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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谎言
一夜梦回，醒来却是想不起零星点滴，只有头阵阵的钝痛，李昶瑄站在窗台边，身后佣人勤快的整理着床铺，昨晚杨升昊送他回房的路上告诉过他，边远小镇的火车票本就是稀罕物，短时间里怕是没法子替他弄到，只好委屈他在这儿小住几天。
一票难求么........
李昶瑄没有像电视里的主角那样在深夜暗自查探，也没有追着杨升昊问这里是哪儿要立刻回去之类的无理取闹，他只是默默地住了下来。
想来真的是不寻常，不是这座宅子，而是李昶瑄自己，就这么乖顺地听从别人的安排，可是他以往的作风，他从来不是随遇而安的人，只是杨升昊...........超出了他的思考范围。
小径里，胭脂色的衣角一闪而逝。
是他！
李昶瑄连忙走出屋子追上。
小小的少年神色慌张的穿过小径，不时地四处张望生怕被人发现的样子，哪里会料到自己早就被人跟随了一路。
看他来到后院的偏僻角落，撩起袖口，还没等小少爷扒上墙，李昶瑄触到他肩上的手就吓得他几乎尖叫出声，所幸李昶瑄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才没引来佣人。
“你别怕，我对你没有恶意，我把手放开你答应我别出声，好么？”
受惊的少年闪着水汽的大眼睛眨了眨，点点头。
“哲勇，我有话想问问你.........”
挑了个隐蔽的角落拉着哲勇坐下，李昶瑄装作不在意的问：“你怎么一个人偷偷来这儿，你哥哥都不管的么？”
谁料不问还好，一问倒像是随了对方的意，不知道是长久身边没个玩儿伴还是怎么的，哲勇拉着李昶瑄就噼里啪啦的一口气全倒了出来，开说的不该说的，李昶瑄想知道的和他不想知道的，半点心机警惕也没有。
关于这杨府的兄弟几个不同姓，李昶瑄好奇却没笨到追究下去，听房哲勇絮絮叨叨的说，听到一半，才抓住了问题。
“这么说，你其实对这个家也不是很熟悉？”
“也算是，大哥说我生了场大病，睡了小半年，险些救不回来，命是保住了，可醒来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哲勇你真的，父母哥哥一个都不认得了？”
“恩........”
“那......你喜欢这里么。”
“说喜欢还真的谈不上，这儿的人都不和我说话都快闷死了，只有大哥和三哥偶尔会和我聊聊天，爹娘总是在屋子里，大哥说爹娘身体不好不能常出来走动的。”
“你三哥？”李昶瑄有些小小的诧异，除了眼前的少年和杨升昊，他还真的没注意那个叫相炫的青年，细想下，他和那些只会点头微笑的人也并没有不同啊。
“是啊，我原先刚醒那会儿也以为他和大家一样，其实三哥只是不想说，有时候我闹得他乏了，还是会皱皱眉头的。”哲勇说起他三哥好像特别高兴，连嗓门也大了些。
不远处传来踢踏的脚步声，十有八九是被这里的声响引来的佣人，底是摸不下去了，李昶瑄没法子的指了指边上的岔路，示意对方先走哲勇不好意思的笑笑，猫着腰往哪里走，走了几步又倒退回来，在李昶瑄耳边轻轻的说：“我想偷偷溜出去的事儿，你可别说出去，大哥要罚的。”
说完眨眨眼，一溜烟儿的没了踪影。
李昶瑄笑着也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再出来就是晚饭的时间，跟着佣人到大厅，却发现少了人，饭桌上只余兄弟四哥和他。
无声地吃完冰冷的饭菜，照旧，又是一碗奶白色的汤，说来也怪，饭菜都是冷的，只有这碗汤，每次接到手上还能感觉到温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到好处。
摩挲着碗沿，李昶瑄想着事情发了呆，突然看到房哲勇面前一个空碗里，残留的，也是一样奶白色的液体，便有些奇怪的望着他。
房哲勇小心的看了眼杨升昊的脸色，这才开口回答：“这是药膳，补脑子用的，大哥说我病还没好干净，从醒来后算喝了半个月了。”
杨升昊放下筷子，接过佣人奉上的手巾擦了擦嘴，自己回了房。其他人也各自散去，大厅里只剩下借口留下的房哲勇和李昶瑄。
看他磨磨蹭蹭的动作，李昶瑄就猜到他有话对自己说，便也暗自配合他。
两人结伴走在长廊下，夜色如水，伴着微凉的风。
房哲勇几次张口，却都没说话，他不说，李昶瑄也打定主意不出声，最后实在憋不住了，这才扯扯他的袖子，小声道：“昶瑄哥，你讨厌这儿么？”
“为什么这么问。”
“我见你总是呆在屋里，吃饭的时候也不常说话，你想家了吧。”
“哲勇我喜欢我住下陪你么？”家.......想又有什么用。
连忙摆手，房哲勇一下抓住了李昶瑄的手，急急地说：“绝没有的事，昶瑄哥肯陪我是盼也盼不来的，只是.........三哥说，你定不会留下，最对再呆几天就要走的，所以想亲口问问哥。”
李昶瑄自己心里也是迷茫的很，留、还是走，都不是他可以决定的，问他又有何用。
“昶瑄哥，大哥说会尽快帮你弄到车票的，你也别太..........”
