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邻居（1）
　　七月盛夏，知了在树上没完没了地聒噪着。
　　我躲在门口的老树后面，就站了一小会儿就已经汗流浃背了，恨不得立刻跳进河里去。幸好隔壁院落的门很快就重新开了，从里面走了一位富态的中年妇女，扶着墨镜四下里张望了一圈，匆匆钻进了那辆在巷子外等候着的宝马里，绝尘而去。
　　瞧着车走远了，我踮着脚来到隔壁家的院门口，扒着旧得掉了漆的木板大门往里偷看。天井里立着一个清瘦的背影，素衣白裤，一头浓密垂顺的黑发瀑布似的散落在腰间。
　　我正想象着那人的长相，忽然感到一道目光射来，犹如冰刀似的穿过门缝，直割在我的脸上。我吃了一吓，赶紧落荒而逃。
　　那啥，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而已，平时除了贪玩，没有什么别的不良嗜好，尤其是偷窥。刚才我那样子偷看，只不过是对住在隔壁家的人表示很感兴趣。
　　天热的时候，这里的住户一般都习惯把门开着敞风，唯有这家的大门终日都紧闭着。听奶奶说，现在住在这里的新主人搬进来没多久，算来也有一个多月了，没有见到过主人家出门上班或是买菜什么的，却经常看见不同打扮不同年纪的人进进出出。他们呆在里面的时间并不长，可出来之后无一不是一脸的满足和轻松。
　　这不能不叫人产生好奇。
　　其实好奇的人只是我而已，谁叫我无聊得发慌呢？
　　说实话，要不是看在奶奶从小把我拉扯大的份上，我是极不情愿回到这个小县城过暑假的。虽说这里的历史和自然风光都声名在外，可是呆久了自会生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熟悉的地方无风景。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里缺乏现代化设施。当地政府为了保护这个千年古镇，在宣传旅游的同时，极大地保留了原有的古朴。年轻的一代几乎都搬迁新镇了，剩下不愿离开的人们依旧保持着上个世纪那种云淡风轻的生活，例如我的奶奶。可这让在大城市呆惯了的我极为不习惯。
　　没有热水器没有空调……这些我都可以忍，可是没有了电脑和网络，这让我顿时感到人生都失去了一半的乐趣！
　　刚考完试，我甚至没来得及好好享受我的假期，爸妈便把我打发回这个小县城了，要我多陪陪独居的奶奶。其实他们是看不顺我天天抱着电脑看电视聊天而已，我恨恨地想。
　　善解人意的奶奶知道我闷得慌，就建议我去串串门什么的。不像城市里的人情淡薄，这里的人们还是非常好客的，邻里之间常常互相照顾。奶奶说隔壁这家只打过一回照面，还是在搬进来的那天。
　　“也是个姑娘家，长的可俊了，你们年纪看着差不多，应该玩得来的。”奶奶摇着蒲扇，慈爱地望了我说。
　　其实奶奶不说，我也早就注意到这家主人的神秘。心里那条叫做好奇的小蛇已经蠢蠢欲动了，于是乎，有了开头那一幕。
　　“可是……不好意思嘛，都不认识的……”我装模作样地扭扭捏捏，“人家脸皮薄。”
　　“这样吧，”奶奶从厨房捧出一只冰镇西瓜，“你就把这个送过去吧，邻里之间要多走动才是。”
　　有了个光明正大的“探秘”理由，我捧了瓜欢天喜地地出门去了。

第二章 邻居（2）
　　隔壁家的大门虚掩着，我伸手一推就开了。探头看了看，发现里面的格局跟奶奶家的并无二致，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看起来还要大一些，明亮一些。
　　“有人在家吗？”我问了一声。
　　无人应答。
　　想了想，我抬脚跨了进去。
　　天井被打扫得很干净，里面养了好多植物，开满了各色的花儿，俨然一个私家小花园了。一瞥之下竟猛地发现其间所有的花都艳得扎眼，全是我没见过的品种。我觉顿时倍感新鲜，将瓜随手放在一旁，俯身花丛中欣赏起来。
　　细看之下方才发现，那些花朵的颜色并不是单一的，从花蕊开始到花瓣末端缓缓氲开，从一种颜色渐变到另一种，有些还有三种以上，看得我连连咋舌。
　　这都嫁接的吗？真是稀罕品种，这家主人是做园艺的吧？我在内心表示了一下崇拜。
　　突然一阵喧闹声从我身旁传来，我应声回头，惊奇地发现天井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群小孩子。数数共有五个孩子，个个长得白白胖胖，男孩头顶上留着茶壶盖，女孩扎着羊角辫，穿着红红绿绿的各色毛边夹袄，脚蹬绣花虎头鞋，脖子上和莲藕臂上都带着明晃晃的圈圈。
　　他们手牵着手，蹦跳着来到我跟前，围住一头雾水的我便七嘴八舌地嚷嚷开了，虽是嘈杂，可却也听了个明白，这些孩子是想要跟我一块玩。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怎么都想不起来，脑袋里一片空白，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一个大人，跟着一帮小屁孩儿在花丛里玩老鹰做小鸡，竟然玩得热火朝天，想来都不可思议。
