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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一个美女开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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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4-07-08 19:32回复
    庭院里春还很浅。
    从山海尽处的穷途之外,翻越了教人吹彻羌笛而望断愁肠的陇山,远道而来的西蕃客人已统统换上了长衫与襦裙,假作了唐人装扮。韦美人是淑景殿中离春色最接近的人,她的身上断没有那些胡族人怪模怪式的伪装,她的皮肤也娇嫩,阳光里去看,很像一位土生土长在长安花下的娇娘,瞧不出曾遭受那高原僻土风吹日晒的迹象。莳花一簪,寒蝶也不认生,逐她去。
    我在挂满蔷薇藤蔓的矮垣下驻足,先向她行了一道万福礼。我是带着王贤妃的旨意而来,开言却不谈礼仪。
    “这样时候,逻些应当还是座冰雪之城嚒?韦美人怕不怕冷?”
    长安的雪已化了,但仍然是冷,蔷薇藤在墙上蜷缩着,将将抽出几丝新绿。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4-07-08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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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贤妃旨意循温室殿下达,这柄大明宫于异域来客的偏锋刃才算是真正落下。
      出乎于寻常嫔御受罚的儒懦、惴惴,韦美人心中秉自一盏茶盅的清淡、自在,除其之外,于贤妃座下将遣使的女官竟然抱有微末的希冀。这样循自莫须有之事的责罚,说到底并算不上责罚,山高水远,唯侮辱而已。况作朝堂论,恐怕也是不大聪敏的论处。虽作此番想,终究叹惋无论贤妃,亦或是作餐匕的女官者,皆不过囿于多方牵系的绣屏雀儿,恐怕不如她彼时心念自在。
      佛祖可不曾是经多劫多难,度化无数,方得脱六畜的么。这样细思思觉,恍惚也并不意外了。于是未寄期盼的某日,通传曰:贤妃位下檀寂拜首,授美人韦氏唐礼等事。迎进送往自不须提,彼时女官行礼叙话时,韦氏方才搁下手中茶罐,微微一笑颔首应是,“吐蕃山高水寒,日间风彻,自然如此。” 指腹抵将茶盏,檐口约莫有大半扎宽,倒像是饮马奶酒用的杯盘。“本宫虽生于雪域,其实不大耐冷,如今长安遇暑日衣着轻薄,还要用些酥山才得过日。”随意闲话几句,又添道:“孺人一路辛劳,用些酥油茶罢。若是现今讲授便宜,何时学礼皆可,如此孺人还好早些返还宫室安歇。”


      IP属地:北京4楼2024-07-08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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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长安的冷要比雪域更加难耐。因为没有供给您能够御寒的裘韦。在国朝,女子衣襦、曳裙,暑则笼纱,寒则加袄。见彼曼妙体态,庄而不古,艳而不妖,明戒知礼,宜乎场合。这是贤妃娘娘令我传授的旨意。”说到此处,我对她笑笑,“您还没有历经过关中的酷暑呢。”

        唐称治,柔远俗以文明,慑凶奴以武略。在所有萌生文明的土壤,所有对礼仪的探讨与裁定俱关乎人伦与风俗。假如,我是说假如的话,有一日我获得了享有自由的地位、或失去此身所欲而归于草芥,我宁肯出去走走,也翻越陇山,去到雪山上的国度,在终年不化的冰川源头下马,向衣裘毡韦的老蕃民讨一碗酥油茶吃——但这一切的机缘尚浅,不应当在这禁中的春庭邂逅。

        “卑职谢美人赐茶,然宫规所制,职责在身,不便领受,望乞恕妾不恭。”

        相较于我即将要说的话,这一句开场白还些微有点人情味哩。因为接下来不过是向她宣读教条。这等枯燥的活,是大唐极尽璀璨的上元夜色下,饱食而无所事事的上位者争风竞宠游戏中的一环,最无人乐于接受的。毕竟她们自幼已熟读了《女诫》,但凭谁也不知卑弱、也不敬慎和曲从。

