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捞捞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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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处暑，巫医巢穴里翻起苦味的浪，阵阵薄荷香驱散了些许炎意。浓绿和枯黄的山萝卜叶，一卷卷蜘蛛网，风干的金盏花和杜松莓散落在蝶迹的灰脚掌附近，一只灰黑色的母猫正躺在巢穴正中，神色是没入暗夜的难以觉察的痛苦。空气里弥漫的血味与药草带苦的清香交织在一起。
“用力，觉得痛的时候，咬住这根树枝。”蝶迹冷静地鼓励着。崖沙燕棘站在巢穴外，细细嗅着浓郁的血腥。好奇心如易惊的椋鸟，跃上枝头捎去明黄。
“老师也是第一次见生幼崽吗？”
她耳朵撇了撇，转向了声音的来源：她的学徒睿爪。黑毛小猫已经十一个月大，又发育很快，而且不知是遗传还是跑跳惯了，四肢修长有力仿佛天生为了踩风走电，那头颅又时常扬得高高，几乎快要高过身为老师的她。
棕白母猫不得不以仰视的姿态望向睿爪。“对，算是。”她干笑了两声，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自然一些。“我一般不去探视，毕竟不是巫医帮不上什么忙。只是燕麦荫算是我的......朋友。”

崖沙燕棘松了一口气，睿爪并没有猜到她那一滩阴暗的想法。但随即又不由自主地不安起来。
噢，星族在上，她根本不需要什么小猫。那天和白杨雨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不知为何就被两团脏兮兮的毛球黏上了，朋友心一软就把它们带回来，崖沙燕棘劝也劝不住。“无痛当妈”，白杨雨的说辞好像有那么点合理，又让她啼笑皆非。她不认为带着幼崽还会有心力竞争族长之位，更何况现在同龄的胡杨沃晋升为副族长，岁月留给她的可能微乎其微，这让她愈加烦躁。
崖沙燕棘没好气地开口：“是啊，松叶崽和福崽。这两个吵嚷毛球是该有谁管教管教。”
而且他们硬说也算是白杨雨的孩子，身为哥哥的胡杨沃大抵也是不好拒绝。
就在对话干涸在空气中行将皲裂时，惊喜的叫喊和响亮的啼哭蓦地撞入耳朵。崖沙燕棘心里一松又一阵怅然若失，身旁的学徒倒欢呼起来率先冲了进去。崖沙燕棘来不及阻拦，跟着也钻进巫医巢穴。
燕麦荫鼓胀了三个月的肚皮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四个湿漉漉的毛团，挤在年轻猫后的腹下。胡杨沃站在她旁边，强健的灰棕色公猫眼中溢满柔情，他不厌其烦地舔着伴侣的耳朵和肩颈。

见她和睿爪造访，猫后迟疑了一下，露出一个疲惫的笑。“你们来得正好，我们现在拥有了四个宝贝女儿。我们打算让白杨还有你们各自命名一只幼崽。”
这算是原谅吗？崖沙燕棘愣了片刻，注视着被蜜意柔化的母猫的面部轮廓。她当然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毕竟她曾经与她有过龃龉，冤家宜解不宜结。
她想了几秒，爪子戳了戳睿爪：“你来。”睿爪惊讶地投出征询的目光，她的老师肯定地点点头。
黑毛学徒轻吻了一下那只颜色最显眼也最闹腾的火焰加白的小猫。“那......她叫彦崽。一是代表火焰，二是希望她才德兼备，鹤立鸡群。”
燕麦荫赞许地喵呜了一声。
崖沙燕棘皱起眉头。她徒弟在哪里学的这些巧舌如簧？脑子空空，她好像在命名这块卷不过自己的徒弟，她不由得愠恼地抖抖须子。
“这只是蕨崽。”她思索着如何舌灿莲花，却最终放弃，“我是根据她的一部分毛色来取名的。”她说罢，舔了舔幼崽灰姜相间的背脊，小猫开心地蹭着她的脸。这只小猫相较彦崽更沉稳，但又不失活泼，她暗自想着，默许了毛茸茸的接近。

