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语
引子 大雪
大雪封了路,没办法再走,只好就近在青藤镇住下,小镇没有别的好东西,酒倒还不错,我和陆茗相对坐饮,酒到半酣,陆茗忽然问起:“叶兄弟这么急着去京城,可是有要事?”
陆茗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并不太多,一般江湖人都只叫他百晓生,据说是没有他套不出的话,没有他打探不到的消息,因故得名。我与他相交虽然不久,却知道他其实是个至诚君子,所以并不想骗他。
何况这世间的事,也不我是想骗就能骗得过的。
索性笑一笑,说:“你请我喝酒,我就说给你听。”
陆茗摸摸口袋,又尴尬地摸摸鼻子,一脸的仇大苦深,最后咬牙道:“好。”
“事情要从一个雨天说起……”他应得这么爽快,我反而犹豫起来,恍惚中看了一眼窗外积雪,那么厚,一直没到膝上来,让我想起更遥远的岁月里,月光照在雪地上,映着微蓝的光。
但是我的故事,还是应该从一个雨天说起。
二 初见
遇见隐歌的那个雨天。
彼时我在天台山暂住,一个人,深山老林,自己搭的木屋,平常就没什么人来,何况这样的天气,我在屋里生了火,把前几天吃剩的麂子架在火上烤,麂子油多,滋拉拉滴在火上,和着窗外风声雨声虎啸声,别是一番风味。
这时候有个黑影在窗纸时间一晃,也许是躲雨的狐狸或者山猫,但是我很快知道我错了,因为接下来就是“砰”地一声,门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竹绿色斗笠,竹绿色衣裳,竹绿色靴子,整个人包裹得像个竹绿色粽子,淋得湿透了,连长发都湿答答往下滴着水,却露出落汤鸡一样讨好的笑容:“……我以为屋里没有人。”
我无语地看了一眼门上的脚印,又回头看看屋中烧得正旺的火堆。
“我在山上迷了路,先生能行个方便吗?”也许是对之前的卤莽感觉到不安,她低着头,细声细气地问我。
冬夜里的雨来得又冷又急,噼里啪啦砸在屋顶上,屋檐下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她生了十分明亮的一双眼睛,极黑,这样的夜里,微垂着眼帘,像蒙了薄薄一层夜雾,我侧身让她进屋。
火烧得满室如春,她坐在火边,只片刻功夫就缓过劲来,恢复先前活泼的姿态,对我笑一笑,说:“我叫隐歌。”
我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没有报上我的名字,萍水相逢,我并不想认识她……我不想认识任何人。
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也许有一点失望,又或者没有……太遥远的事了,其实我已经记不得当日情形,只知道雨一直在下,一直在下,火堆上开了一朵蓝的焰火,又谢了一朵,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做了极漫长的一个梦,梦里我回到有雪的那个晚上,月光很好,空气冷冷的,但是脚下火盆烧得很暖和。
过于暖和了,像六月炎夏——怎么会这么热?
一惊而醒,睁眼就看到火势熊熊,一根横梁正火星四射地从头顶直砸下来,忙伸手去挡,衣裳立刻就着了火,知道此地再不宜久留,一猫腰就要往外冲,忽然脚下一绊:好家伙,昨晚借宿的小姑娘在脚边上睡得正沉。
不容多想,抱起她从窗口蹿了出去。
清晨时候山里的空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我长长吸了一口气,正要将小姑娘放下,忽然手臂一麻,低头看去,小姑娘正睁着圆溜溜一双杏眼狠狠盯住我,义正词严地警告道:“别动——动手只会让你身上的毒发作得更快——你最好老老实实放我下来……”
顿时觉得怀中抱的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我也觉得……是竹叶青吧,”陆茗大概是联想起当日隐歌的装束,干笑一声,眼看着我将杯中物满口饮尽,才慢吞吞又添一句:“但是对于江湖人来说,警惕也许是一种本能……尤其是唐门弟子。”
我看了他一眼,沉吟不语。
他猜得没有错,隐歌是唐门弟子。那时候隐歌一句话尚未落音,就听见“轰”地一声,抬头来,看见颓然倒塌的木屋——只差一步、只差一步,我们就在火海里做了同命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