　　小孩子天性爱玩，却也是三分钟的热度，只一会就没了刚才的劲头，动作渐渐稀松下来。这时穿黄衣服的孩子似乎是有了什么想法，眼珠一转便说出了一个让我险些晕倒的话：他想要玩叠罗汉！而令我大跌眼镜的是，这个提议竟然得到了其余还孩子的热烈响应，他们二话不说就开始行动起来。一个趴在另一个身上这样层层地摞了起来，动作相当利索。我看着就心慌，生怕底下的孩子压坏了，想阻止他们。可他们却像没事人一样，嘻嘻哈哈地要我叠在最上面。
　　我惊道：“那怎么行！我这么重会压坏你们的！”
　　他们不听，坚持要我也叠上去。我有点生气了，就吓唬他们道：“再不听话的话我就告诉你们家长去，要打屁股的哟！”
　　话音刚落，我感到后背被人推了一把，我一下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就趴在了面前这个“人肉罗汉堆”上了。
　　我吓了一跳，想翻身起来，却被下面的孩子扯了两个衣袖不放，另一头的脚一时也找不到着力点，就这么趴在一群小孩上面，别提多尴尬了。他们被压得吭哧吭哧的，还兴奋地直叫好玩，我真是哭笑不得。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男声：“是谁？”
　　我一惊，心想该不是这家的大人在家，若被看见我跟人家孩子这么玩，我该怎么解释！当下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忽然发觉到下面的小孩子安静了许多。下意识地一看，惊见自己是悬浮在半空中的，原本被我压在下面的孩子们，全不见了！
　　这不是大白天的活见鬼吗？我一惊之下失声尖叫起来，而我的身下像是忽然被抽去了那看不见的支撑物，随着尖叫声的破喉而出，我重重地摔在地上。
　　大半米的高度啊，我就这么面朝下直接趴在了青石地板上了。胳膊肘和膝盖直接磕麻了，脑袋则被震得嗡嗡地响成一片。
　　接下来的十几秒中，我都是在半混沌的状态里度过的，因为完全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被一双手扶着坐了起来。
　　“你没事吧？”一个温润的声音问道。
　　我艰难地扭着头，直到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眼神重新有了聚焦点。怔怔地望着那人，我闷哼了一声：“唔……”
　　“先生有新客人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一位老人在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走出屋子，“先生的酬金留在桌上，我们先告辞了。”
　　“慢走。”身边人点头，目送一老一少出了门。
　　那老人看起来年逾花甲，怎么还称呼我身边这位小年轻的为先生？我愣了一下，想要站起来，膝盖处顿时传来一阵刺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你摔伤了，我帮你上药吧。”那人扶我站了起来。
　　我这时的意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觉得跟一个陌生异性靠这么近挺不好意思的，何况是在别人家里，连忙红了脸摇手道：“没事的，我自己走回去擦点药就行了。”
　　“你是在我家摔的，我就必须负责。”那人坚持道。
　　我感到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紧了紧，不由松口道：“那麻烦了……”

安定之下，我注意到这间屋子布置得相当雅致。家具全是仿古的，镂空八角花台、流云纹翘头案、海棠束腰杌凳、螺钿高扶手南官帽椅……我的副修专业是工艺美术，所以多少认得一些。瞧着都是很厚实的木料，不过我眼拙，瞧不出是哪种木材。除此之外，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焚过什么香料。总而言之，这里的主人应该是非常有品位且有严重怀旧情结的，怎么看也不太像是年轻人的爱好。
　　我正东张西望，突地感到小腿有点痒，低头一看，原来是只黑色的小狗在小心翼翼地嗅。
　　“汪汪，过来！”我弯腰去逗小狗。
　　小狗似乎受了惊吓，连连往后缩，鼻子里发出“呜呜”的低吠。
　　“汪汪别怕，过来姐姐这里！”我嘻嘻哈哈地继续逗它过来，想摸摸它光亮如黑缎似的皮毛。