“白杨？”哥哥的呼唤让一团蜷在巢穴里边的栗子球舒展开来，白杨雨似乎已经待在巫医巢穴睡了一觉。栗色母猫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用鼻子拱拱最安静的银灰色小母猫。“石崽，”她呼噜着说，“她像一块沉静的璞玉。”
胡杨沃看上去分外兴高采烈，他们亲密地耳语一阵后，灰棕色公猫自豪地挺起胸膛。“这只乱动的吱吱叫的小猫叫鼠崽，瞧瞧她的大尾巴！她以后肯定很擅于攀爬和奇袭。”胡杨沃宣布道，将脚掌放在伴侣的脚掌上，交叠在一起的猫爪仿佛网织着一首情诗，“感谢星族让你们平安降生，彦崽、蕨崽、石崽和鼠崽。同样，也感谢你安全地回来，我的小麦子。”
烦心事都抛掉，睽违已久的宁静侵袭了脑海。原来顺利出世的场景是这样温馨可爱，她鼻头略有点酸，不过她立刻歪过头将未凝结的泪擦掉了。

崖沙燕棘心中漫溢出一场淡粉色的梦境。得到还是失去，遇见还是重逢，不过是一场梦境看破：树木生长，花朵凋零；像寻找过某个，像遇到过某个。像回忆着什么，像幻想着什么。
瘦长的棕白色母猫垂着头，用目光再度抚摸了小猫们的脑袋。白杨雨正和这对眷侣交涉着，轻柔呼噜着蹭过嫂嫂的颈侧。他们看上去蛮开心的，想必是有戏吧——朋友琥珀色的眼眸里透出一抹狡黠，崖沙燕棘与她会心一笑。紧接着，她一脚踩住了睿爪的长尾巴。
“别想着跑路，走，训练。”
黑色修长的身影轻盈地奔跃着，崖沙燕棘心里涌起一股危机感，于是也加快脚步，肩膀朝学徒的方向挤，仿佛下面有条小河，再挤挤她就能掉下去。睿爪无奈地转向导师：“老师，我们没有在赛跑吧？”
崖沙燕棘撇撇耳朵，眼眸锐利地眯起来。“你要明白，生命就是一场无止境的追逐。猫生处处是竞争——”

然而她的学徒微微蹙眉，立刻朗声开口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声音明亮且富有韵律，暗金的眼睛也认真注视着她，清透且犀利。
“我知道，不进则退。老师你教过我，万物皆有裂痕，创伤便为棱角。我的生命是骄傲且独一的，任何风暴无法摧折我，我注定要成为沙族的主角。”
棕白色武士哑然，对方俨然已对她的话烂熟于心。睿爪打小就展示出不同凡响的勇气和好奇心，她在这只大黑猫身上似乎看到自己的影子，因此对她格外用心。
但她们却又不尽相同：就像枯黄的枫林中两条截然的岔道，她的明媚柔顺又平整，不似自己的锋芒毕露。崖沙燕棘不清楚这意味着好或坏，反正睿爪的前途必定亮敞又辉煌。想到这里她竟觉得有点嫉妒徒弟，瞥了她一眼，并没有看到一丝戒备的神色才松了口气。
如果有朝一日我拥有自己的幼崽？不，不，眼下沙族有这么多美好的花蕾已经足够了。我，崖沙燕棘，将会为沙族打下一片无恙的山河。而不论是睿爪还是福崽、松叶崽，又抑或那四只小猫，都是我伟大计划的一部分，是族群的利刃，也是必要时可以用于断舍的蜥尾。