杨升昊，你究竟再想什么..........
用身体不舒服打发走了叽叽喳喳的少年，李昶瑄慢悠悠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却在门口看见了男人的身影。
转身，目光触到。
久久没人说话，杨升昊先开了口。
“你想走。”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这些天压抑着地情绪一下子涌出，李昶瑄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口气很是刺耳：“在贵府打扰这么久，也该告辞了。”
“还是你根本没想让我走？”
昶瑄哥，大哥说这药膳效果甚好，但是药总有三分毒，喝久了记性会有影响........
“不想说么？”
我怕哥走了后，过个几月，我就记不得哥的长相了..........
“回答我，杨升昊。”
李昶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不想这么咄咄逼人，对着杨升昊总是淡然的脸，却忍不住要挑衅，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这个男人，不声不响，像个迷，让他第一次变得不像自己。
“你答应过，会陪我。”留下这莫名其妙的一句，杨升昊便不再理会他，转身走了。
【第三章】 梦回
如水的夜色下，夜虫窃窃私语。李昶瑄看见自己，小小的自己，手里还拿着半块外婆做的红糖糕，甜甜地在草丛里睡着了——这次他躲得很好，跟他一起玩儿捉迷藏的小伙伴们，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他。入夜了，小伙伴们散去，他却睡着了。等他醒来时，萤火虫的舞会已经开始了。
河面倒映着墨蓝色的丛林和飞舞的萤火虫，夜风拂过，泛起一阵阵涟漪，美丽的有如精灵的裙裾，美丽的让他忘记了害怕，他追着光，一蹦一跳的回家去，走过木桥，一片云漫过天际，月光被剪成无数破碎的光影，举目望去，一团影子出现在路旁。
他停住，这才觉得害怕。因为外婆说过，这里的狼喜欢吃小孩儿地内脏，他的一个好朋友就是这么没了的。
夜越深，风越大，树丛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刹那间，似乎有千万只狼隐没在不知名的地方，暗暗地注视着他。小小的他倔强的没有哭，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掐着自己的手臂发抖。
在他快要将手臂掐出青紫的时候，云渐渐散开，一个未曾见过的男孩儿蜷缩在路边，狂跳的心安定下来，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孩儿抬头，风吹其他柔软的发丝，他的脸很好看，也很苍白：“找人。”
“那你找到了吗？”
“不知道。”
“很晚了，再不回家爸爸妈妈要骂的。”
“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你爸妈很凶么？”
“不，因为我已经十岁了。”
“那又怎么样？”
“十岁之后，不管我对别人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再理我了，所有人都只会对我点头微笑，包括我的父母。”男孩儿看着眼前的他，眼里满是恐惧。
“哇，好可怕，不如你来我家住，虽然爸爸很凶，妈妈很唠叨。”他想了想，把仅剩的半块红豆糕递给男孩儿。“不过，外婆的红豆糕很好吃哦，我也可以陪你玩儿。”
“你那里会经常打雷吗？”
“不，只会一直下雪。”
“恩，那我得先告诉外婆。”他笑了，满脸兴奋。“我从来没有看过雪，你在家等我，我一定会来陪你的。”
男孩儿笑了，俊俏的脸在月光下更加好看。
“小瑄——小瑄——”身后传来父亲怒气的喊叫，心想这回又要挨揍了。“那你家在哪儿？”他回过神，又问了一句。
夜风吹起他的头发，只感到背后发凉。
男孩儿不见了，眼前只剩下一片寂静无人的荒野——刹那间惊醒，四周还是不变的寂静，只有簌簌而下的声音。刚才的梦，多年来一直断断续续，第一次像今天这样清晰完整，心中的悸动告诉李昶瑄，也许那更本不是梦，而是某段被他遗忘的记忆。
“哆哆”礼貌的敲门声三下而止，李昶瑄便穿上衣服，便喊着：“进来。”
门被推开，人未见，话却先到。
“李昶瑄，留下来。”
清瘦的人突兀的站在面前，漂亮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疏离，却因为有了表情和生气，不似平时木偶般的僵硬。
他讨厌自己，李昶瑄很明显的感觉到这点，但是他不明白。
“不需要问为什么，你只要回答，留、还是走，但我希望你会选择第二种。”或许是很久没有过交流，慢吞吞的语调，像是练习了很久的样子。
“如果我选择离开呢。”
“背弃约定的人不值得等待。”冷冷地看着他。“你若执意如此，就不该作出承诺，对你而言可能只是一句戏言，风过而逝，可是大哥他.........他付出多少代价，你永远不会知道。”
“.......”
