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我…我要给你上药,可能会很疼很疼,你能稍微忍…忍一忍吗?”陆池两根指头捏着他身上唯一的一件防晒服,一点点把它褪去,触目惊心的上身再次填满陆沉的双眼,衣服内里已经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新鲜的血液。
当时她在远处听到的表演和观众的反应挺正常啊,不像是中途出了什么问题。
她不知道的是,往常言听计从的虎鲸在表演的时候给他的驯养员加了点不一样的“小项目”,把驯养员水里丢来丢去,还压着不让他出水,观众以为是安排好的“游戏”,以为是虎鲸和驯养员关系好,还给予了更加热烈的掌声。只有驯养员知道他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凶险,其他的驯养员不停地在水面拍打警告,虎鲸才不情不愿地把他放走。
死里逃生的驯养员心有余悸,当然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在表演落幕后让虎鲸吃了前所未有的苦头。
……
陆沉一个上药的看上去比被上药的还害怕。她真的不想给小鱼造成二次伤害啊啊啊啊啊。已经结了痂的涂药还好,那些新鲜的伤还得先拿酒精直接接触伤口消毒,有些伤还那么深,真是想想都要疼死了。
下不了手,真的下不了手。陆池的手伸出去抖了一会儿又放下了,在箱子里翻找麻醉剂:“不行,不行,得打点麻药,不然得疼死。”
装着麻醉剂的针管就要碰到虎鲸皮肤的时候,被虎鲸躲开了,躲开针管的手牢牢握住了陆沉拿着针管的手。
“不要。”一直忙着喘息的虎鲸开口了,经过水滋润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很深沉,和没有风暴的深海一样令人安心。带着病气的沙哑又让他听起来有些许蛊惑。
陆沉听了觉得有点口干舌燥是怎么回事,不对劲不对劲。
陆沉咽了咽口水,有些呆呆地问:“啊?什么不要?不上药肯定是不行的哦。”她以为他因为怕疼就想随便对待他破破烂烂的身子。
作为兽医的她难免有点生气,哄人的语气带上点强硬:“你说其他笨兮兮的小动物不爱惜自己就算了,你虎鲸是什么身份啊,那么聪明的脑袋瓜。”说着上手戳了戳虎鲸的脑门。
脑门上大概也是有旧伤的,陆沉一点劲都没使呢,就引得小鱼“嘶——”了一声。吓得她赶紧给鱼脑门呼了呼,慌忙道歉:“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
虎鲸不甚在意,冷静地看着她回答先前的问题:“不要,麻药。”
她当然知道这麻药能不打肯定是不打的好,毕竟是对神经的有一定伤害,她也不确定麻醉现在的虎鲸多少的剂量合适,“那受不了了就说嗷,叫也可以的。”
得了虎鲸的反应,陆池也不再墨迹,果断拿起酒精棉签,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往那些还有点渗着血的伤口上招呼,动作轻且快。
被上药的小可怜疼得有点发抖,但就是一声不吭,也不乱动,比陆沉之前治疗过的任何一只都配合。嘿呀,这智商高就是不一样。
如果单看手上功夫,陆沉看上去是非常冷静沉稳可靠专业水平极强的医务人员。
但她那副表情全然地暴露了丰富的内心活动,好像她拿的不是什么医疗用品,而是锋利的杀器似的。陆沉的五官都皱成一团了,好像手下人的疼痛都转移到了她身上一样。
离得这么近,视觉受损的虎鲸也能用他模糊的眼睛勉强看清陆沉面上的一举一动。
是个很奇怪的人类,一言不合就要给他上药,还怕他会疼。“药”明明是伤得很厉害才能被给予的东西,更不用说麻醉药了。
那里也没有人管外敷的药用起来会不会疼,内服的药有什么副作用。他们只管能不能在他能不能正常参加下一场演出。那些烈性药物的效果固然好,起作用前也更加难以忍受。
他只有两次被注射麻药的经历。
第一次是他刚出生没多久,和父母在海面漫游,不幸遇到了捕鲸人,不知不觉就中了麻醉弹。
他的父母就没那么幸运了,真枪实弹侵入血肉之躯,猩红的血染红了深蓝的海,与落日的余晖落在海面上的倒影融为一体。
那刻的夕阳没有一丝温度,凉透了成年鲸庞大的身躯,也冰封了幼鲸天真的心。
喷涌而出的血随着洋流晕染开来,身体昏昏沉沉地无力下沉。
他以为他会就此坠落海底的深渊。没想到再次醒来的时候,会独自一鱼出现在一个比海底更暗无天日的地方。
还有一次,他好像是身体里什么东器官坏得厉害,本以为是解脱的时候到了。没想到他们那么看中他出色的表演能力,选择给他做“手术”延续生命。
他再次感受了“麻醉”。很美妙的感觉,满身的痛楚被洗得干干净净,自从他到了那个地方就没有一天身体那么舒服过。虽然药效过去之后,难以忍受的疼痛会一下报复性地爆发出来,但是为了那片刻的安宁完全值得。
不能是现在,只要他还清醒着有反抗的能力,就是拼得鱼死网破也不会让麻药进入他的身体。
他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从未见过光。他好不容易才逃出那个牢笼,要是现在失去意识和行动能力,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又不知道会被关在哪里了…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