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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正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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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3-10-18 18:37回复
    (鹦鹉死了。)
    (隔窗海棠数满一十八朵,怔了怔,从欲凋的花蕊上抬起视线。你为何要伤心、要胆怯、要泫然欲泣呢,想问传信奚女,你明知道的呀,几句咏雪不是石榴罐中丹药,羽化亦不能登仙,一只鸟是无法长生不老的。它寿终正寝,不应以为欢欣吗?朱红的喙复述过誓言,刻下一切都烂死在翠羽覆盖的坟茔,早该如此了,谁许可它苟且偷生地再活过一个春天。)将它放进匣子里吧,窄长的,从前装簪子的。(交州乌木黑如夜色,让它安寝棺椁中,灵前雕一簇无香的银台花——忽而蹙眉,竟很张皇地。)簪子呢?
    (记忆从这里开始退化、紊乱,妆台不知所终、太阳在淡灰色的春烟里消融、两条手臂和无数切切的音节趋向我、满裙是血、甚么沉重的东西与痛觉一起抽离……醒醒睡睡,被水泽淹没、被业火炙烤的寐魇终与我告别,梦中空无一物,雪白的鸟停栖泪湖畔,羽翼幻作揽镜自照的水仙。)
    (又醒过来,晨昏莫辨的帷幔低垂着,血腥与草药气在床柱前盘旋、追逐,舞雩台上祈召死亡,动了动嘴唇,声儿和人都分外轻。)我不想喝。
    (簪子呢,它出现在枕边。剔透,莹然,沈默而忠贞地目击过欢悦和妒恨后,握在掌中,犹似一泓洁净的、鸿蒙初开的秋光。端详了片刻,纨素般静,然后探出无血色的手,玉簪仿佛指骨之延伸,某种剧烈的渴求使我与它生生分离。)
    把它交给陛下,好吗?(问道,花瓣是一卷无字鱼书,隐衷漫漶于寒浦的冷雾:我好想见他,或再不想见他,全相反的愿望仅隔一根绿丝,它们亲热地绞缠着,再不分彼此。好吗,我只能问。)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23-10-18 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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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尺见方的套盒并没有过多的装饰,连一层亟待揭开的面纱都不曾有,汀娘从前喜好这些无关紧要的讲究,金丝笼要嵌红宝石,鹦鹉开喙,翠襟丹觜更分明才有意味,方盒要用象牙镂雕的云纹,彰明较著,才更显拜祝者的用心。】
      【明黄卷足的御案上,念祷佛偈散开一案,那方锦盒仍静静地置放在掌侧,君王凝看着稽抄的经文字骨全无,每一道墨痕都难堪,浓墨发散着腐朽的气味混染方盒内的腥味弥散开,无时无刻刺激着心神。直至良久后平复的一声太息,嶙峋骨肉的指节弃掉漆管,试探着,摸索着启开。】
      【仅一眼,方盒在无声缄默里重新闭阖。显而易见地逃避,不止是鹦鹉死了,未寒的骨肉,数日来压抑的心绪,在心魄在急迫地奔涌,爱欲交错间疯狂流泻的,是不得不对她施恩悲悯的可能。】
      【最终,我推开了锈蚀的殿门,静步走向她,憔悴的病容被完全地反衬在铜镜中,眉目温柔的像是三鼎炉中散开的袅袅烟线,会因纷沓而来的细风,隔窗外落下的海棠,甚至于闯入者驱近的步伐而曳动,而消散,而弢迹不存。】
      【纱屏前的药还未凉,指腹试温后捧在掌中,轻轻敲弹调羹,拨弄出清脆的瓷音,滚喉的沉声收敛着情绪,望向她。】
      骨肉舍得杀,鹦鹉倒不舍得死了么?
      【妆阁前独坐的瘦影丝毫未动,罕有的为她也为己留白了长时的沉默,其实这局再明晰不过,再走一步,就能径直逼她上绝路。但临了,我却在吝惜割舍这一份独属于她,浓烈的,磅礴的情感,无论是爱是恨,皆不忍碾为泥尘,化为虚妄。】
      过来,朕喂你喝药。