        两名女史延我目光所示,将厚重书卷托至阶前。我就扮演起欺生的奸商,向不识货的异乡人贩卖冠冕堂皇的唐礼。

        “此为班大家所书《女诫》七篇,文德皇后惠撰《女则》三十卷。”再次重申,不忘为此繁重的课业落一道款,“奉贤妃旨,美人须每日晨诵昏书,熟记于心。妾亦为讲授之责,愿替美人解惑。”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4-07-09 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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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至今日,业已看遍几回明宫晨歇。然长安的冷并不觉怎样,比将遣使入唐的路途中,绝有更叵测的人心。如今观视韦氏一身天朝装扮,俨然是圣人身畔所侍奉的嫔御了,却不曾闻,行于大漠时吐鲁浑走商刺入轿中的白刃。先前文成贵主下降时,吐鲁浑便同吐蕃因联姻一事渐生罅隙,现今虽兵马不及之,终究妒及其国将贡女回嫁。那一夜,旦增见得唐土绣娘所谓“凝夜紫”之色,幼时闲游嬉戏的阿哥,是旦增亲手将他两鬓的鬓发挽成成人的环辫,又看着他的头颅裹挟着热血摔入轿子的一角,好似一只破败的酒碗。而她亦亲手剜向伪商的心口。
          才发觉人们所谓是心的那一团血肉,原来是这么丑陋的东西。
          不过她只是对曰:“是,贤妃娘娘说的是。”一如一只并无心智的木偶,任由人为其着华裳,又命其退庙堂。韦美人不曾回视自身行止,于内教坊起舞,再宜乎其行处。然而似乎一如自辩自证的窠臼,便再不能脱出。至于唐礼,规矩,更是皇族之器,同朝堂上的谏官,同后宫安置的世家女没什么两样。“无妨,”韦氏露出了一个极安然的笑,“既如此,更无须称怪罪与否的话,虽言及是本宫习礼,倒劳孺人这许多。”
          “改日这方事罢,孺人念这盏茶,来讨便是。”
          待两位女史将唐礼端过,韦美人的神色露出些许殷切的神情,或许这样可念书的佳事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事。手阅其卷,不禁慨叹道:“往日阅及抄本,尚不能足,今者亦属得缘。” 统共三十七卷,或而有一大半现可记诵的,只是这实情违贤妃令,现下恐怕不宜说。然而酥油茶请罢,又提起个新念头来,“妾接旨。然记诵念读之时,孺人可于侧席、偏殿歇息,更可聆诵读声,倘若有何不解处,必相传相询。如此约莫一十五日,便得其成,孺人以为如何?”


          IP属地:北京6楼2024-07-09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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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美人好声气,同我打起商量,其实贤妃未曾予她期限,但此刻的我不就是贤妃的一张嘴么?
            “甚善。以美人之聪颖,半月自然可得其成,然而娘娘有谕,此是一着。”转而又言,“大唐女礼,大礼曰拜,常礼曰揖,曰福,而行止又讲立容、行容、跪容、坐容……记诵之余,也令素日勤加练习,一礼三拜,三叩九拜。美人还须吃些辛苦才好。”
            叙话时,我一度在观察着她的神情。旁观者来论,韦美人的相貌是很易令人心生怜爱的,这就无怪乎王贤妃对她别有关照了。譬如现下,韦氏玉立阶上,阳光抚摸她的额发,抚摸她脸颊的檀晕,映照轮廓边缘柔软的小绒毛,一切从娴熟中透出种属于幼女的、甘醇的稚嫩来。她说出的话却像银泥衫子上的宝相花纹一样圆满,甚至连眉眼间所见的殷殷盼望也教人觉得很适宜。要我去教这挑不出错的女子知书达礼呢!可知贤妃不要铺天盖地的诫文,更不垂爱这小小番女秀嫩的笔墨,不过欲击碎鹅卵,而向山石借力。
            然而高山之石,力达千钧又岂是任由取求?
            ——才真真地拿起王氏腔调:“敢问美人,今见贤妃,当行何礼?”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4-07-10 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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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自然,”韦氏颔首接道,唇角勾勒起一个弧度。这样乖觉无害的神色,倘若拟将牧场上的小兽,也并不差分毫。忽而忆起,往日观着夏冬之间转牧,彼时有恶行止之猎手,非与狼豺相搏,偏逐离群羔羊。往日同阿妈住在帐房时,便曾自毡布与绣毯的背面寻到一本《僵死鬼故事》,如意宝尸讲的头三个故事中,便有一头凶猛如大黑天的魔鬼。其形容名氏已不能尽述,只依稀记得,那便是一个牧民迷心变就的怪物。依言又尝道,“虽是这样说,一切还应循贤妃娘娘示下才是。”
              听过这话,韦美人心下一时暂有把稳。要说是这么一回事,却可见唐土乃是天朝上国,开化之邦。两相比较,红山宫里磋磨人的法子可多。旦增约莫七岁时,吐鲁浑送来了一位美人,她的一双招子又黑又亮,活像王妃项链上的石榴石。后来触怒了母亲,赞普便让她跪经,七十个日夜,活拟僧人苦修。后来一回在红宫的几千个宫室中游戏,打开了一间挂着好多漂亮唐卡的屋子,她们说这间屋便是彼时那位美人住的。
              她还依稀记得,上面画着尺尊公主的小像,倒不像是名画师绘就的,有介乎羊皮、牛皮之间的触感。
              真可惜呀,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还是贤妃娘娘思虑周到,”韦氏合掌应道,“那本宫念及一回,自然也依矩行步,拜过一回。”后又念及,如若叩身佛像、三清,难免惹出些佛道之辩的混事来。便又问,“囫囵拜之,实在空空,先前所诲文德皇后所撰《女则》者,向来为国朝贤后之表,倘有形容画卷悬于前,虽非临仪典之节,三拜九叩亦属得宜,孺人以为或可?”
              《周礼》有云,跪拜恰分稽首、空首、吉拜、震动、凶拜、肃拜、褒拜、顿首、奇拜,其归处不等,故而唐人也并无如藏人拜神之五体投地异状。然这方询罢,方应曰:“面见贤妃娘娘,如为往常甬道相逢,则行常礼福身敬之。平日庆节,类某添丁、乔迁之喜,拜礼贺之。非常之典仪,再行叩拜事。”


              IP属地:北京8楼2024-07-10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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