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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色等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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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天津1楼2023-12-25 23:59回复
    霭霭停云,濛濛时雨。江南的梅雨季让商队在苏州的驻留显得格外漫长,今日已是计划外的第三日了。彼时我正靠在雕楼二层的廊下,观望春酥一星一星得落,把过往的客商逐次遣散,却开辟一片温润恬静的街景,我头一次觉着雨很是知意。这是自由、肆意,是我贪恋的气息。
    小臂交叠着放上凭栏,颌颏又抵于小臂,举止倒像位少年,眉形却有些锋利,要刻意装得老成。华崇透露,前日会见的苏绣商李老板私下打趣贺小郎君神色稍有些凶,不如他老子更像和气生财的生意人,我只是轻蔑地“嘁”了一声,不欲再赓续有关意外早亡的贺老头的任何话茬。
    “今日安排见谁?”我问华崇,信意朝烟雨浸润的街巷投去一瞥,瞧见柳树下立着满目的唯一人影,只像个“呆瓜”似的,温吞迟缓到教雨淋湿了半侧身子。
    “啧...”我轻哂,抱插双臂站直起来,微微眯起一双眼。在终于等到他不经意间露出的侧颜后,我不禁向前探了探身,拊掌在栏杆上握紧,松手时又用不容质疑的口吻命令我的随侍
    :“你去,把他‘请’上来,不论用什么法子。”
    那是我第一次见姜扶舟,苏州风骨的姜扶舟,无辜、天真,甚至有点文士通病的懦弱。后来,在无数个长安城的夜,在床帷迭荡的交欢中,在我身下的旖旎风情里,姜扶舟的清白被抹得一团乌糟,苏州风骨也再未复现了。


    IP属地:天津5楼2023-12-27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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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抵是官能已悉数用于草木,便要失掉之于人情的敏锐,我迟钝于每一场骤降的雨,在淅沥中被哄散的群体剥离,感到迟来的、冰冷的落寞。可是,当华衣的小厮恭敬却并不和善地拦在身前时,我在茫茫中抬头,捕捉到一双漆黑锐利的眼睛,竟从中找到了归属感,微茫但确实存在。
      绮楼的转角太多,梯阶太高,漫长路途里,我不禁想,或许早已和贺朝云有过无数次擦肩,才终于掀开最后一层珠帘相见,只差一句“睽违日久”的怀念。贺姓主人坐在窗边,眉头紧锁好像一副狠戾模样,一簇头发却稚气地贴在颈侧,微微蜷起。我又想,也许他还只是个少年。
      :听闻郎君身有不适,前来叨扰了。
      随从引我入座,却只字不提眼下的情形。斟酌着搁下药箱,先向贺姓主人伸出一段皓白的腕,指尖微拢,却是两厢无言,怔片刻,挽出淡笑解释。
      :郎君,请给我一只手。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3-12-27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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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崇见我半晌不说话,似是为眼前人的面容愣住,慌忙为我打起掩护,轻嗽几声,生硬但不失“贴心”地提醒我“郎君身有不适,就不要站在窗边吹风了”,亦是提醒我该把戏做足、帮他圆谎。
        我挽起袖,整齐叠出一圈折痕才将手腕送去,渐而渐,得以闻到他周身缭绕的中药香气。我未曾读过医书,只在医馆里同人潦草学认过几味,但不禁嗅了嗅,仍旧脱口而出来自他身上气味的名字。
        :“紫菀。”
        眼光先落在他的药箱,又打量他的衣装,发觉素色的袍褂被雨淋湿后深深浅浅的水渍尤为明显,最终才长久注视他的脸。事实上,我并非如华崇想象的一般为眼前这张肖似故人的容貌所怔愣,因为小郎中的气质与岑玉痕相去甚远,远不致使我错认。可他无疑具备“成为”岑玉痕的先天质性,假使我有足够的时间调教——我是在想这个。
        随后我发现,他的耳垂弥漫些诡异的粉红色,不由得笑了笑,另一只手乖巧支颐。
        :“你的衣服湿了,不换一身恐怕要受凉。不过你本属医者,想来是不必我多言的。”


