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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期最后一节课间，盛夏的太阳穿过窗帘的间隙，率领热量统治了教室。要说太阳，只有在遭受其炙烤的时候现代的孩子们才会回归到他们祖先那敬畏的姿态，闭上眼睛躲入阴影来抗拒太阳这庞大的存在。
真是不巧，偏偏在最后一节课间停电了，空调与风扇在学生们的注视下渐渐干瘪了下去。炎热，揭示了这样的意图：太阳的引力要掀开窗帘捣毁屋顶将所有人卷上天空。为了抵抗这被吞噬后再吞噬的命运，勇者站了出来。
东风谷早苗在不大的书包里挖掘，那夸张的动作引起了全班人的注意。“到哪里去了……明明特意放在这个夹层里的……”早苗喃喃自语，纤细的身形弯成美好的弧线，碧绿的长发妥帖地绑在脑后。那双水润的眼睛正因专注而闪现光彩，盯着看的话，焦躁感就会奇妙地减轻。毕竟早苗就是这样凉爽的女子呢，与通过冷淡外表展露的冰冷不同，又与阳光到耀眼反而炽热截然相反。早苗的一切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就是恰如其分。偏一分就会扭向冰冷或是炽热的两极。不过，早苗的凉爽印象或许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算了，只要用那个的话，找不到应该也行。”早苗用指甲轻轻刮过嘴唇。决心去做。
她侧过身子，面向邻桌的女孩站起。那女孩带着厚厚的圆框眼镜，留着学生中最常见的刘海，即使别人都因为这炎热而面泛潮红，她依旧是苍白的模样。
“风子，来看我的魔术！”
因体弱而在炎热下阵阵头晕的风子顺从地转过头去，其实光是听到早苗的声音，风子就已经有了笑意。纤细却又坚实，谈不上回荡或是优美，但闭上眼睛去想象，将其具象化，便能得到足以刺穿某种被认为不可突破之障碍的存在。就是这样的声音，引得班级里众人围观，虽然早苗并不想给所有人表演，那样一种仿佛卖弄的行为会使她感到紧张且不好意思，但事已至此她也不会拒绝。她拿起风子背扣在课桌上的数学书。合在手心，令开口朝向风子。
“猜猜里面有什么吧。”
为难的却是风子，比起早苗她更不习惯大家的注视。
猜什么好呢，那本书里应该没有夹任何东西，可能会有瓢虫之类的东西在书页下爬行，然后被早苗发现了？风子瞄了一眼早苗时而凝视课本时而环顾四周的神态，觉得并不是这种小把戏。那就是真的魔术？早苗什么时候学的呢。不管了，顺着这个思路，风子给出了一个俗套的答案。
“有……玫瑰花？”
“不对哦，是更有趣的东西。”
看着风子纠结的模样，不擅长等待的早苗决定趁冷场前揭晓。
早苗张开些许空隙，紧接着又扣上，再展开，再合上，数次之后，书页中间有了一个空洞，足以装下一只麻雀的空洞。大家的视线随着她的手左右漂移，早苗要趁现在做些小把戏吗？没人看出那轻松的动作下面隐藏了什么。终于，早苗张开书页——
一条白蛇探出头来，眼睛是赤红的两个珠子，吐出细小的蛇信子。
这只诡异的爬行动物引爆了班级，尖叫声堵塞了这间教室，仔细聆听的话还能从中分辨出早苗的声音。
“为什么你也那么惊讶啊！哪里来的蛇啊？”
风子冲着因受惊而将书扔到地上的早苗大喊。
“我也不知道啊今天在路上捡到一只折了翅膀的麻雀本来想让它出现来着……”
老师推门而进，教室内的骚动被瞬间冻结。交代这般那般琐事过后，宣布了暑假的到来。当然，把蛇带进学校的早苗免不了一些单独谈话的时间。
早苗对在办公室外面等她许久的风子致歉。并告诉了她魔术的奥秘。
“其实这个不是魔术哦。”早苗抚摸着肩头小白蛇的头部，不知是舒服还是什么，白蛇眯上了眼睛。
“你还带着它啊……竟然还和它成了朋友……”
早苗无视风子的吐槽继续讲下去。