　　小狗眯了眼，翘起的尖鼻子隔空朝我伸出去的手嗅了嗅，在我正欲采取进一步亲近动作的时候忽地弓起了脊背。我一愣，以为它准备往我身上扑了，谁知它只是抖了抖一对尖耳朵，瞥了我一眼，然后倏地一下往里屋窜去了，快得像一道闪电。
　　这小家伙跑哪儿去了？我伸长脖子朝里屋那挂了珠帘的昏暗门洞里张望。
　　“小家伙怕生，这里就我跟它，难免警惕些……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我闻声连忙收回视线，坐了端正。
　　那人把一只小药箱放在案上，正欲给我上药，却突地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到博古架上取了一套墨绿色带黑纹的茶具回来，开始泡起了茶。我当这是人家的待客之道，不好多问，见他泡茶的动作优雅，如行云流水般的流畅，闲云野鹤般的笃定，内心也随之渐渐沉静下来，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刚才过于混乱，也出于害羞我没敢多看，只瞧见他是个长相清俊的年轻男子，现在仔细看去，不由暗暗惊讶：这要是被星探挖掘出去，说不定下一个天王级的明星就是他了。
　　面前这个男人看起来比我年长不了两岁，皮肤很白，但这种白绝不是苍白无力，而是隐隐有光泽流动着，充满着生动。因为皮肤白，清俊的五官显得分外鲜明：眉胜墨画，目含秋波，鼻若挺峰，尤其是一双薄唇，色如温玉，嘴角若有若无的一抹浅笑，如清风般撩人心弦。
　　一头丝般秀发散落双肩，难怪眼神不好的奶奶会误以为是姑娘。可即便如此俊美，却丝毫不带女气，更与娘娘腔无关。
　　这才是天生丽质的素颜帅哥啊，那电视里的明星都是过眼云烟了！我在心里赞叹。
　　一番事罢，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又将注意力转会到我身上。发觉到我正满脸惊异地盯着他看，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咳嗽两声这才佯装正色道：“不喜欢这套茶具？”
　　“哦哦，喜欢，你这屋里的家具也不错……”像被人捉了个正着，我顿时感到尴尬无比，连忙端起茶盏，也不顾茶水烫嘴，低头猛灌了几大口，借以掩饰自己阵阵发烫的脸。

囫囵入口的茶水居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烫，而是像刚在井水里冰镇过一样，清沁到心口，燥热感几乎一扫而光。不知是茶杯衬托的，还是茶叶本身的颜色，这茶汤呈现出一种非常漂亮的浅金紫色。我从未喝过这么特别的茶，啧啧嘴，再慢慢含了一小口在嘴里。
　　“这是风花雪月中的花茶，用一十九种鲜花制成的，清润养颜，最适合盛夏里解暑了，要集齐这么多种不同时节的花，颇费了我些力气。”男子大概是发觉我对这茶感兴趣，便开始给我微娓娓讲解起来，茶杯在素净修长的手指间慢慢转动着，赏心悦目，于景是，于人更是。
　　对于我的注视，手的主人不以为意，只望了手中微晃着的茶汤继续慢悠悠地讲着茶经，又似在自言自语。
　　随着他的引导，细品之下，我真的感受到了那甘凉底下有花香逐渐显露出来，这花香并不是单一的，而是混合了梅花的清、茉莉的鲜、玫瑰的甜、铃兰的幽、丁香的辛、忍冬的茴、牡丹的郁……宛若百花层层叠叠盛开在齿间，缠绕不去。直到茶水全部没了喉，我仍陶醉在这余味中，连忙又喝了两口。
　　“这泡茶的水是陈年雪水，虽然爽口，寒气却比普通井水要甚，女孩子饮多会致体寒的。”男子看着我的目光一闪。
　　我闻言不敢再多喝，却听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用这产自深山的百年鸳鸯温玉制成的茶杯盛着，便可化解掉大部分的寒气。”
　　我放下心来准备继续喝时，端着杯子的手却忽然被他挡住了，只听他急急道：“一说话就忘记看时间了，这茶泡水超过五分钟就不新鲜了，快，快……让我换掉！”
　　我一愣间他赶忙将杯子撤走了，我有些心疼这才喝了一半的茶就要被倒掉，可回过神来他已经笑容满面地换上了新的茶盏，俯身给我斟满，微笑道：“你若喜欢这茶，就多过来坐坐吧。”
　　“嗳，嗳。”我忙不迭地应着，不敢再去看他。
　　“呵呵……”他又笑了。我以为他是在笑话我，难为情地低了头。
　　气氛竟一时间有些尴尬，沉默间我猛然想起方才的小孩子，这一番缓和心里本已有些忘却，可这事也太过诡异了。随即我佯装镇定的随口问道：“你说这里就只有你一人，不会孤单的吗？”谁料他却低呼一声：“呀，都忘记正事了，”便放下杯子打开了药箱道：“我来给你上药吧。”
　　这回我没有拒绝，把摔破的膝盖和胳膊肘给他看。他并没有直接上药，而是仔细地看了看破损的地方。只见他神色骤变，抓过我的手翻开来看，我吃了一吓，条件反射地想要缩手，却被他抓了个紧。他一脸凝重，低声道：“比想象的要严重，怎么会……太不知轻重了。”

