起，你的脚贴住我的小腿肚，偷偷地掩饰剧烈过头的心跳。就像是很久以前他俩第一次把小脑袋挤在一起窃窃私语，讨论领居家那只疯狂掉毛的大白狗。

后来，巴恩斯掉下火车，坠入冰雪深渊。失去意识之前他看见史蒂夫的眼泪从眼角一直划过鼻尖，脖颈间是暴起的青筋，竭尽全力伸出的手指现在蜷缩在一起，只抓住了呼啸而过的风。在那一刻，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狂风中他拼命睁开双眼，克服全身痉挛，试图将越来越小的史蒂夫牢牢刻在脑海里。
他知道史蒂夫会自责了，但那永远、永远不是史蒂夫的错。
巴恩斯曾经发誓不会让史蒂夫受伤，但他不得不承认，至此开始，他将让史蒂夫心碎一次，再一次。
迫不得已的杀戮和血气中，冬日战士完全取代了巴恩斯中士。他不再勾起嘴角笑，不再用灵魂爱着一个有点模糊的金发男人，不再坚定地站在某个人的背后，被别人叫作英雄。噩梦击中他的每个细胞，在无数寂静夜晚他飞速想起自己的名字又飞速忘记自己的名字，机械臂捶碎浴室里的玻璃，在四分五裂的反光里看到形形色色的巴恩斯，却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他在美国队长身上开了三枪，腹部，大腿，手臂；美国队长在完成拯救世界的任务之后停止反抗，任由他跨坐在身上，用拳头打裂颧骨，击碎英雄的所有傲骨。冬日战士有把握用最后一拳结束任务目标的生命，但他的脑袋不合时宜地疼了起来，眼前被血糊满整张脸的男人只有完好无损的左眼，那只蓝色眼睛里隐约的泪花，涌出来再缓慢包裹住他，扼制了他的所有攻击。
只是任由目标落入水中，再拉他上岸。——心中的念头只剩下了一个，金发男人要活着。
因为那只清晰的、能够承载下海洋的蓝眼睛，好熟悉好熟悉。
那只他被洗脑被折磨，从西伯利亚逃亡到罗马尼亚，再踏遍整个欧洲都还念念不忘的蓝眼睛。
沉睡的巴恩斯中士被一点一点唤醒，黑色的盔甲壳被人撬开一个缝隙，里面柔软的部分透露出来。他记得每个受害者的名字，他记得曾经记得现在，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值得史蒂夫为他努力，他不忍心拆掉史蒂夫在二十一世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安全感，冬日战士站在正操纵机械的史蒂夫身后，盯着那个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打倒的背影。
他在二战年代就有一种类似于信念的观点：在所有人倒下之前，美国队长永不倒下。
罪孽是他的，赎罪也该由他来承担，封闭往往是平息众怒的常态。
巴恩斯提出自我冰冻，没有错过史蒂夫眼中的震惊和愤怒。他原本以为一场争吵就要开始，却眼睁睁地看着史蒂夫攥紧拳头一点一点熄灭眼中的负面情绪，呼吸还急促着，转身对特查拉说他同意巴基把自己冻起来。
特查拉也挺不敢相信的，然后立刻缓过来，保证冰冻柜不会让使用者产生任何痛感，安全系数很高，巴基的洗脑词清除手术也正在全面加快进程。史蒂夫点头，看着巴基走进去，斜斜地靠着，平稳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
史蒂夫保持了很久直立的姿势，然后朝特查拉微微鞠了一躬。
——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美国队长不再是纽约屏幕上光鲜亮丽的超级英雄，他成为了危险系数极高的世界通缉犯之一，那身鲜艳的星条旗战服将要被脱下，转而换上毫不起眼的作战服。罗杰斯离开的时候松开了一直握紧的拳头，脊背挺直，依然像是一个英雄，一个不会有任何感性倾向、心中载满正义和力量感的英雄。
之后连旺达都悄悄地跟娜塔莎说，好久没见队长笑了。
娜塔莎苦涩地摇了摇头：没有巴恩斯的罗杰斯，是作为队长活着的；史蒂夫本人在巴恩斯提出冰冻的时候就被美国队长亲手杀死了。
