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温柔而沉寂地下着,仿佛一直下到了世界的尽头,将万物的灵魂都安抚进沉睡的摇篮里。
车轮轧在积雪上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却和呼呼的风声一起被窗户屏蔽在了温暖的车外。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车子驶过路面的颠簸,轻缓得像哄婴儿入睡的摇篮。
车窗上蒙了一层模糊的雾气,导致视野也是一片朦朦胧胧。挡风玻璃前的雨刷不停地来回滑动着,把连绵不断的雪花扫到边上,在玻璃边缘慢慢筑起了一排矮矮的雪堆。
丁马克小心翼翼地开着车,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诺威的话不多,还好有音响重复播放的音乐,才使车里不至于太过安静。
出了商业街,路上就很少看见行人,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下雪的圣诞。
路灯孤寂的身影伫立在路的拐角处,昏暗灯光照在纷纷的大雪上,涣散出一大片明亮的光影。欧式雕花的灯架,还有那笔直的灯杆,突兀地从白色的亮光中钻出来,又轻缓地落在白色的雪地上。灰色的影子被光线拉的很长很长,最后柔和地融化进了白色的世界里。
突然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安静的气氛,丁马克拿起手机嗯嗯啊啊了几句,很快就挂了。
诺威一脸疑惑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他紫色的眼睛像一汪平静而澄澈的湖水。
“是贝瓦尔德打来的,他说阿冰已经到了。”丁马克一边把持着方向盘,一边转过头瞟了一眼诺威。
阿冰原名叫艾斯兰,是丁马克的表弟,一个沉默内向又有点胆小的孩子。诺威待他就像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当他听说阿冰要一个人外出去打拼的时候,少有波澜的脸上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惊讶。
极力阻止不是他的做法,因为他知道,阿冰再怎么胆小也总有一天是要成长的。
他的决定,就让他自己来守护,就像当初自己毅然决定离开一样。
想到这里,诺威不易察觉地勾起了一点嘴角的弧度。
或许这才是我们应有的生活。
丁马克转回头来直视着前方,紧接着哈哈地笑起来,他顺手揉了揉自己不听话乱翘的头发。
“我们也要赶快了!”
黑色的轿车从已经分辨不出来的道路上驶过,留下一片漫天飞扬的雪花。
雪越下越大,前方的能见度也越来越低。
丁马克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转过头向四周看看,唯一能看到的就只有远处教堂尖尖的顶端。它棱角分明的影子在溟蒙的雪雾背后散发着熹微的亮光,仿佛是来自天外的仙堡。
车子突然猛烈地抖动了一下,接着立马慢了下来。
丁马克加足了劲踩油门,只听见发动机刺耳的巨大轰鸣声,车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往前挪一步了。
无奈地对望了一眼,他们俩都拉开车门跳进了雪地里。
车的左后轮深深地陷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雪坑里,车子后面是一条长长的暗色痕迹,很显然,这是因为刚才发动机超常运转而留下的。
雪还是很大,丝毫没有减小过。
路两边地势较低的地方,积雪已经快要漫上膝盖。即使是比较高的路中央,也一点也看不到原本灰黑的柏油地面了。
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他们俩就像突然从雪地里冒出来的一样,有些唐突地破坏了小镇的寂静。
“看样子没办法把车轮弄出去了啊,这下可怎么办……”丁马克一脸无奈,有些不知所措地挠着自己的金发。
“……雪很大啊……”诺威看了一眼天空,又低头看了一下陷在雪里的车轮,最后转头看着丁马克。
丁马克被看得一时尴尬了起来,他低头看看手表,已经11点45了。
离家里还有好一段路程,最糟糕的是车子已经无法移动,想要赶回去和大家一起过圣诞似乎是不可能了。
缇诺他们该有多伤心啊。
从大衣的口袋里摸出手机,丁马克忐忑地拨通了贝瓦尔德的电话。
“喂,你好。”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男声,是贝瓦尔德的声音。
“贝瓦尔德啊,我是丁马克。我们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他可以听见电话那边传来的缇诺开心的笑声,这让他更加失望难过了。
“怎么了?”贝瓦尔德沉稳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慌张。
“额……车子陷在雪里走不动了啊。抱歉,没办法赶回去和你们一起过圣诞了。”丁马克瞥了一眼诺威,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也让前者鼓气勇气把这些话说了出来。
“不过你们别担心!我们会找个地方呆着,想办法尽快回去的!”丁马克赶快接着说,“不要让缇诺和阿冰太难过了……”
说实话,他真的不想看到缇诺一脸的郁闷和失落。还有自己那个许久不见的表弟,他也是个脾气古怪的孩子。
“嗯,我知道了。你们自己小心。”贝瓦尔德的回答让丁马克内心的愧疚减少了些。他说了一声“抱歉”就挂断了这次让人难过的通话。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诺威轻柔又带些沙哑的声音和簌簌的落雪声一起在耳边响起,融合得恰到好处。
“怎么办啊……”丁马克也是很头疼,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四周,除了雪,就是安静地低着头站在路边的路灯,它们缄默的样子,就好像在进行一场虔诚的祷告。
他抬脚踢开了脚边的一点积雪,露出了厚实沉稳的地面。
“有了……”他快速拉起诺威的手,指了指似乎远在天边的教堂的尖顶,“那儿不是很远,我们跑过去应该能够赶在12点前!”
诺威稍显惊讶地点了点头,就被拉着向前飞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