“看来我是白白来了这趟。”朴相炫极力的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额间慢慢渗出薄汗。“你要走，就趁早走罢！”
李昶瑄想要拦住他，还没伸手，那人却突然倒下。苍白的不似人间的晦涩，死死咬着嘴唇，冷汗如短线的珠串滑进领口。
明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还是执拗的拒绝他的帮助，朴相炫扶着桌子一点点站直。
“李昶瑄，下面的话，我只说这一次，听完后是去是留，你若下定决心，就莫要再动摇。”
眼里满是波涛滚滚，隐忍得让人恻然。
“大哥的心思我猜得出却猜不透，明明可以把你带来，他却偏偏等了二十年。”
“视若珍宝的回忆，你却将它忘得一干二净，你可知道他有多伤心，大哥的性子淡，不代表他不会难过。你说的每个字他都记得，你呢？”
“李昶瑄，大哥对你如何我不想再说，你对他哪怕只有半点情意，也请你告诉他，就当.........是补偿大哥为你交出去的东西，你，好自为之。”
说罢，就要离开。
“等等！”
身形一顿，却没有回头。
“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你和哲勇还有自己的意识，告诉我。”
“只有拥有回忆的人才有心.........像哲勇、像大哥、像.........我。”重新戴上冰冷的面具，朴相炫的声音又再次变得像潭死水，只是现在，李昶瑄却听得出他隐没的哀伤，他心里的那个人，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感情。
他也犯了自私的错，却不愿面对，只能自己痛苦、自己煎熬。
哲勇，这样飞蛾扑火的感情，对于你到底是幸或不幸........
门关上的声音，李昶瑄没有听见，朴相炫的话紧紧包裹着他，透不过气。
不由自主的，他脑海一片空白的向升昊走去，四周的人好像都不存在，眼里只看得到他，在升昊的脸上，是他们初次见面时的微笑，这世界第一个让他觉得有生命有温度的风景。
李昶瑄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永远到不了升昊的旁边。最后几步，像是用尽他所有的力气，脚重的可怕，升昊拉过他的手，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
“昶瑄，你知道么，我真的很想像相炫一样把心爱的人留在身边，可是，这里是个冰冷的世界，没有没有很凶的爸爸，唠叨的妈妈，更没有外婆做的好吃的红豆糕，所以，你不会想要留下来。”升昊笑着，看着他，一脸忧伤。“我等了二十年，二十年来我只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你依照约定来了，我很高兴。也请你不要悲伤，你对我有任何感情，都是那碗汤的缘故。”
升昊拿出一枚精致的戒指，戴进他右手的无名指，笑容像窗外飘舞的雪花般凄美。“这是回去的车票，记住，千万别回头，这是最后一班列车。”
“升昊，一起离开.........”泪水缓缓滑落，心被揪紧，每一下呼吸都让他痛彻心扉。升昊，在这样的世界里，你一个人怎么生存下去。
“不行，这车票很贵的。”升昊拭去他的泪，笑的越发灿烂。“上次的代价是我生命中的所有阳光，而这次，则是关于你的全部记忆，我已经没有什么宝贵的东西来换第三张车票了。只要忘记曾经有过的温暖，就不会觉得冷了。”
努力地看着他，李昶瑄想要记住这个男人的样子，奈何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脸。
李昶瑄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永远到不了升昊的旁边。最后几步，像是用尽他所有的力气，脚重的可怕，升昊拉过他的手，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
“昶瑄，你知道么，我真的很想像相炫一样把心爱的人留在身边，可是，这里是个冰冷的世界，没有没有很凶的爸爸，唠叨的妈妈，更没有外婆做的好吃的红豆糕，所以，你不会想要留下来。”升昊笑着，看着他，一脸忧伤。“我等了二十年，二十年来我只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你依照约定来了，我很高兴。也请你不要悲伤，你对我有任何感情，都是那碗汤的缘故。”
升昊拿出一枚精致的戒指，戴进他右手的无名指，笑容像窗外飘舞的雪花般凄美。“这是回去的车票，记住，千万别回头，这是最后一班列车。”
“升昊，一起离开.........”泪水缓缓滑落，心被揪紧，每一下呼吸都让他痛彻心扉。升昊，在这样的世界里，你一个人怎么生存下去。
“不行，这车票很贵的。”升昊拭去他的泪，笑的越发灿烂。“上次的代价是我生命中的所有阳光，而这次，则是关于你的全部记忆，我已经没有什么宝贵的东西来换第三张车票了。只要忘记曾经有过的温暖，就不会觉得冷了。”
努力地看着他，李昶瑄想要记住这个男人的样子，奈何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