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房间同样有着朝向大海的落地长窗,只是窗外多了一条通往花园与庭院平台的白色小路。
一个人影坐在摇椅上看书,阳光勾勒出他的侧影,他有着好看的侧面和恰如其分的身材比例。
“Well”,女士柔声呼喊,于是人影略有些受惊似的抬起头。那是个英挺的盛年男子——Zoe想。这与她的预计不符,她以前的“委托者”通常都是老人,偶尔也有病中的孩童与年轻人,但,这个人看起来,并不像是其中之一。
“Well,我带了新朋友来”,女士似乎看出了Zoe的困惑,示意她随自己一起走近,“这是Zoe,我要出门一些日子,Zoe会陪你聊天,和你一起生活。你需要什么,都可以告诉她——当然,莲姐她们也都还在。”
“你好”,男子向Zoe微笑,带着与他的年龄和身份不符的腼腆。Zoe注意到,他并没有伸出手与她握手的意思,反而有些手足无措地握紧了手中的书。
然而那微笑是美好的,连同投射在他笑容上的阳光也变得温柔,如同家人的抚触。Zoe感觉迎接了这微笑的自己也变得柔和起来,然而职业的触觉使她注意到了一些不对劲的东西:这男子,这初看不过盛年的男子,面容中却暗藏着一种衰败的气息,那是她在以前的“委托者”身上经常感受到的,来自“老”的信号。这张脸孔似乎每分每秒都在持续衰竭,下一刻的他,与上一刻的他,之间所差距的,并不是仅仅几秒钟的时光——虽然并没有显著的表象,然而Zoe正如女士先前的恭维那样,是这个行业中出类拔萃的一员,许多同行梦寐以求的诸多特质,在她的身上以一种极致的存在融合并发挥着,一如观察力与相应的直觉。
她有点不知所措地回避了那笑容,正迎上女士征询的目光。
“正如你看到的”,回到会客室,女士坐进原有的位置,姿态依旧优雅,只是却多了一丝疲惫,“母亲的葬礼结束之后没多久,他遇上一次车祸,只是骨折和脑部轻微震荡,然而他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等他醒来——”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他的记忆……混乱了……”
“失忆?”
“不,不是失忆,或者说,不完全是。他只记得很久之前的事……那些事……算了,你迟早会听到,等他自己来告诉你好了,这样你不会因为听过而觉得腻味……”
Zoe了解地点头,她的“委托者”通常都有倾诉的欲望,而她所要提供的,就是耐心和一双好耳朵。
“另外,就是他的生理机能突然加速老化……”女士闭上眼睛,轻轻地揉着太阳穴,“请过最好的医生,但,没有人能够查出病因,他们说——”,她笑得有点苦涩,“这或许是本人潜意识的结果……很可笑吧,潜意识里,他要使自己尽快老去……”
“以这个速度,其实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了……我应该陪在他身边的……但是碰巧现在有更需要我的地方,我的父亲——”她睁开眼,“你知道,我不能让父母知道他现在是这种状况,这无非是加重我父亲的病情。因此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去另一个国度照顾我父亲。何况——”
Zoe在她的眼中看到深重的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解脱。
“其实我们早就离婚了——虽然并没有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女士连耸肩的姿态都是优雅的,她轻轻地吁出口气,看向Zoe的眼睛:“你愿意接受么,这个委托?”
Zoe不清楚自己在这堆几无头绪的描述中究竟捕捉到了什么信息,然而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我愿意接受。”也许是同情面前的女士?还是为了那个笑容?她不清楚。
“谢谢你”,女士伸出手来与Zoe相握,她的手指纤长而有力,“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Diana。”
(一 Zoe·曼陀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