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器:
秋雨初歇,自分府后,起居不似阿玛额涅在时有人规束,又因连日忙于考绩一事,泰半日子总未有好眠。昨晚不觉熬至三更,此刻正据案小憩,愁眉未解,至闻人声于近处,一听便识得。眸未启,先徐清嗓
“你来了。”
聆其所言,方知他瞥见案上墨痕。是因大小穆察氏刁钻,大穆察倚着资历将其份内事务尽数寻机抛给我,而小穆察则伺机作乱。或借走文卷,在我急办事时耽搁一二日,或“拿错”名册,再为墨迹脏污遮盖了名字。这起因还是半岁前,穆察所推荐的填补骁骑营参将的那位,偏有一次考绩落于人后。寻我暗中修改考绩未成罢了。
当下桌上的便是大穆察托大扔给我的一份文书
“一个穆察,自然不必如此烦扰。”
微顿,启了眸
“不难,费时罢了。”
濯玉:
【眼神交汇时,只得一丝眼波的颤动,却已不动声色坐于他身侧,再抚平他袖上的褶皱,将桂华藏入掌中。】
:便是时间,也分外宝贵,他也配?他做了甚么?
【在关乎扬佳不器的事物上,我似乎天然有一种强势,即便是扬佳不器本人,也无法违拗,于是不待他点首,便伏在案前自顾自翻阅起桩桩“罪状”,自鼻息间发出一声冷嗤】
:跳梁小丑。
不器:
任其于身侧落座,醒过神复又提笔,毫端蘸墨,于书卷上续笔。誊录的笔迹字字分明,语气亦未带怨怼,似是徐徐道来一件平常事
“他倒没作甚么,便正是甚么也没做罢了。”
目光倾去他翻阅书卷的手,聆其冷哼,复一顿笔,心绪一动,沉吟片刻后言
“值得你这样动气?”
濯玉:
【他愈平静,我便愈不忿,偏不能在他眼前使性,抿唇默了片刻,复微笑】
:好罢,只是想到了赵主簿说的那桩趣事。就在前些时日,他那供职于骁骑营的同窗得了提拔,连太白楼的酒席都定好,到了时辰却是连他人影都未见。兄长知道原由的,是不是?
【稍顿,握了笔在他的纸笺上胡闹,似思索时的乱挥一气,细凝却是刀刀落在“穆察”二字。】
:这般轻狂浮躁,事未落定便洋洋自得之人,难委重任只是小事,我猜,稍被煽动便要自取灭亡了。
不器:
自他入仕,我鲜少同他话及公务案牍,今次由他挑破,却未觉有何不妥。
“未见调令文书便大肆宣扬…”
随叹息摇首,抬目时却隐有一丝厌烦
“输的不冤,蠢才罢了。至于穆察——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他言辞之中怨气尤深,眼风落于他毫端刀刀所伐之人的姓名上,微侧过首,眸光移去他侧颊,终于看向他。
“濯玉?”
濯玉:
【扬佳不器说话时总是这样不疾不徐的,一如他举止的端正,兰芷清芬,常抚人心。有清风朗月在后,终是自惭形秽,轻闭了闭眼,搁下那支狼毫。】
:待之……大小穆察行事乖张,坏的是骁骑营的规矩,武人率直,恐怕他们要吃些苦头了。
【而如何叫他们有苦难言呢?我确然在膺中织就一张密网,但若使君子窥破,必将把我推离,这定不是我想见的情景,遂在开口前环住他手臂,俯身贴着他腕间跃动的声响,饶是亲近如此,却未敢触及他眼眸。】
:他最不该的,是使你劳神。
不器:
臂为其揽住,目帘微垂,望着躬顺的脊,掌心抚其颊。
吃些苦头,不痛不痒,却不必我似如今一般隐忍纵之。我纵得他们变本加厉、自以为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为有朝一日可一举挫其根本,再无翻身可能。
“倘或军中兵将听闻甚么风言风语,知是大小穆察之过,亦不知是否会同御史一般揪住不放。”
轻语似呓,似接着他前话的无意之言,指腹摩挲过他的下颌。
“武人嘛,杀人靠刀剑,不靠笔伐。”
濯玉:
【温热的掌抚过颊间,那最善音律的手指拨弄着世上最愚钝的琴弦,惜秋日正宜,未敢贸然逾矩,便咽落细碎的猫似的嘤咛,于怔怔中回想,本该由我来宽慰的午后竟在悄然间扭转了主客,从来都是扬佳不器赐予我慰藉。】
【许是他眉眼语态太温柔,竟忘分寸,叫那阴晦思绪泄露】
:若是刀剑无眼呢……不,刀剑何辜……
【我想偏过头去看看他,然思虑片刻,却是闭目倚着他的手臂喃喃了】:也不知二哥在营中近况如何,我得见见他。
不器:
他未全然明白我话中隐含的深意也不要紧,只消能传出消息。军中武夫,也不至于莽撞至此。
“刀剑无眼…还是应当仔细。”
周家二郎我曾耳闻,讳渐斋,护军营参领——或可为叩门之铜环。
“兄弟之间自然是应当关切的,仔细少饮些酒。”
抬目逾窗槛,肃秋叶落。
“待至冬日,想来会有一出好戏,别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