        IP属地:天津7楼2023-12-29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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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识药之人,除却专研的医者,便以年迈病笃者为多,而他还这般年轻,尚有一副矫健的身躯。发自内心的,我为之感到高兴,他受智慧眷顾,而非疾痛缠身。):郎君也识得草药吗?稍等,冒犯了。
          (小臂微抬,轻捧起他一侧腮边,原来比想象中更烫,兴许是涌动着我永不可企及的热情。而当我端凝那双乌目,从泛红的眼眶中抽丝剥茧,读出踽踽独行的寥落与疲顿时,我终于犯下医者的第一个错误,同情。松手开口,不禁再缓语气,更似叮咛)
          :郎君并无大碍,但或许有夜中难寐、忧烦易渴之症,以致心火亢盛,这酒怕是不便多饮了,试试酸枣仁泡水吧。我手中并无此物,所幸四处药房皆有售卖。
          (收拾了药箱,这场突来的细雨似乎也宣告休止,但冷风吹彻,破开窗牖绕在领间时,我愚妄地想到,老师说错了,同情也能换来了关切的真心。所以我立定了脚步看着他,嗓子忽然有些痒。):我吗?我……不打紧,多谢您关怀。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4-01-02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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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楼外是淫雨霏霏,小楼内是洋洋盈耳,可我却掷地有声,一个刁钻的反问、一句咄咄的质疑,好似平地一声惊雷轰然爆裂在我他之间。
            :“你说的不对——你是医者,倘若你连自己也不懂得顾惜,病人凭什么相信你是真心顾惜他们、救治他们呢?你是医者,你一人之疾不要紧,可你无法出诊或带病出诊,却要耽误几人病情呢?”
            我喜欢他观望我的眼神,很像岑玉痕,喜欢他替我看病时泛粉的指尖轻拂肌肤的痒,也像岑玉痕,就连他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忘我之义,也与岑玉痕如出一辙,因此难怪,我同岑玉痕说过的话今日也免不了要同他说。像回过神来一般,不过是眨了眨眼的瞬息,凌厉的视线刹那收回,但我有些懊恼无意间将情绪流露,只垂下眼,双手合掌相互握了握
            :“抱歉,我...”
            在小心又紧张的欲言又止里,我却意定不打算告知他有关岑玉痕的任何事,哪怕只是“我有一个医者朋友”。平复声息,我又抬眸,衔着笑意探询他
            :“要走了吗?可是医术讲究望闻问切,你还没‘问’,我的名字。”


            IP属地:天津9楼2024-01-02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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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如霹雳雷惊。年轻的患者以痛心疾首的口吻教训着不自怜的医者,又何尝不是一种专断霸道。我无从得知他恼怒的由来,为之惊惶,却又从明星将熄的眸子里尝出伤怀。他未必不如我痛。于是我犯下第二个错,在将要离别的时刻再度握住了他的手,却又垂下头。】
              :气郁伤身,你……别难过。
              【我忽然很希望他是我的幼弟,这样就能理所当然地去抚平他眉心的愁郁,但正如他所沮丧的,我们是连名字也未交换的过客。如此过客,朝夕即别,又何必再受晓风残月的凄冷。所以说些漂亮的转折吧,搬出的却是拙劣的借口。】
              :名姓是病患的隐私。如果下次遇见的时候,您无痛无忧,我再问您,可以告诉我吗?【但在他开口之前,我又匆匆意识到,事不过三,很惨淡一笑】:我多舌了。郎君,就此别过了。
              【我放开主动握住的手,庆幸地想,没有第三个错误,没有落入所谓缘分的陷阱,也没有拖拽他跌进我的漩涡。楼阁里的暖意醉人,我几近忘乎所以,差点忘了檐外风急,冷色浸骨,这一场大雨,从未休止过。】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4-01-14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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