我还以为什么事，见他是在担心我的伤口，便笑着宽慰他道：“嗨，没什么的，不就摔破了点皮嘛！”
　　他点点头，说：“先给你擦点东西压一压吧。”
　　说着，他动作轻盈地开始擦棉球涂药。我见他往伤口周围涂了一圈绿色的药膏，片刻，一阵惬意的清凉感覆盖掉原来的麻涨，神经几乎为之一爽，忍不住好奇道：“这是什么？”
　　“薄荷膏，闲时自己做的。”他回答道，两指拈起那只精巧的青花瓷盒递给我看，“天气热，伤口用纱布捂着不好，涂点这个，活血散瘀的。”
　　这个人，还会多少我不知道的东西呢？我琢磨着，对他的好感不禁又多了几分。
　　“呀，瞧我这记性，说了老半天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夕霏，夕阳的夕，若夫淫雨霏霏的霏。”
　　“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很有意境的名字。”他垂了眼帘慢慢吟道。我这名字从他口里念出来，仿佛有魔力般，我竟入了神。要知道，以前我在学校里的外号，可是叫做“矽肺”来着，为此我还闹过情绪，埋怨家里给我取了个有这样谐音的倒霉名字。
　　“我叫清渊，清晨的清，深渊的渊。”他笑了起来，颊间灿若桃花。“咱们是邻居了，有空还是多过来坐坐吧！”
　　对于他的邀请，无论是客套与否，我都忙不迭地答应了。又聊了一阵，我得知他是喜欢小镇的清幽，便租下了这套院落。
　　不多时我起身告辞，随口表示了一下对那只小黑狗的兴趣，要知道我是很喜欢小动物的。清渊愣了一愣，随即笑道：“喔……那家伙害羞，下回一定叫他出来跟你玩。”
　　清渊送我出门，穿过天井时我下意识地往花丛一望，却发现那里只有几盆文竹迎风摇曳，心中狐疑徒生。
　　直到绕过了门口的老垂柳，我还在忍不住地朝那老旧的朱红大门回望。那里面的主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刚才经历的一切，是我自己在发癔症吗？
　　今天可真是神奇的一天，我耸耸肩往家走。奶奶见了我纳闷道：“聊得还不错吧，这么乐呵呵的？”
　　我胡乱应着，跑进了自己的房间。直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傻笑。
　　我好像……开始喜欢上这个地方了！

好不容易等来一更

清渊说见我上回来对花茶很感兴趣，刚好他今天准备再做一些，就请我过来一起观摩观摩。
　　观摩？他这文绉绉的用词让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清渊显然不明白我在笑些什么，睁大了无辜的眼睛看着我，白净的脸上微微泛红。意识到少年在带着敌意地朝我翻白眼，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对不起……”
　　“没事，”清渊的素养明显比他弟弟高多了，“那我们开始吧？”
　　“好咧！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我很高兴。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况且还是这等旁人看不到的好事。
　　清渊很是讲究，动手之前要先在一只鱼藻纹珐琅彩瓷盆里“净手”，然后取出一套斗彩高足碗，一字排开。少年不知何时出去了，再进来的时候哼哧哼哧地扛着一只坛子。我见他瘦弱的身体压得弓了起来，便想上前帮他一把，却被他推开了。
　　“苦力活，不要女人插手。”少年憋红了脸嚷道，不过我看得出，他对我的态度似乎比先前稍微好了一些，甚感欣慰。
　　清渊小心撕了坛子口上的封条，里面黑乎乎的，看不出装得满满当当的是什么东西。他探手进去，取出来一只小盅，我打开一看，竟然是花瓣。接着清渊又取出来十几只小盅，都是各色各样的花瓣，看上去都非常新鲜，有些甚至还带着露珠，像是早晨刚刚采摘下来的。
　　“别不识货，这可是已经封存了三个月的‘引华’。”少年抢在我发问前说道，带着满满的自豪。
　　“三个月？”我咋舌，“这花瓣还能保存得这么新鲜？”
　　“都说是‘引华’喽！哼……”少年瞥完我后偷偷去看清渊，“哥哥干活的时候，不许多嘴！”
　　清渊似乎专注于手上的事情，并未对我们的对白做出任何反应。只见他用一杆古时候药房称药材的那种黄铜小秤称出各类花瓣，我注意到：每类花瓣的量，都是不同的。称好后，研磨成细细的粉，再在一只黄铜大盅里混合。清渊的手法很快，摇着盅，不时停下来往里滴入一些液体。
　　我瞪大了眼睛，却不敢打断清渊，于是转去看少年。少年不屑地撇撇嘴，小声道：“这是甘露，至于用途我才不会告诉你，这可是哥哥的独门秘方呐！”
　　我暗自发笑：不告诉就不告诉呗，反正你说了我也不懂，我就是纯粹凑热闹的。