第六章 完

沙族
（黄河三角洲+临河畔湿地+岸上沙丘）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族长
烽星：暗棕色豹纹公猫，耳尖上有很长的金棕色毛发。墨绿色眼睛，有一只脚掌残废。
副族长
胡杨沃：黄眼睛的暗棕灰色公猫，脖子一圈是米灰色的。身材高大，爪子宽大。
*白杨雨的手足。
巫医
蝶迹：白虎斑、纤细的浅烟灰色母猫，湖蓝色眼睛。
武士
咏霜：体型高挑的奶灰色长毛母猫，眼眶周围有一圈银黑色。胸口的蓬松毛发洁白，尾巴上有不规则黑褐色斑点，粉橙色眼睛。
暮华：蔚蓝色眼睛的长毛红棕色母猫，背部有零碎的黑色斑点。
*曾指导了崖沙燕棘。
眠风：淡灰白色为主、缀有黑色和姜色的小个头母猫，灰绿色眼睛。
烬梦：带着白色和暗红条纹的深棕色公猫，眼眶周围是白色的，橘黄色眼睛。

荒涸：暗沙黄色公猫，一道显眼的雪白穿过肚腹和喉咙，耳尖和尾尖为黑色，暗绿色眼睛。
*学徒是郁金香爪。
漠迴：暗绿色眼睛、皮毛颜色浅淡的沙灰色公猫，四肢渐变为较深的沙黄色，耳朵是白色的，其上有一个缺口。
*荒涸的手足。
青蓝语：浅青色眼睛、有着火焰般橙红色皮毛的母猫，毛发总是显得凌乱，腹侧有交叉的伤痕，眼角有一道疤。
寒冰裂：瘦小的苍白色短毛公猫，腰部有几道黑色条纹，尾巴修长有力，琥珀色眼睛。
飞白：黑色公猫，身侧有很长数道溅射状的白纹，四只脚掌是深灰色。银色眼睛。
红柚愿：面容清秀、身材娇小的淡橙色短毛母猫，四掌皆为纯粹的洁白，胸口有别致的白斑。明黄色眼眸。
朔牙：瘦长的蓝灰色虎斑公猫，面部的一半为黑色，耳朵和尾尖也为黑色，淡绿色眼睛。
沙葱灰：黛绿色眼睛、皮毛光滑的乳灰色公猫。
青杏溟：白斑点的奶棕色母猫，四足暗棕色，青绿色眼睛。
*学徒是海风爪。
卷柏歌：毛发卷卷的橘棕色阿比西尼亚公猫，白色口鼻和耳内，额头上有虎斑纹，杏黄色眼睛。
风铃蓝：蓝银色交杂煤黑色、毛发蓬松的短毛公猫，浅绿色眼睛。
冷山月：短毛白色母猫，左眼为宝石绿色，右眼黄蓝参半。
锈血：浅绿色眼睛、黑色为主的公猫，颈脖、肚皮和尾巴是锈红色。
*学徒是芸爪。
崖沙燕棘：体态轻盈的棕色母猫，胸脯和肚腹是白色的，有一条很长的白尾巴，深绿色眼睛。
*学徒是睿爪。
针茅焰：纤细的银白色黑虎斑母猫，深蓝色眼睛。
*燕麦荫的手足。
白杨雨：有着光滑微卷的栗色中长毛的母猫，体型纤瘦，面部中央有一块深色区域，左后腿布满旧伤疤。耳朵和胸腹是白色的，琥珀色眼睛。
学徒
芸爪：绿眼睛的银灰色母猫，毛发略显粗糙，四肢内侧呈枯草黄色，有一条总是炸起的大尾巴。
睿爪：长毛黑色母猫，体型高挑，劲瘦有力。两只后爪从脚踝到爪垫是白色的，左后爪的脚腕处有一圈黑色。面部中央有片白色，眼下有别致的黑色斑点，暗金色眼睛。
郁金香爪：毛发柔顺的金茶色母猫，有一条玫瑰金色的长尾巴，体表覆有黑色花瓣状纹路。四肢修长，四爪淡米黄色，耳朵圆圆的，时常耷拉着，耳内有很长的白绒毛。琥珀色眼睛。
海风爪：苗条的白色母猫，银灰色耳朵，背脊上有淡灰色斑点，海蓝色眼睛。
猫后
燕麦荫：灰黑色斑点母猫，尾尖蓬松饱满像一颗稻穗。毛尖泛金，浅蓝色眼睛。
雪绛：黑色皮毛上点缀许多细小雪花状斑点的明黄色眼睛母猫，口鼻为白色。
幼崽
蓝爵崽：有着漂亮的蔚蓝色眼睛的银灰色虎斑公猫，两只耳尖为淡金色。
玫瑰崽：灰棕色豹纹母猫，身上有乳棕色玫瑰状花纹，青绿色眼睛。
芋崽：淡紫灰色母猫，肚腹和四肢是乳灰色的。宝石蓝色眼睛。
茶崽：金茶色虎斑公猫，身上的条纹粗而疏，脸上点缀有亮金色斑点。墨绿色眼睛。
*父母是雪绛和烬梦，蓝爵崽、玫瑰崽、芋崽的手足。
福崽：毛茸茸的黑色公猫，尾巴尖和喉咙是白色的，冰蓝色眼睛。
松叶崽：金色眼睛的姜黄色公猫，尾巴上有棕黑色豹纹。
*白杨雨和崖沙燕棘捡到的孩子。
彦崽：暗金色眼睛的长毛火焰色母猫，身上有大片交织的白毛。
蕨崽：明黄色眼睛、姜黄色与灰色相间的虎斑母猫。
鼠崽：毛茸茸的小个头白色母猫，面部分布蓝灰色纹路，眉心有显眼的一枚蓝色圆斑。有一条淡蓝色的大尾巴，海绿色眼睛。
石崽：白肚皮、修长的银灰色虎斑母猫，温柔的水蓝色眼睛。
*父母是燕麦荫和胡杨沃，是彦崽、蕨崽、鼠崽的手足。
逝者
炬星：高大的赤棕色长毛公猫，腹部为浅米黄色。炯炯有神的金黄色眼睛。