“那是奇迹之力。借助祈祷将事件发生的概率拔高。本不会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这就是奇迹。”
“你信吗？”早苗补上一句。
“我信，你都说过很多遍了嘛。”
两人漫步在回家途中的乡间小道上，除了偶尔出现的树影，仍是烈日当头。早苗周身环绕的微风持续吹拂着风子，头发有些许散乱的她畅快地想要歌唱。早苗总是执着地向别人证明自己的奇迹之力，但她还一次都没有用这微风当做证据。即使每次展现奇迹之力时都会涌起这不可思议的风。她自己的理由是，这风与奇迹无关，不能改变现实分毫，若把它算进奇迹那只是一种卑鄙。而别人的理由是，没人能分清这风究竟是不是早苗在他们内心映出的清凉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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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的深夜酝酿着阴谋。与乡间不同，都市的夜里亮着许多双眼睛。因狡猾而微微眯起的，因哀愁而布满血丝的，因兴奋而圆睁欲裂的。这里一直是与白天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只是从前段时间开始，因为某人的闯入开始了变化。就好像一个积压在墙角的书堆被移开一角一般，长久以来在那滋生的霉菌开始与阳光接触并开始其毁灭进程。
这个夜晚，在这条阴森的街道，一个少年呼哧的喘息声紧随着密密麻麻的脚步，是声音特性的缘故吗，还是夜混淆了感官，明明少年是逃难者，听起来却是喘息追逐着脚步。少年慌不择路，明明对这一带并不熟悉，却看见一个拐口就毫不犹豫地钻进去，跃动的姿态是笨重的，颜色是黑色的，味道是腥臭的。他在夜里化成了老鼠。
紧追其后的有三名男子，两个壮的在前面，四只大脚踏在水泥地上，那声音简直要生出裂纹。一个瘦的在后面，跑起来静悄悄的，让人想起玻璃珠的滚动。三个人都穿着黑色外套，头脑清醒。
少年看到一个通向房顶的旋梯，身子比脑子更快的攀上了它。旋转奔走，因没拉拉链而飘起的衣摆像是松鼠的大尾巴，一样在旋梯上转啊转。两个壮男人紧随其后，那个瘦男人停在旋梯前，既是在辨别方位也是筹划。
少年跑啊跑，他很快就知道上楼梯这件事多么愚蠢，本来他寄希望于追的人没发现他上了楼梯。可那怎么可能呢，那帮人逼得如此近，少年对此毫无概念，只因他害怕到连回头张望都不敢。少年跑着，在抵达尽头绝路前跑着，仍旧不敢回头地跑着。若是跑到了悬崖或是河边该如何？这听起来像是人生隐喻的命题自然要用人生信条来回应。少年说：那当然是回头下跪，哭得一塌糊涂也好，被痛打一顿也行，只要能赖掉这笔钱的话就不会再碰黑贷……
在心中呐喊，眼角不知怎么涌出了几滴泪水。可这不是少年的悔悟或是痛苦所致，而是骤起的风。风猛地扑向少年面庞，辛辣一般的触感先是逼出了几滴眼泪，接着令少年下意识地眯上了双眼。他看到天台尽头有扇白色的门。白色的形状在黑夜里算是醒目，少年的头脑不算清醒，因此迷了眼的少年把床单当做门也无可厚非。他向床单伸出手扑过去，接着拖着长音走着弧线掉了下去。站在后面的两个壮男人夸了两句，有种！有种！
这不是一个含有脑浆和骨头渣的故事，因此不能就此算完。少年在空中翻滚着，刮到了旁边过于突出而让住户苦恼的树枝，碰到了那家违规搭起的棚子，磕磕撞撞，最后竟然还算平稳地落到了路旁的绿化带里，除了遍体鳞伤之外，身体结实的少年还能勉强爬起。连他自己都呆了半天才发现这一事实。