　　少年不知道我的想法，也是年少气盛见我不语顿时面有得色，只斜斜地瞥了我一眼便转身去帮清渊打起了下手。此时的花茶一番工序之下早已没了原本清丽的样子，烂泥一般地糊在碗底，我不禁皱了皱眉。却见少年径直握在了手里，几番揉捏之后，十几粒药丸顿时跃然案上。
　　“这样……就完了？”我惊异道，忍不住伸手拿起一粒，放在鼻子底下一吸，一股难以形容的愉悦清香扑面而来。“好香……”
　　清渊解释道：“工序已经完成一大半了，现在就需等风干了。其实相对于后续步骤，前期的准备工作更重要些。”
　　“做成药丸样子的茶，好特别……”我赞道，“冲泡起来也方便哇！”
　　清渊掩嘴一笑，道：“其实做成这样子不是为了方便，而是为了保持鲜花的精华和芳香。这样虽看着不雅观，可这样就算存放上十年，香气味道仍能一如当初。”

按照清渊的话说，这茶尚未做好，可是令我想不通的是，清渊这样力求完美的人竟然一定要我尝尝这半成品。对我这样的外行自然是喝不出好与不好的，可是其间二人却很少碰过自己的杯子，而是时不时地看向我，直至我喝光才仿佛松了一口气般，果然是把我当试药的小白鼠了。我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便扯开了话题：“小狗去了哪里呀，怎么今天没见到呢？”
　　没人回答我，我抬头，发现俩兄弟都在用一种奇怪的表情望着我。我以为自己又犯了不该犯的错误，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半响，清渊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少年，然后脸色通红地问我道：“小狗？”
　　“就是昨天那只小黑狗啊！”
　　“噗——”一旁的少年一口水差点喷到了清渊的衣服上，清渊则开始大笑起来，原来刚才他的脸红是憋笑憋出来的。
　　“小狗很可爱啊，我最喜欢小狗了。”我有点莫名其妙，继续解释道。
　　“你才是小狗！你全家都是小狗！”少年忽然放了杯子，冲我咆哮起来。
　　“你骂我可以，干嘛带上我全家？！”我气急，“你看我不顺眼还是怎么的，我得罪过你吗？”
　　“我，我……”少年竟一时语塞了，憋红了脸争辩道：“反正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人类！”
　　“人类？”我一愣，随机失笑道：“难道你就不是人了吗？”
　　“我……我……”少年语塞，脸上写满了愤怒，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跟我理论，白了我一眼，气哼哼地扭身离开了。
　　我得意。扭头发现清渊在望着我笑，不由脸红道：“不好意思……”
　　“看你们吵嘴很有意思，好久没有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呃……”我扶额。
　　告辞的时候，清渊神神秘秘地告诉我：这“花茶”对女孩子很好的，坚持饮用，皮肤会变好，还有安神的功效。“要常来哟！”他笑道。
　　这番话说得我心动不已：肤质好，这可是每个女孩的追求，而安神更是我目前迫切需要的。只是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不直接送我一些回去自己泡呢？莫非……
　　我的心开始“噗噗”地跳了起来。
　　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清渊一语戳破了我的幻想：“别误会，这茶是必须要特制的鸳鸯温玉杯来中和掉寒气的……”
　　我羞得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幸好清渊只是随口说说，并未在意我的反应。

啊，完了！一声惊叫还未出口，我的眼前兀地一黑。但随即而来的并不是河水的冰凉，而是感到自己重重地摔到了坚硬的地板上。
　　“嘶——”我痛得浑身缩成一团，心脏“噗噗”地狂跳不已。
　　“怎么躺在地上？”
　　睁眼，看见一双脚。往上看，看见从雨廊上悬挂着的灯笼上洒落下来的柔光，正好罩住清渊似笑非笑的眉眼。
　　“我刚好路过，瞧见了你，你这……贪凉也别躺地上嘛！”他扶着我坐起来。一看，发现凉席还好好地铺在长椅上。
　　难道刚才做的是个噩梦？是我自己从长椅上滚下来的，还以为是被人给推的？这梦也太真实了吧？我发现后背上湿漉漉的全是虚汗。
　　“让我看看你的伤。”清渊道。
　　可怜我穿的是短袖短裤，幸好滚下来的时候是躺着的接触面积大，所幸没有摔破，不过又要添多几处淤青了。真是走霉运了！我咬着牙站起来，去看清渊昨天给我包扎的地方。
　　出于震动，伤口处渗出了一些绿色的液体，吸在纱布上就像斑斑青霉，十分碍眼。“药膏融化了？”我问他。
