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许久未返罢？
-是。
-汝以家乡何如？
-期与旧时无二。
北风初秋至，吹我章华台。
浮云多暮色，似从崦嵫来。
枯桑鸣中林，络纬响空阶。
翩翩飞蓬征，怆怆游子怀。
故乡不可见，长望始此回。 ——《古八变歌》
章华台自战乱毁尽，就渐渐荒芜了去。杂草丛生，飞蓬纷乱，再不复繁华时的模样。
陆云笙一步一步踏上那青苔遍布的白玉石阶，衣摆沾了些清露，也似不曾察觉。
走到了顶端，她缓缓跪下，正襟危坐，朝南方拜了三拜。
听闻丧音，余心奈何。
但使魂归，朝暮相望。
佳人难得，缘尝未尽。
叩首遥祭，不诉衷肠。
楚地自古出才子，秦虞便是其中之一。
十年寒窗，金榜题名，红袖添香。而后与平常贤人一般，入了翰林。倒是妻子身份高贵，
乃是当朝吏部尚书家的千金。
传言这位新兴的京官家道苦寒，偶遇贵人相助，才脱了困境。不然真若一贫如洗，怎攀得上“相公”这个名号。
但这些，终究只是传言罢了……

一。
初见时秦虞还是个青稚的少年，见她出现，吓得打翻了廉价的油灯。
她无奈地撇撇嘴，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你是……女鬼？”他勉强提起胆子，颤声问道。
“什么啊……我像是那种低级的生物吗？”陆云笙微微弯腰扶起灯盏，“看见了罢？我可是可以碰到东西的哦。”
“那你是……神仙？”
“非也。我是‘鬼妖’。”陆云笙浮在空中，手里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朵花，她一瓣一瓣地掰着花瓣，即使是娇艳欲滴的初开牡丹，也没有半分怜惜，嘴角却始终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这万里之中，我就是‘皇帝’。”
“怎么啦小家伙，吓傻了么？”陆云笙笑意盈盈，倏而靠近了秦羽，“听羽那家伙说我和你很有缘分，不如我帮你达成一个愿望罢？你想要什么？”
“我……”
“金银财宝？”
“先生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我只是想要那本《悬壶杂记》……”秦虞鼓起勇气才说出这句话，因为即使是先生那里，也没有这么昂贵的古籍。
“噗。”看着秦虞小心翼翼的样子，陆云笙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还真是可爱呢，这种 东西有什么难的，就算是皇家的帝王心术，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把仅存的花枝扔进了烛台，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映着明明灭灭的火光，显得深邃幽冷。
“呐，明日你便去城西的云笄庙取罢。”话音未落，已是没了踪影。
“云笄庙……？”

没@成
@酣然睡_

为什么我总觉得正文崩坏了。。

二。
次日清晨
秦虞携着零碎的香火钱，走进了这座不算旺盛也不算衰败的寺庙。这座寺庙，是祭祀千年前在此地资助抗金并以身殉城的云笄居士的。
她也算是此地的一个奇人了，虽是女子，也不缺家国豪情。遗憾的是，她终是没有留下姓名，连信手的诗词也没有保存下来，只有她的自号流传于世。
秦虞先是对着云笄居士的塑像行了几个大礼，再郑重地上了三炷香。
祭拜完毕，他细细的端详着塑像。
除了先生那次带他前来，他从来没有多在这里停留。
虽说这样有些不敬，但莫名地觉得眼熟……
“小家伙，看傻啦？”一沓书卷砸到了地上，扬起一层薄薄的灰尘。
秦虞面色微愠，看着陆云笙毫不忌讳地坐在塑像头顶，那丝恐惧早飞到了九霄云外：“你怎么可以对死者不敬？快下来！”
“我为什么不可以坐在冒牌货的头上？谁让你们把我雕得那么难看。”陆云笙掩嘴笑道，丝毫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秦虞恍然大悟，这女鬼，竟与那雕塑有着七八分相似。
不……不该说是女鬼了……
“晚生拜见云笄居士……”他一板一眼地行了个大揖，以示对巾帼的尊敬。
“呵。不敢当呢。”陆云笙笑眯眯地对答，却是没有回礼，只是从塑像上飘了下来，“云笄……已是个死人了。不过……你的书难道不要了？”
秦虞这才发现散了一地的《悬壶杂记》，忙心疼地捧起，掸尽灰尘。再抬头，陆云笙又是无声无息消失了。

三。
日正当空。
“先生！”秦虞走进一家茶馆，见得一个青年男子正在高台上，桌椅扇尺，他一晃折扇，悠悠道来：“……却说那秦后主，听闻金军横渡大江而来，自知无颜再见列祖列宗，在那骆郎山一颗歪脖树上自缢。只是那妖姬云妃，却不知去了何处……”
秦虞也不急，随意选了一桌坐下，聚精会神地听着先生的评书。
“江湖早有传言，云妃乃是携了大批财宝而去。这‘夫妻本是同龄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演绎的是淋漓尽致……纵是千金买笑，也换不得这妖姬的半分真心……”男子眼底有一丝黯淡，似是想起了什么，而后很快便收敛了起来，一拍抚尺，“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听客皆是唏嘘。
待到宾客尽去，秦虞才缓步上前，执弟子礼。
“先生，那妖姬……当真如此绝情？”
“古来春秋多少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信个半分便是。”青年下台后仿佛换了个模样，温文儒雅，一点不似方才大谈史事的畅然。
秦虞点点头，思来想去，还是没有言及云笄居士的事情。
先生说过……敬鬼神，而远之？
可……云笄居士不是说……她不是鬼么？
宋清商笑骂道：“今怎得转了性有听闲书的兴致？这野史杂闻不过茫茫千古的沧海一粟， 不必太过当真，也无需追根究底。它……自有自己的巧妙。”
秦虞似懂非懂，只是把先生说的每一句话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有人吗

五。
适逢早春三月，临江府的空气还带着微微的凉意。
宋清商带着秦虞泛舟江上，眼眸深深望向远方，薄唇微抿。
堤上的杨柳带着十足的江南意味，婀娜多姿。
秦虞看着似乎又陷入了回忆的先生，也自觉地默默不语。
柳，留。
故人恰如万里游云，地上人再如何追逐，纵是千般情意，也不过待得白日褪尽，徒留几点疏星。
宋清商回过神来，取出腰间的酒壶。
秦虞知道，里头装的不是酒，而是白水。先生总是喜欢在湖上自斟自酌，就是他也插不了手。问他为何不饮酒，抑或是香茗，先生总是笑而不语。
唯独有一次，在一个下着小雪的腊月，雾凇沆砀下，他言：“杜康不解愁，清茶太涩苦，若得白水，清明许多……”
“……何必要醉呢？”
李听羽转过身来，与陆云笙相视而笑。
那是知己的惺惺相惜，以及……同病相怜的苦笑。
“有多久了？”李听羽像是问陆云笙，又像是自语。
陆云笙没有接话，耳边只有无尽的飒飒风响。
李听羽叹息一声，自嘲道：“我已经没有了执念，怕是终究还是……落了轮回的俗道罢。”
陆云笙抬眼，天边曦日彤彤，她缓缓开口：“你我，都只是俗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