“YES，任务完成。”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回头望去，看见一个带着奇怪鬼面具，身披奇怪斗篷的家伙，身体和脸都看不清，但从声音和体型来看，是个高中女生？先不谈她真实身份是男是女是学生是黑社会，少年知道这家伙绝对就是许诺给与他奇迹的怪人。少年是在最近很火的网站上找到的这家伙。好像叫什么“风之英雄”这种奇怪名字来着，总之从头到脚从存在到意义都是只能用奇怪一词来描述的家伙。
把自己害到这种地步的家伙竟然得意洋洋地说任务完成？还加了YES？
“任务成功？先不说我掉下来这事是不是你说的什么奇迹干的，我许的奇迹明明是干翻那三个人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受伤了吗？”
风之英雄伸手把少年拉起后，轻轻扫了扫少年背部的灰尘装作细心体贴的样子，客套一下后马上就嫌脏收手了。
风之英雄咳嗽了几声，接着用极其拙劣的假音说话，她可能是想隐藏自己的本音吧，可这样吊着嗓子只会让人想到低龄动画片里一些莫名其妙的反派。
“咳咳……你既然逃脱了，那就是成功了……所谓奇迹啊，是概率极小近乎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而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那不叫奇迹，那可能叫神迹或是做梦吧。所以心怀感激吧。”
“那你的意思是我打败那三个人是不可能事件喽？”少年很火大。
风之英雄只说出了“没错”的第一个音节，身后出现的脚步声张扬地传递着危险。有人来了。是那个瘦男人，他一直在楼下等着。
少年拽住风之英雄的衣袖，准备立刻逃跑，但后者甩开了他。
“我问你，你现在信不信我有呼唤奇迹的力量。”在这危机时刻，风之英雄竟不紧不慢说起了胡话。
“肯定不信啊，赶紧跑吧。”
“那可不行，我必须得到信仰才行……”也许是忘了吧，风之英雄不再吊着嗓子说话，尽管声音故作低沉以显示力量，仍能明确地听出来，那根本就是个高中女生。
仅仅是小兽的低吼，毫无威慑力可言：
“换个祈祷吧，这次我来打败他。”
风之英雄迈着无畏的步伐向前。
“你以为我不打女人吗？”瘦男人发了狠劲。
按理来说接下来该有一个俗套的对话：你真的要去吗？那当然，英雄可是不能退缩的。诸如此类等等。但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出口，再说就算有时间少年也不会说这种幼稚的话。
现实是，在风之英雄抬手之前，瘦男人就倒下了——一个盆栽掉了下来，不知是刚才少年坠落时一路剐蹭导致盆栽摇晃，还是现在掠过众人脸上的强风所致。
总之，还没来得及让风之英雄耍帅，或是说什么终结宣言，敌人就倒下了，少年就拉着她逃走了。奇迹之力就是这般不方便的超能力。
这个晚上，少年信了三件事。第一件事，这位自称是风之英雄的女孩确实有呼唤奇迹的力量。并且现在正把这力量借给别人使用以此来换取“信仰”。第二件事，抛去超能力，同为生物的立场，自己的战斗力被奇迹之力认定不如这个女孩，以后还是浪子回头远离黑恶吧。第三件事，从口音和土气的审美来看，她大概是最近刚从乡下来到这个城市的。如果再加一件怀疑的事：今夜是否只是一个过于逼真的梦？

*
暑假过了些日子。早苗是那种不会去倒数假期的学生，也是那种尽管知道时间宝贵，可一旦消沉起来就什么都不会去做的学生。
这一天，也是早苗担任巫女的最后一天，第三位信徒来了。
银发满头的老奶奶蹒跚着走进来。看到她，早苗睡意全无，立刻上前搀扶。这位老奶奶是守矢神社最长久的信徒，她信仰着早苗，却并不是被早苗的力量所虏获。折服她的是几十年前的风祝，上一代拥有奇迹之力的巫女。她与早苗的外曾祖母是一生的朋友。
“小早苗……我腿脚不方便了……所以来的也少了，请见谅……”
“没有，您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老人坐下的过程缓慢到仿佛是在进行一场精细的工业对接。早苗不断地帮助她调整角度，刚刚要坐下却又发现了偏移于是站起。