      IP属地:安徽3楼2023-10-18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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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4楼2023-10-21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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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下寂然,形销骨立的瘦影在幽微的光亮中显得格外突兀,融不进殿室内任何一处的陈设,好似她本就不属于这里。目光隔着铜镜交织,静默的凝视彼此,我看清乌浓的眼睫轻轻颤动,再然后是空洞漆黑的眼,血色的唇微动,慢慢的在眼前结出了一个疮痍的影子,清晰地晃动了下,陡然跌堕成散碎的模样。】
          【药汤泼在毯绒上,碎的悄无声息,被瓷片棱角割出的伤口淋漓,血迹顺着手背蜿蜒滴落,是同样的悄无声息。俯身将坠落的身骨抱揽,我垂着眼,认真的看向她这张不施粉黛的面庞,才从恍然中悉觉,从前她自翦羽翼,只为了向富有四海的帝王证明,她是心甘情愿背上枷锁,被困在朱墙碧瓦铸成的牢笼。】
          【刻下的失神,致使手掌止不住地颤抖,再无意识地收拢,像尝试抓紧一阵飘忽而过的风,小心翼翼的捕捉一只雀鸟。窗外扑进来的风有冷沁的芳香,一个吻落在她乌黑的发鬓上,任由血腥的气味拂过鼻息。内心蔓生出无尽的凄惶,是因意识到正在缓慢的流逝的她,将要变成四方盒中,那只死去的鹦鹉。】
          【我不曾罔顾她的请求,心绪决堤时,声线不复冷静,艰涩的回答。】好,朕答应你。【触摸着她的头发,指腹贴着冰冷的脸颊,仍不确定的重复应声】鹦鹉死了,等你好了,朕再赐你一只。
          【那双温柔的眼始终遥遥的望着支窗外,离枝的落英簌簌纷纷,不忍她再看这一抹残败的景象,下颌抵在她的发顶,将她抱得更紧。】
          朕不怪你了。
          【原就是我忘了,鹭鸶本就来如风,去也如风,困囿她的,是我。】


          IP属地:安徽5楼2023-10-28 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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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好了,说着、听着天真愚蠢又动听的假设时,重贴近他身畔时,曾有一刻在憧憬来日吗?可我不能回头,亦不想回头了,要如何将碎屑拼作琉璃瓶,如何从焚化的灰烬中,重拾起坚贞的结香枝,为一页情诗招魂。)
            我不要了。(不要替代或安慰,不要一把如赤豆般撒往宫廷的、公平的馈赠,也不要银匙敲不碎的轮回:南洋湿热,干瘪苞谷饲喂不出永生的笼禽,一如京师四时枯荣,难道爱新觉罗的注视能万古长青。)一只又一只,有甚么意思呢。
            (阿玛不见我,伯父遗忘我,他曾予我幻想和玫瑰色的晨曦,然后剥夺一切,撕毁一切,让痴心的历史变成一张废纸,沦为游丝、浮沤、月亮水淋淋的骨骸。我捐献出爱,他们施舍下万分之一的权力,共编织出一座座流光溢彩的囚笼,供我啄尽最后一片沾血的羽毛,再剔骨以还。他们都教我失望了,僧伽罗的密法是奴役与牺牲。于是我怎能轻描淡写地不怪呢,憎恨正托生于渴慕,苍白的火在颊中烧,映照渐涣散的眼,亮如一宿乱星,却深偎进他怀中,太冷了,字句雪霰般脱乎唇齿,发尾是湘水横流,欲结青女霜。)
            为我把鹦鹉埋在宫外吧,埋在能看到您的地方。
            (感到黏重的、温热的血,他也在流血吗?我与你最小的孩子以仇怨为襁褓,绝望为裹尸布,诅咒与唾骂响作超度的嘈嘈经诵,还好它既无形状,更无知觉,便无忧无虑地,在血河上漂往彼岸。而我尚有斑驳陆离的往事,与难辨的爱恨,纵不知该爱谁,也不知该恨谁,脸埋向人襟前,丝绸同旧日一样凉。)
            让它替我看着您,长命百岁,万寿无疆。(祝颂道,流了一颗泪,血泪相和时分,话音轻如耳鬓厮磨的昵语。)也看着您孤家寡人,独登极乐。
            我们越害怕甚么,就越会得到甚么。陛下,我会永远怨怪您……(断续地,微弱地,浓稠黑暗里,眼前所有宏大的象征、巍峨的造像终于倒坍,听到活生生的、只属于人类的心跳。穷尽一丝气力,纤臂穿过欲望与痛苦交织的薄纱,穿过君父高矗的影子,抱住了他,只一个刹那。)我会永远思念您。
            (声息低下去、低下去,直至涟漪渐平,化为乌有。衣衫像晶莹的蝉蜕,魂灵已在冷香中。)


            IP属地:北京6楼2023-10-28 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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