捞两把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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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霾灰，大地惨绿，枯黄的沙地同苍白的天幕被漫天白色的游丝联结起来。雨阵阵砸落，锋利而冰冷，一束束雨丝打在皮毛上犹如尖牙。泥浆子翻涌着，凶狠地扑上岸来。
烽星嘶哑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细弱，半边脸被闪电照得煞白。“涨水了！快组织族员疏散！”倏地就落下一道炸雷，尖厉的爆裂声连着响了几串，立刻将族长的话语撕碎开来。
崖沙燕棘狂甩脑袋，甩出飞溅浑浊的雨流。视野里全是模糊的白，什么都看不清楚。她费力地咬着被水浸了三分的铺垫，麻木地往后退却，牙齿咬紧了太久酸酸胀胀，持续用力的爪子还被连续不断的石子震得生疼。强忍住爪子踏在湿泥上的恶心触感，将铺垫递给接应的朔牙。然后返回武士巢穴，继续抢救他们的窝，将没被冲坏的铺垫捞出来再递出去。

在她最后一次进去检查的时候，看到眠风那白黑姜相间的皮毛闪现了一下，只见她嘴里叼着一大串乱七八糟的亮晶晶。有干玫瑰，闪亮的矿石，玛瑙碧玉不一而足。棕色武士好奇地歪着头，打量着这名平时安静含蓄的武士。眠风抬起一只前爪指指自己又摇摇头，匆忙从她身边挤了过去。
脚下的巢穴湿漉漉，被上涨的青尘河薄薄淹了一层底。武士和学徒们都已撤出巢穴，燕麦荫和雪绛分别领着自己的一窝幼崽颤颤巍巍地往干燥的沙丘上赶。崖沙燕棘用力眨眼，眨掉淌进眼睛里的的水珠。武士巢穴里的苔藓窝她差不多检查了个遍，转移及时，没什么大碍。自己的前学徒睿翎蹦蹦跳跳地冲过来顶了她一鼻子，落地没落稳差点一脚踩了个趔趄。
“老师！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星族在上，你看上去好像落汤兔子哈哈哈......”她开怀笑着，一身黑毛被淋了个透彻，沾湿后紧贴着身体，显出油光水滑来。崖沙燕棘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长老们都安全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