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时间：元年冬月
地点：万春亭
人物：小爱1、敬贵人1
内容：
小爱和敬贵人曾于祭饯花神时约定，小爱戏题《阶前芍药》若得谱曲，邀敬贵人先赏。入宫后，小爱兴起创制《晓妆换》琵琶曲，入歇指调，邀敬贵人在万春亭饮酒唱和，两人乐意融融，忘乎左右，此景恰被途经御花园的子车骎所见，子车骎亦擅音律，对此新曲颇为欣赏，于是默记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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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赏梅要冷，越冷越香，正是春雪甚盛之际，气节高坚翘首于雪风交作间，御园幽寂，绝不是想要琵琶歌杯的最宜时节，但兴来如秾，邀了敬嫔独赏我的新作。大抵是雪腕与纤指皆被凛风吹伤，几轮绞弦都不满意，黛眉轻蹙道。】不好，弦有些涩了，拨不出红药的润来。
【几点细雪落在手背，以香巾徐徐擦去，琵琶旁放，叹起幽息猗猗，濛濛的叆气呵出。】词致也失了不少。
【眸色也黯然惆怅，寒侵弱柳，腊梅似在风里跳着冷峻的舞嘲我。】祭饯花神那日，掣得的那支芍药，只觉哪般皆合心意，今日怎么——【倚阑恹恹地叹道。】花亦无知，曲儿亦无聊，园子里的枯枝丑叶，都要比我俏丽几分了，哪还能有夫婿与我同醉。
2
【闺中细品淡酒原是常事，但如我滥饮狂醉者少，尤爱放胆琵琶拼命酒，刻下因敬嫔的点醒，醍醐灌顶般，绛唇含笑，眼底哪还管风雪满园，老树冻云，尽把梅花比玫瑰。况且琭石这般风清露白人物，很难得她亲口邀酒，拥红堆雪的万春亭，簌簌的絮雪又落起来，梅花萼如着粉白的羽裳。】
【雪也落在挚友们的肩头，欣喜地颔首。】我竟把它忘了，敬姐姐早该给我一下子，空把琵琶弹碎了也无用，没酒佐兴，芍药怎能秾艳得起来。【一顿，软语又道。】入宫前，我得了一筐陈紫荔枝，早酿下了春酒，本想来年二月里，设下探春宴，再请你来品。
前两日业闻得它津香满溢，索性现下就让雩姬去取，咱们割了坛口，先吃它两杯的。
3
宫里琐碎繁俗的规矩忒多，吃盏酒罢了，我又不会醉在养心殿前。既如此，且避到那两株梅李相夹间的偏亭去也好，免得哪个蠢婢瞧去，到坤宁宫告咱们的状。
【雩姬踏雪归来，捧一浓翠生釉酒坛，上叠一尺似霜玉所砌的玻璃匕，荔枝甜香已破坛盖。我仍抱琵琶，攘袖露出葱枝纤手，持刃于坛沿环绕轻敲几回，而后轻易挑开，盈着满靥儿的笑，盛取一瓿玉液，衔于朱唇间。】
【幽隐处，但闻宛转甜蜜的一声“好酒”，再觑我宫袍，已落得几斑淡墨，转瞬则皆作半透的冰晶，眼下甘被风言，亦要自夸。】这香腻，还胜当年红荔，真妃亦叹。
“记当日，真妃初试。怯朝寒，搊遍弦声未起。”【兴至时，亦歌亦弄总是对的。】好姐姐，你快饮下此杯。

（万春亭虽以春为名，冬日里亦不能独得东君青眼——当下松柏郁郁，叠石磊磊，腊梅清寒，称得上一笔春色的，便只有亭内抱琴独坐之人。书中早有居移气、养移体之言，不想入宫几月，其人脾性竟分毫不改，反更见孤高。如今薄雪渐密，偏偏不肯着厚裘，以一领单衣而入风雪，其妩媚妍丽几近使人心惊，欲添一分而不能得。）
（见她两颊冻得玉雕模样，微微一摆手，召亭外提香炉而候的两列宫人近前几分。小苏拉正欲举步，又教她眼风逼退。只得由她，示意宫娥依旧退远，山石雪色中，便唯余对座二人。）
（一曲少歇，听她犹自懊恼，宴宴而道）你这曲踏莎行，我原本只当该在春色正浓时作，或对华灯夜月，方合情合景。偏你这妮子促狭，要在这寒冬时节奏来。原来别开生面——万物肃杀，都来反托出你一句“香国初霁”，当真是孤情近于绝境矣。你却还嫌不足，难不成非要呕出心来才肯罢休。
（心中亦叹，想名门贵女，有不欲作此呢呢闺思，故不屑为者；有纵有情而未工曲律，故不能为者；亦有虽有心、有才思，却不敢堂皇诉之于明堂雅殿者。兼此情、此慧、此勇于一身，当下便只芍药一人。换过话头，也是耽虑她冻得狠了，需要饮酒来暖，眉眼一弯）
好啦，我可没瞧见哪一枝，能看看与你芍药一比。纵有，怕也在瑶池仙台之畔。眼下尚有我呀——前头答应过你，听一首曲，便陪你三盏。如今芍药仙子可有兴一酌红尘？

你呀，在杜康事上，比谁都细心。（伸臂牵过她双手，握笼在掌心，见指尖儿早已殷殷有如梅染，而凉意却似冰凝。顾不上或嗔或叹，先呵着气去暖，又嘱咐两个丫头）既要劳动雩姬，便教阿杳一同去，将今秋蒸的木樨清露也一并带来，两人正好作个伴。
（两人应命而去。当下不需回首也知芍药此时面上神色，定是颇不认同。一笑来解）你知道，我稍闻酒气便要醉倒，今日得闻妙曲，少不得舍命相陪，只是这状元香若酿得这样好，恐怕我三盏一过，便不知此身何处了。之后的，就容我如从前，以露代酒罢。今秋桂子开得好，不知酿作清露是何等滋味。总未一尝，今日来启，也正合宜。
（稍一停，声略低，复又切切添言）再者，这万春亭四下敞阔，究竟不比咱们暖阁里，纵使雪天少有人来，也不可当真全不加防备。（面色稍凝）方才我隐隐约约，似瞧见有人影儿从假山那边过去，不知是风摇着树枝看错了，还是当真有人来。
（酒意暖身后，更忌讳为凛冽寒风所扑。这个缘由自不必啰嗦给她，此外更有一层当虑者——大选之后，又逢帝后大婚。不过两三月的光景，正是要紧关头，宫人各个谨慎当差，以免生了差错。小爱自是真性情，而自己当下纵陪她一饮助兴，亦不可全不顾形迹，以防落入他人耳目，两人乐极反有生悲之虞。种种念头，她慧心自然稍转便解，当下便不需赘言，亦是不欲以这些胶柱鼓瑟之语，辜负了眼下弦外余容、雪中瘦梅。）

（两人相携移至偏阁。一来一去的功夫，又有宫人挪来炭盆薰笼。当下四下毡帘俱落，稍阻风雪，虽依旧偏冷，总比方才亭中好上许多。）
（酒坛既至，见她利落开坛、斟盏、饮尽，便如行云流水，而桃腮流霞，犹似曲园初逢时。亦喜她兴致不减，遂将酒壶浸于温碗中，待温热了，方再予她斟满。）
如此好酒，不可囫囵吞下了。你我慢慢饮来。
（酒壶经热，暖香升腾，花果甜意扑鼻，盈盈似有春日气息。两人推杯换盏，或闲谈、或杂论、均在随兴所至间。又逢她有兴再歌，亦以箸击盏，按律和节，以衬她宛转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