　　清渊没有说话，而是把一只手掌覆盖在纱布上。很快，刚涂上药膏时的那种清凉感又重新出现了，与此同时，我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热感从膝盖内部窜了出来，似乎在抵抗着表面上的清凉感。这种感觉似乎是不知不觉间开始渐渐加深的，等我察觉到时已经非常难受了，就好像有团火在体内慢慢地燃烧起来，外部的温度又不足以冷却，闷闷地跟呆在蒸笼里似的。
　　扭头去看清渊，发现他也在看着我，表情很严肃。感到自己的身上越来越烫，我小声道：“我好热，好想吹空调。”
　　“你忍下，我这就送你回去。”
　　清渊的身体很凉，靠着他的地方没那么难受，但是其他地方还是如火烧火燎般，每走一步就会多出一层密密的汗。闻着来自河底的新鲜的水草气息，我真的很有冲动跳下去泡一泡。
　　奶奶已经睡下了，听到动静出来见到我这幅样子，吓了一跳。
　　“霏霏……哎呀，这么烫手，怎么突然发起烧了？真是……”
　　后面的的话听不清了，我想我产生了很严重的耳鸣。无数嘈杂的声音响成一片，大脑开始一炸一炸的痛，不仅是脑袋，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如同被抽去了筋一般，手脚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张了张嘴，却发不了声来，眼睛也乏得睁不开。我感到自己被扶到床上躺着，有湿凉的东西盖在了额头上，接着身上也有。应该是奶奶在拿毛巾给我擦身体吧，我想着。擦过一遍后好不容易凉快了点儿，可随即身体被一层被子盖住了。
　　啊，不要，我热！我在心里叫道。想踢掉被子，脚却抬不起来，更可怕的是，连眼睛也睁不开了。我就像锁在躯壳里的灵魂般，思维无比的清晰，也保留着痛感和触感，身体却动弹不得，仿佛跟世界隔离了一样。

这算是被鬼压床了吗？我害怕起来。这种被孤立的感觉……
　　想到这儿，一种从未有过的消极情绪涌到了心口。我感到自己像漂浮在无尽的黑暗海洋里，无论漂到何处都是混沌不明的一片。这样漂啊漂啊，一直往天上漂去，离自己的躯壳越来越远……
　　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直钻脑门心。我痛得一挣，高高飘在云端的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扯了一把，一下掉了下来。我的感觉很强烈，这下降的速度非常快，却听不到任何风声，也没有任何的不适。
　　一眨眼的功夫我已经落回了床上，这最后的画面像是慢镜头，我感到自己深深地陷入了松软的床铺，然后慢慢地回弹了起来。起先那种束缚感一下消失了，身体无比的轻松。我舒展了一下手脚，想要坐起来。
　　手背上的痛感更明显了，我“啊”了一声，一下睁开了眼。
　　“霏霏，你可醒了，吓坏奶奶了！”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我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周围都是一片雪白。奶奶在一旁抹着眼泪，手背贴着胶布正在输液，难怪会疼。
　　“奶奶……”我迷茫着打量西周。
　　“你昨晚上一下烧到四十度，人都休克了，奶奶想着你要是早上还醒不来就打电话给你爸妈了，还好还好……”
　　“奶奶我没事儿了，睡一觉就好了，我这身体素质……”我安慰着奶奶，自己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周身除了还有些酸之外，没有别的不适了。
　　“医生说你的高烧已经下去了，打完这瓶点滴咱就回家去，奶奶给你炖了鸡汤补补。”
　　想了想，我问：“清渊呢？好像是他送我回去的吧？”
　　“清渊？”奶奶愣了一下，“你说隔壁家那孩子啊，人家帮忙到很晚才回去，啧啧，那孩子真懂事，人又长得俊。”
　　“唔……”我点头，开始回想昨晚上的经历。印象中，自己好像是发噩梦摔了下来，刚好遇见清渊，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发起高烧来。
　　莫名其妙……我很奇怪自己用到这个词。
　　确实，我从小的体质都还不错的，像这样来势汹汹的高烧根本没有过。话说，这次病得太诡异了吧，来的快，去的也快，毫无征兆地。
　　不管怎么说，我都得好好感谢下清渊。

第四章 迷途
　　清渊家的大门似乎永远都不关的，敲了敲没人应答，我就干脆自己走了进来。
　　刚才还听到天井里有小孩子的嬉笑声，可是跨进来的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我环视了一圈没瞅见人，不晓得躲在哪里去了。