白狼想起这段回忆的时候相当后悔，他千不该万不该又丢下史蒂夫一个人去迎接自责。解冻之后他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史蒂夫，听来瓦坎达暂休的其他复仇者说，史蒂夫辗转世界几乎捣毁了所有九头蛇据点，当然都是在和政府作对的前提下进行的。巴基在湖边的小木屋安顿下来，等来了史蒂夫，也等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战争。
史蒂夫瘦了一大圈，留着的胡须几乎遮住了嘴唇，头发也长了，似乎很久都没认真打理过，他的作战服上深深浅浅沾满了血迹，干了的没干的，杂七杂八混在一起。拥抱的时候还是那样暖和的温度，仿佛这一抱，就已经把前七十年的苦难一笔勾销。
第一场仗打得很艰难，暂时把灭霸逼退，瓦坎达紧急修复保护屏障，时刻迎接第二次进攻。所有复仇者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罗杰斯召开的部署会议结束之后，鹰眼和猎鹰互相搀扶开着彼此的玩笑，斯塔克和班纳讨论要不要再去一次科研室，娜塔莎和旺达谈论着结束战斗之后该去哪里做个漂亮美甲，托尔和他弟弟小打小闹地走出去，奇异博士和特查拉来回寒暄。
史蒂夫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朝巴基走过去。
巴恩斯有点心疼。是怎样钻心刺骨的疼痛才让以前那个有点幼稚气的大型犬蜕变成了成熟可靠的雄狮；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让那双足以融化掉冰雪的蓝眸再也看不见跳动的火焰和光亮；是什么磨平了史蒂夫尖锐的棱角，是什么样的压力甚至让史蒂夫难以入眠。
在史蒂夫靠在门边犹豫地看着手中未燃的烟时，巴恩斯过去抽走了那根东西。他穿着瓦坎达的传统服饰，史蒂夫赤裸着上身，露出一条一条白色的伤疤，月光漂白了史蒂夫的后背，将他剃去胡须后锋利的脸部线条勾勒出来。史蒂夫坚定地将冬日战士从地狱边缘拉了回来，自己却跌入了深不见底的谷中。
巴恩斯决定打开史蒂夫积累过多的情绪仓库，释放一点不属于美国队长的感情出来。
-我总是做得不够好。救不了所有人。斯塔克说得对，我的所有力量只是来源于那一个小瓶子。我让大家很失望。也许我本来就不该……
-不，不，史蒂夫，你永远是我们的英雄。
-Buck……
-嘿，听着。
巴恩斯踮起脚亲吻罗杰斯的额头，然后将眼眶熬得通红的超级士兵抱紧。
-史蒂夫，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就好。而我，我会陪着你直到世界尽头……好了，别反驳我，你怎么总是在做傻事。
-哼，你把傻气都吸光了。
史蒂夫抱着巴基，把两个人塞进了被窝。似乎只有在温暖的地方，那些被冰封起来的情感才会倾泻而出。巴基听到史蒂夫逐渐平稳的呼吸，悄无声息地勾起了嘴角。
巴基•巴恩斯当然会陪伴史蒂夫•罗杰斯走到世界尽头，因为见到史蒂夫的第一面起，就有不知名的情愫朝他的心脏开了一枪，而在那个伤口上，长出了一朵只为对方绽放的玫瑰花。
End

图文已发
终于把这篇难产出来啦！希望各位宝们喜欢！
其实这篇含了挺多我个人对盾和冬的看法的，他们都是伤痕累累却坚持行走的英雄，私心反驳一下队长绝对理性的这个观点，他是有感性的，只不过被战争掩盖了而已，他的感性部分是冬见证过的，包括小时候调皮可爱什么的。盾冬都有ptsd，但是在冬视角里盾这方面控制得太好了，给人一种无坚不摧的错觉www

艾特几个甜心来凑人气
@龙✨羽 @倾佾- @雪⁣色 @蓼鸢Ly♬ @莫幽如梦☆

有人写作快如窜稀，有人写作慢如便秘，很明显我是便秘的，葡萄姐是窜稀的……不是不是，葡萄姐是很厉害的！

今夕是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