“哈——”老奶奶终于坐下后长舒了一口气，接着说，“这里越来越冷清了……但不是小早苗的错……是这个时代……”
早苗心情沉重，即便自己知道，被点出来也是很难过的一件事。
“那还是老样子，请保佑这方水土依旧肥沃，养人又生物。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保佑此方人民不受疫病与天灾……”
奶奶迂回黏连的发音好像童谣，暂时扫去了早苗心中的阴霾，她闭上眼睛专心祈祷。
“哎呀，起风了，很舒服的风，像是被溪流从头到脚淋了一遍，”奶奶的笑里含有欣慰的涵义，“无论祈祷的内容如何，风总会回应你，这是那个人也做不到的。”
那个人，说的就是上代风祝吧。说实在的，早苗并不认为自己多么特殊，反倒是觉得这风是自己技艺不精的后果。
“那个人！”早苗一时冲动，未加思考措辞就把问题抛了出去：
“……奶奶，我想请问……”
“嗯？”
“奇迹，到底能做到什么事情。像火灾这样的灾祸真的可以消除吗，还有……疾病……”
早苗怀着焦躁去等待答案，尽管无论是那种结果她都不会期待。
奶奶缓慢地吐字：“可以。奇迹之力远比你想象的强大。不光是火灾，就连地震，在那个人的保佑下我们的镇子也平安无事。”
“那！”
“你想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小早苗，我只能告诉你，她生来就能做到，而你做不到。这不是因为神的偏爱，而是这个时代已经放弃你了。人们不再信仰了。所以并不是你的错。”
奶奶的眼神透露着慈爱与怜悯。可那是对早苗的一种残忍。如果可以任性，她将向神明索取一切，偏爱、纵容、高贵血脉、足以成事之意志，除此之外她还要全人类的心魂，集信仰于一身，这样就能拯救那个人，在那之后再悉数奉还，即便要付出原有的一切为代价也不会后悔。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悲伤的梦。自称为祖先的青蛙神与白蛇神告诉她，她拯救不了风子，但只要前往另一个世界，以后就可以拯救与风子一样的不幸之人。早苗透过狭缝瞥见那世界的一角，比家乡还要湛蓝几分的天空，聚成村落栖息的人们，人外之物。早苗看到满溢的因恐惧和迷茫而萌生的信仰。她们说的是事实，如果在那里做巫女的话，应该确实可以做到吧。
早苗向两位神道谢，感谢她们没有欺骗自己。她们大可以说到了那个世界便能拯救风子，这样早苗虽然抱着怀疑，但却会迈入其中。奇迹之力无法穿梭世界的隙间。被如实告知事实的早苗有了选择的自由。
我果然还是不能就此背离这个世界。还有最后的希望。这个世界虽然不再信仰神明与传统，但信仰既然是因恐惧迷茫而生，那就不可能断绝。
接着早苗转身，要为抛弃她的这个世界留下最后一缕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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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英雄在都市夜晚的每一个角落出现。夜晚那迷蒙的被各种灯光污染的肮脏天空会钝化人的感官。同样深藏夜晚的来自远古的恐惧也将驱使人们去信仰。当然，风之英雄最开始选择在夜晚展开行动只是因为白天会有麻烦的警察保安维持秩序，与那些人打交道相当累人。效率全开的风之英雄，因直接受助而信仰的人、听过受助者的讲述而信仰的人、准备寻找一个求助的机会的半信半疑的人，短短几个月，许多人便汇聚在她的身边。虽然口音、装束、举动，就连奇迹实现的方式全部都奇怪至极，但她确实将无数的不可能化为可能，唤起人们内心早已熄灭的火苗。
风之英雄正前往下一个求助人的所在。