　　“是她吗？”
　　“是她是她！”
　　“她又来了，嘻嘻……”
　　身后有小孩子在小声地议论着，议论的对象的应该是我这个不速之客。我循着声音想去解释一下，就听到大堂屋的门开了，有人说着话出来。
　　“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进来了？”一位衣着时尚、面容姣好的女孩看见了我，惊讶道。
　　“我敲了门的……请问清渊在吗？”我自知理亏，嗫嚅道。
　　“你先等一下。”女孩冲我努了努嘴。我很自觉地往边上挪了挪，让出一条通道给她们。
　　女孩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把台阶上的老妇人搀扶下来，“我送您上车吧！”
　　“去招待新客人吧，我自己走就行。”老妇人笑呵呵地客气道。
　　“没事儿，她常来，都熟门熟路了。”女孩的声音很甜，也很会说话，直把妇人哄得皱纹都笑开了，不住地夸她。
　　我目送着他们出门去，肚子里却存满了疑问。那女孩的眉眼有些眼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可又一时想不起来。这倒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怎么知道我常来？她见过我吗？

正琢磨着，只听一声高分贝的女声：“你怎么还杵在这儿？”
　　抬头看时女孩已经折回来了，朝我伸出的兰花指一挑，傲慢地说：“说的就是你，来了就进去呗，难道还要哥哥亲自出来请？”
　　我偷偷抹了把冷汗，心想这女孩儿说话的口气怎么跟清渊他弟一模一样的。还有……她怎么也叫清渊为哥哥，他们都是一家的？话说，这清渊的弟弟妹妹脾气似乎都不大好相处啊，怎么就跟哥哥差那么远呢？
　　女孩把我引到上次包扎伤口的那件屋子，招呼我随便坐。见我还在东张西望，料想我是在找清渊，便不耐烦地解释道：“你急什么？哥哥在里间休息，待会儿再出来见你。”
　　也不管我在有没有在听，她取了银针拨着博山炉里的香灰，一边自顾自地说着：“哥哥每次制幻都弄到自己那么累，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认真……不过，说不定你能劝劝他，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说罢，她看了我一眼，金橙色的眼眸一闪。
　　我在心里直叹气：唉，躺着也中枪，真是冤枉！
　　想了想，我问她：“嗳……你是清渊的妹妹吗？”
　　“妹妹？”女孩放下银针掩嘴而笑，似乎我的问题很好笑。片刻，她妩媚一笑：“随你怎么想好了。”
　　想了想，她补充道：“还有，别嗳来嗳去，我有名字的，我叫幻幻。”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女孩大概误以为我是在笑她，面含愠色，把博山炉掏得咔咔作响。
　　我见状赶紧赞道：“幻幻？很好听的名字哟！”
　　“那是当然，是哥哥取的。”提到自己的名字，女孩看上去很是骄傲。忽然朝里间看了看，她小声道：“哥哥出来了。”
　　话音刚落，珠帘一响，清渊走了出来，对我微笑着点头：“你来了。”
　　寒暄了几句，清渊开始泡茶。他看上去有些疲惫，脸色不大好，动作也迟缓了许多。
　　我关心道：“你好像精神不大好。”
　　“还不是因为你……”一旁的女孩嘀咕道。
　　“幻幻！”清渊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声音虽不大，却充满了威严。女孩吐了吐舌头，瞪了我一眼走开了。清渊扭头对我说：“幻幻口直心快，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觉得很冤枉，但想到那天晚上因为我的缘故，清渊确实没有休息好，便讪笑道：“那晚上多谢你了，折腾到那么晚。”
　　“这是我应该做的。”他面无表情地摆摆手。
　　见他并不领情，我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把话题接下去，于是干脆不说话了。
　　他把泡好的茶推到我面前，看着我喝完，忽然诡秘地一笑：“说吧，你打算怎么谢我？”
　　我一时间没能接受他这前后态度变化，支吾道：“那……那我请你吃饭吧。”
　　清渊闻言，竟然脸红了，又是挠头又是捏耳朵的，吭哧了半天说了句：“还没被女孩子请吃过饭，这如何是好？”
　　只觉得他这副样子很是可爱，我忍不住扑哧笑了，一下子放松了，也不管什么淑女不淑女的，一拍桌子很豪迈地说：“那就这样定了吧，明天傍晚我来接你。”说完就当他默认了，很开心地撒丫子跑了。

话说最近好懒，好久都没转贴了~~我忏悔

