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妙与临琅有些年数未见了，虽然她们总以尺素相传聊表情意，但终究比不上伴读宫中时候的日夜相对。她从信笺中得知了公主得封隆善，她真心诚意地回复说这个封号很好。善，吉也，她愿这个封号可以保公主一生无虞，矫矫不群。
日居月诸，她原以为她们之间的情分会随着光阴的流逝而泯灭无留，公主总是不缺相携而行的人，云合景从皆是琨玉秋霜，崔妙不过是个如烟岚云岫的普通人，与隆善的少女时光一道在回忆里去而不返。直到她收到了公主递来的消息，约定了来月要到崔府来与她相见。崔七在喜不自胜间难掩惴惴不安——她们太久没见了，书信尚且可以斟酌掩饰，崔妙自信可以一直在纸上表现出公主最喜欢的模样。但真到了夜雨对床的时候，隆善会不会发现，崔妙不过是个筐箧中物，平淡无奇？
她有些忐忑不安，却依然要显得如鱼得水不露怯意，甚至会在心里头排演与公主见面时的情景，从一颦一笑到言词对句。不过这一切都在她再次见到隆善时，全都被抛之脑后。她有些怔怔地看着来人，青葱似的手指尖抵在青石洞门上，迎风而立。

天册万岁六年冬月，西北藩镇献白鹿，以为瑞应；适南诏亦贡白孔雀、白象于朝。女帝问曰：“此等祥瑞，究生于何地耶？”婕妤杜氏对曰：“生之德虽厚，然天地君亲，皇恩尤隆。四海之内，祥瑞虽散，终归长安，乃皇恩浩荡之所致也。”女帝闻之，大悦，特赐封号“游仙”，以彰其慧心妙语。

【 杜琢玉是了解老伏神这只狐狸的，但又经常会忘记她是成了精的狐狸，偶尔也会忘记她是狐狸变成的人——人世间的颠沛流离于她而言，大抵也只是过眼云烟，她能够西施捧心般虚与委蛇一番已经是很诚心的举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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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妃妾这么多，每一个你都用另一种法子，怕是日日夜夜忙不过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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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女官的话里头掺了些酸酸的醋意，味道不太重，却让人无法忽视。那只摸进裙衫里的手，勾得人心痒痒。这次我并没有推拒开她，却伸出手将滑落她圆润肩头的纱帛整理好，似是有些忿恨她在任何人跟前都这般随意的举动，索性将前襟混乱地缠绕在一起，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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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水患致使路绝人稀，我近日怕是不得空去昭庆殿做客了。

【 我颇为讶异地睨住她的侧脸，平日里总与妖精鬼怪的脱不开干系的人，如今竟也让我看出了些许悲天悯人的神佛情状来。浮生一日，蜉蝣一世，人生百年，须臾之间。逝者也就罢了，但是活下来的人总是困于一团欲望。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会痛苦，满足了就会无趣，人的一生便是在痛苦和无趣之间左右摇摆不停——大概活得更久的精怪也是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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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国大事多是那些追名逐利之人大言不惭的口头禅，我所求的，无非是救一个，再多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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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琢玉抬手去捉住她的，与她掌心相抵十指交握，两只手在雨幕中纠缠，潮湿黏腻地像两尾追逐的毒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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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氏已死，元妃卧病，皇太弟软禁甘露殿——于李氏来说桩桩件件都是大事，但于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来说，不过是皇室贵胄的无病呻吟。
你既有心，索性向女帝提出来，将后宫俭省下来的，多设几个粥棚救助流民——至于是为谁立这个功，你自己选。

【 千不该万不该，人都不应该用一颗真心去相信精怪——她们在这世上活了千百年，将来还要再活上千百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于老伏神而言，杜琢玉也只是一个让她驻足评头论足一番的俗人。杜娘子这回却不再恼了，她突然有些疲累。她摸不清大明太极两宫之间的平衡在何处，也摸不清自己心里的那杆秤到底应该偏向谁，她失去耶娘，没有孩子，掌心里的权力也不过微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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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不该生杜琢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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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冷的潮意如跗骨之蛆，爬满了一身。我默不作声地退开一步，与贞芳仪拉开妥帖的距离，抖一抖手里湿漉漉的油纸伞，抖落残缺的雨珠与真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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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于娘子而言也是个麻烦，荣辱便不用娘子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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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琢玉甚至还分出心神来，头一回认认真真地向贞芳仪行了礼，转身朝尚食内院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