跨街天桥上面孤零零站着一个人，把着栏杆俯视街道。看到风之英雄后也不做任何动作，就是静静地盯着，给人不舒服的感觉。
风之英雄走上天桥，站在那人背后才发现这是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小的男生，头上已有缕缕白发的他远远望去还以为是个老人。感觉这会是个相当艰难的任务。风之英雄预先做出判断，手脚已经开始不自在了。
风之英雄并不是万能的，失败的任务不在少数。过于无理取闹的奇迹，如想要中彩票发大财；或是过于邪恶的奇迹，如祝他人倒霉等等一律不能实现。除此之外，过于悲伤之事也是同样。所有人都曾期望能穿梭过去弥补因自己而起的过失，有些人能够借助话术或是概念或是遗忘来抛弃这种执念，但总有人囿于其中，日夜思索解脱之道却无果。对他们说放下吧放下吧这种废话完全无用，只因他们的过错一定伤害了他人或夺走了自己的希望。
很遗憾的是，为了弥补过失而许下的奇迹，绝对无法实现。这是风之英雄无数次失败后得出的结论——这是个残酷却公平的神。若是过失能够通过奇迹来弥补的话，那这个世界的爱与责任一定会消失殆尽，日渐透明的世界必然会作用到奇迹之上：不曾有悔恨悲伤的世界一定也不会有奇迹这一概念。奇迹这带有强烈心理色彩的虚幻之物，风之英雄把握了其些许本质。
“请问您是客人吗？”风之英雄轻声询问。
“是。”那人轻声作答。
“那您要实现的奇迹是……”
“那里，有所学校。”那人用手指向和月亮同处一个平面的方向。那里确实有一所学校，在这座桥上视野毫无阻拦。现在仍然亮着灯，估计是在上晚自习吧。
“我曾经就在那里上学。”
“曾经？”
“现在已经退学了，因为脑子不好使。”
“你这什么话，脑子不好使就不能上学了？”那我岂不是也不能上学了。风之英雄在心中嘀咕。
那人自说自话：“随便让哪个电缆烧掉，然后引发停电，能做到吗？”
“应该可以，但我看不出来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我家就住在附近，每晚看到他们灯火通明，想象他们每个人伏在桌子上学习的样子就很难过，要是看不见了就会很幸福吧。这算意义吗？”
“那你拉上窗帘不行吗？”
“说话之前请思考一下，我关注的是事实。就算拉上帘子改变的只有我自己看到的东西……”
“就是说啊，能改变自己看到的东西不就足够了吗，这世上你看不到的东西比现在天空上看不见的星星还多，你要怎么办？”
“你不理解。”
“再说什么叫脑子不好使你还没回答我呢，成绩不好的话就努力或者尝试别的东西啊。”
“脑子不好使，说的是我的大脑，一旦思考就会疼个不停，所以上不了学也不能工作，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想要的是公平，如果可能的话我当然会让全世界所有的事情处于同一基准上。听明白了吗，听明白的话就帮我实现愿望吧。”
说完，他用双手用力揉按太阳穴以缓解疼痛。
完全说不过他，这人意外地还挺挺聪明……风之英雄紧急动用大脑来思考策略。
“脑袋痛啊……这真是……确实上不了学了……”
一个词闪过风之英雄的脑海。
“你这是某种疾病吗？”
“从广义上来说，一切异常都可以称为疾病。只不过我的病在医学上从未被发现过，甚至也有假想病的可能。”
“靠过来，我要尝试一件事。”
风之英雄在她建设的网站和散布的广告上用显眼的圆圈框住了几个字，“奇迹不能治愈疾病”。那是因为刚开始行动时，她的能力极端不足，为了避免失败造成的信仰流失，便拒绝了实现治愈疾病这种自己从未成功过的奇迹。
但是，如果是现在的话。聆听这颗汇聚了四面八方或微弱或强烈的信仰的心脏，便能够得到答案。
她轻轻吐露出祷词，而后许久不见的彪悍夜风重新在街道回旋。

*
从这里开始，也是讲述的最后，我便能以记忆为蓝本描绘故事了。因为从现在开始便是我与早苗共同经历的事情。