接下来的一天相当难熬，好不容易熬到傍晚，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准备换衣服出门，可是看到一箱子衣服时却犯了难。因为没有料到会有约会什么的，我这次回来带的衣服并不多，而且大部分是款式简单的T恤短裤，唯一的一条裙子还是长的，原本是打算下雨凉快时穿的。
　　真是衣到穿时方恨少哇，我哀叹。
　　琢磨了一下，我把那条长裙一剪刀给剪到膝盖处，然后把剪断的地方拽出毛边，再将剪下来的布料三下五下拢成一朵花用别针别在侧腰的位置。搭配一件柠檬黄的小短袖上身一试，感觉还不错。想了想，把头发披了下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
　　“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没想好穿哪件衣服。”
　　在堂屋里等了半天清渊才出来。
　　他居然一改千篇一律的白绸衣，穿了条牛仔裤！头发也清清爽爽地拢在了脑后。见我惊讶地盯着看，他羞涩一笑：“抱歉，我出门的衣服很少，这个是现……现买的。”拘束地扯着裤腰，他红着脸结巴道：“第一次穿这个，有、有点不习惯。”
　　这人真是傻得可爱啊！我忍住笑，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没事的，习惯就好了，我们走吧？”
　　“嗯……”他的脸更红了。
　　出门的时候只见黑光一闪，一团东西从门背后窜了出来，吓了我一跳。定睛一看发现是第一回来的时候看到的那只小黑狗，一下来了兴致，弯腰想要抱它。
　　手还没碰到皮毛，小狗忽地回头就给了我一口。我“呀”了一声，急忙缩回手。
　　中指指尖上留了一小块红色的牙印，所幸没有破皮。我愤愤道：“死家伙，那么凶？”
　　小狗发出很吓人的“呜呜”声，浑身的毛炸开，我一看它这架势，连忙躲在清渊身后去。清渊见状笑道：“我们出去一下，幻幻你在家要乖哟！”
　　小狗走过来蹭着清渊的小腿，似是撒娇。清渊拍拍它的脑袋，对我道：“我们走吧。”
　　“好！”我赶紧跟着他走下台阶。一回头，看见小黑狗还蹲坐在上面，冲着我呲牙咧嘴。
　　刚才有个问题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这会儿再想起来，我问他：“你家小狗叫幻幻？那啥，你妹妹说她也叫幻幻哦！”
　　清渊掩嘴而笑：“嘘——幻幻听到这话会不高兴的。”
　　“你在说哪个幻幻？”我闹不明白了。
　　“幻幻就是幻幻，”清渊笑得很开心，“你以后就知道了，嘻嘻……”
　　小镇里面只有小吃和大排档，要找条件好点的饭馆得走出去才有。快走到镇口的时候，清渊忽然收住了脚步，“这是要出去？”
　　“对啊，外面才有饭馆。”见他的神色有异，我奇怪道：“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紧张。”
　　吃个饭都紧张成这样，他敢不敢再可爱一点？我大大方方地挽住他的胳膊，嬉笑道：“那我拉着你走呗！”
　　这回他没有拒绝，任由我拉着他。感觉他的胳膊有些僵硬，再看他的脸，鼻尖上已经密密地出了层小汗珠，不禁窃笑：这紧张可不是装的，难不成真是第一次跟女孩子单独出来啊。
　　去年暑假回来的时候吃过一家日式料理店味道还不错，寿司点心做得很精致，装修环境也好，征询过清渊的意见后，我决定把地点定在那里。
　　我们顺着明义街往前走，印象中那家店就在前面，拐个弯就到了。奇怪的是，连着转了两个路口了也没见到，甚至连一家饭馆都没有。不会啊，我明明记得这里是有名的食街，怎么一年没见变化就这么大了？还是我记错了？
　　我不知道自己的记性几时变得如此不靠谱，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好硬着头皮拖着清渊继续往前走，希望能找到一件像样点的馆子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很快，我发现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因为越往前走就越荒凉。这种荒凉并不是指没有建筑物或是房屋破败什么的，相反，这里的房屋和街道都整洁光鲜，跟拥挤的老城区很不一样，倒像是刚刚开发出来的新区。两旁的商铺都店门紧闭，路上见不到一个人影，抬头看看天空也是灰蒙蒙的，整条街显得死气沉沉。
　　放眼望去，前方都是重复的建筑，我心里没底，便打算掉头回去。忽然感到胳膊被清渊抓住了，这才意识到好像老半天没听见他说话了，这一路过来光急着找馆子，差点忘记他的存在了。
　　准备跟他解释几句，刚一扭头，我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