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两人一路无话,穿过这狭长石路后八俣开口,没回头,语气平淡:“你倒是好身手,一跤都没摔过。”
须佐才知他方才缓行是为了检查脚下道路,便解释:“曾学过些拳脚功夫。”
八俣回想起他与猛兽打斗的场面,不阴不阳地感叹:“你那可不是拳脚功夫,我看你厉害得很。”
须佐闭上嘴装聋。
海边距谷口的木屋足有一里多地,八俣脚程极慢,摆出副一步一喘的样子来,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他身着白袍,内里却穿着小棉衣,加之身材清瘦,从外表上竟完全看不出穿了许多层。于是须佐只见他虽满面病容,但身姿潇洒,于寒风中岿然不动,对此人的忌惮暗暗多了几分。
黑夜里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其实极为明显,吱呀好大一声,须佐被海风吹糊涂的脑子都清醒了几分,八俣也不燃烛掌灯,就提溜着那盏昏暗的小灯笼,将他引进一间小客房,便自顾自迈着四方步翩然离去了。
好在这间客房设施齐全,枕头被褥一样不少,还预备了崭新的寝衣。须佐不知此处因何夜里不点灯,到底是有特殊的说法还是其他,可八俣看上去不太乐意理他,只得暂且压下疑惑,摸着黑去院里打了桶井水,简单擦洗一番脸和身子,换上寝衣睡下了。
次日晨曦初上,须佐一大早便醒来晨练。昨日他吹了通寒风又睡得很晚,刚起时头脑还颇有些昏沉,用冰凉的井水洗了把脸,便又神清气爽起来。晨练先要热身,鉴于此时寄人篱下,未得主人家允许不好乱走,须佐就在小院里来来回回饶着跑了几十圈,跑得微微见汗,复抽出长剑挥舞起来。寒芒出鞘,锋锐剑身反射着初晨阳光,舞动间发出呼呼的破空声。
他舞了一会儿,隔壁主屋的门悄然打开,八俣抱着双臂倚在门框上冷眼旁观,眼下微微泛着青黑,面色不虞。
须佐佯装不知,一整套剑法结结实实打完,才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来,“恰巧发现”了不远处的屋主,立时扬起笑脸寒暄:“八俣先生,早上好,没想到你也起得这般早。”
“不算早。贵客登门,自然要好茶好饭招待。”八俣敛起不悦之色,笑得温柔宁静,“饭食即刻便好,还请贵客净手入座。”
说罢八俣袍袖一甩出了门,须佐依言洗干净手坐在桌前,等着看这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料葫芦里没有药,倒装满了各式奇巧玲珑的小点心,热气腾腾地趴在托盘上,被八俣摆了满满一桌。须佐惊奇地瞅了又瞅,在主人家动筷后夹起一块小的送进嘴里。
香甜软糯,皇宫里的御厨恐怕都没这手艺。
于是吃了个饱。
席间须佐试图同这位神秘的守渡人聊上几句,却被一根葱白手指抵住了唇。八俣刚咬了一口点心,嘴里鼓鼓囊囊的正在咀嚼,只得先用指头阻住对方话头,等满口食物咽下后才开口:“食不言。”
须佐眨了眨金色的眼睛,无声点头以示知晓,当真从现下开始恪守“食不言”的规矩,倒令八俣颇为惊奇,连看他好几眼。
看什么看。须佐心想,逃得掉初一逃不过十五,吃完了自有大把时间细细审你。
然而饭吃完了,低眉顺眼来收拾桌子的小厮却带来了一个令他再也问不出话的消息——
冰化了,今日起船舶恢复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