不言自明，风之英雄便是早苗的化身，而我则是风子，在一切结束后收集早苗留下的痕迹来编织还原这个故事。早苗为了收集现世人零散的信仰而想到了风之英雄的方案，她最终的目的则是治愈我所患的早已被下定论的不治之症。
阅读她留给我的长信。她平淡外表下的心路历程，游荡在都市时面临的危险，直到她走进我病房的那个夜晚之前我都一无所知。我一无所知地躺在病房中整日眺望隔了一张病床的窗户外苍白的绿植。不过我的直觉却总是告诉我一些与真相相似的事情，比如早苗此刻绝对处于一种动荡的境地，早苗此刻正在为了某种事而拼命，甚至早苗正迈动双腿奔跑——诸如此类事情，我神奇的直觉都能感受到个大概。
现在想来，或许那就是所谓的信仰吧。我与早苗都没有丢失希望，将两人因断裂而失去支点的意志联系起来的就是信仰。
那天晚上，早苗走进我的病房，依旧是风之英雄那身奇怪的装扮。为了有趣，我压下了汹涌的直觉与因它而起的情绪，假装不知道那是早苗而与其对话。我说，你是谁？她用尖锐的假音说，我乃风之英雄，是能够祈祷奇迹的英雄，是前来治愈你的。我说，可我已经有了信仰的巫女，而那个人此刻也在努力，有一天她也会治愈我的。
风之英雄哑住了，缓缓摘下了她的面具。早苗比起过去更显成熟的面庞显露出来，紧接着是她那纤细却又坚实的嗓音：我来了。
她握住我的手，这次要以两个人共同的信仰与虔诚去祈祷。皮肤传来的温热感触与细微抖动如此告知我：这是最后一次了。这确实是最后一次，后来早苗在信中告诉我，她的信仰收集行动已经趋于饱和，除此之外她还向两位神明大人透支了信仰。神承诺给她强于当前信仰所能引发的奇迹，只是早苗必须偿还。
一切筹码都压在这双手上，仿佛是为了回应早苗的希望，从日落开始窗外狂风便呼啸不停，树枝在风的扭力下摔向窗户，再回弹，如此听来，呜呜的风声简直像是树的哀鸣。
于是我醒悟过来：这不是早苗的风。早苗唤起的风在让人凉爽舒适的程度下不会再深入，就好像温顺的大狗，它的旋转奔腾虽具有力量却只是为了表达喜悦。那么这风因何而起，它预示着什么？望着已经进入那个领域的早苗，她紧锁的眉头，因紧咬而泛白的下唇。我曾引以为傲的直觉揭露了答案。
风停了。早苗失败了，尽管她再一次告知我成功了，可我看见了，她所背负的所有信仰乘着泪水逸散，没有风，但虚幻之物又何须什么力来推动其运动呢？它们破开窗户，卷走树叶，绕天桥长而弯的身子转无数个圈，吃掉了城市所有的灯光后又吃掉了星星月亮，向着谁都说不上来的偏僻魔幻方向，飞走了。
那之后，早苗也消失了。她终于下定决心背离这个不再有光的世界。在家乡，这叫做巫女的神隐，是自古便被视为荣耀的一件事，然而所有人都不接受这种说法，早苗的家里人拆除了神社，自此不再有信仰或巫女或仪式。
早苗留给我一封信，讲述了未与我经历过的一切。
这结局的一切看上去都是彻彻底底的悲剧，余下的人理应哭哭啼啼，整日哀愁直至逝世。但我不会妥协，我要指出早苗的错误，若她在我身边我会与她争论，批驳、痛骂，用尽一切手段后我让她理解：信仰并非只生于对死亡的恐惧与凝望未知而生的迷茫。信仰本身便是一种超脱于理性与逻辑的东西，我们从最开始探讨的问题就不该是因何而相信。见识到了奇迹便会相信吗？现状并无改善甚至恶化就该放弃吗？那与生物的趋利避害又有何区别。因何而选择去相信，即便历经失败与苦痛也执拗地去相信，信仰本身比其许诺带来的奇迹更为根本，这才是我要告知你并且大言不惭地宣布以生命为你证明之事。
我希望在那个世界，有一天早苗会醒悟，信仰会将我与她再度连接。我为此虔诚地祈祷，祈祷这病与世界的界限将一同被飓风掀至宇宙，盘旋直到湮灭。

被吞了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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