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月写文啦

二、狭路
阳光很暖。他跪在谭母膝前，老太太指节粗大的手，一遍一遍摩挲着他光洁的脸庞、浓密的头发。
“阿杰！你又廋了……”老太太白茎如霜、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慈爱。
“妈，我很好。”他满足地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温馨……
落日的余晖缓缓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洒下零乱斑驳的碎影，一股暖意在他心里涌动。
这温暖是太阳给的，但更多的来自这个温暖的家庭。
母亲和嫂子怡君在厨房里忙碌，厨房里渐渐飘来了饭香，谭忠恕坐在沙发上看书，小雄缠着自己讲故事，这一派寻常人家的细碎与烟火，让他分外的享受。
一家人很少像现在这样围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吃顿饭了。
突然之间，风云巨变，太阳隐去，黑暗降临。
老谭一家已全然不见踪影，他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站在黑漆漆的野外，身边是一团团扯不开的浓雾，出口在哪儿？
天空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喀啦啦”一道强烈的闪电撕破漆黑的夜幕，强光中，他忽然看见自己站在悬崖边缘。他大骇，连忙后退，双脚却像被钉住了一般无法挪动半分。
“新杰……新杰……”风中隐隐飘来大浦的呼唤，间或夹着齐佩林的几声“臭小子……”
他分辨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极目望去，黑暗中的孙大浦与齐佩林，只有模糊的轮廓，看不清眉目。
他想回应，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渐渐地，齐佩林和孙大浦的身影消失在黑暗尽头。
风，一阵紧似一阵；雨，劈头盖脸袭来。随着脚下泥土的一阵松动，他的身子顷刻间向悬崖坠去……
还来不及一声轻呼，他就看见悬崖底部有一道莹白的光，心中一动，睁大眼睛细看，光里还站着一位姑娘，那姑娘迎向他。
再近一点，他看见那姑娘齐耳短发，眉眼弯弯，她在对他微笑。“是顾晔佳。”他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他们又见面了！
他想拉住她的手，可坠落的速度很慢，他很着急，这一次他不想再放手。“顾晔佳……小顾……”他一边呼唤，一边伸出手臂……
他真的握住了那双手！可是，浑身好像被一瞬的闪电，从遥远的天空突然推向地面，四肢百骇都被摔得纷纷裂开，身体顿时有了知觉。
费力睁开双眼，眼前是一团耀眼的白，刺得他一阵头晕目眩，胸口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双眉紧蹙，不禁低低叫了一声。
“你醒了？太好了！”这是顾晔佳轻轻柔柔的声音，他想看清她的脸，可一波一波上涌的眩晕感让他打消了念头，缓了缓，才勉强开口：“这是……哪里？”
“圣玛利亚医院……”她的回答像从遥远的天际飘来。
还有五分钟到六点，阿辉走进海华斯酒吧，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捕快”刘江已经到了，正悠闲地品着咖啡。
“上面交给我们的任务是对刘新杰进行审查与甄别。一旦确认他是叛徒，就对他采取极端的措施，以免给党造成更大的损失。阿辉，你的任务是盯住他，随时报告他的一举一动。十点钟，我们在衡山路的奇奇茶楼汇合……”刘江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阿辉点点头。
“他来了。”一个挺拔的身影正从门口走进来。
六点二十五分，阿辉尾随刘新杰走出酒吧。
半小时后，阿辉被捕。
阿辉被押上汽车时，还在回想刚才刘新杰那清澈而坦荡的眼神，“快走！我掩护你！”紧要关头，刘新杰竟冒着暴露的危险掩护自己离开……
可是，哥哥毕玉海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仿佛看见哥哥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刘新杰真的是叛徒吗？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九点钟，阿辉被带进军情九局筹备专署的临时办公室，一位留有一字胡的中年男人足足盯着他看了两分钟后，挥手屏退了卫兵。
“陈昆辉，我想你应该清楚你目前的处境，但我还是希望我们俩私下里能够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是齐佩林，也许你听过我的名字。”
阿辉冷冷地看着齐佩林。


“说说吧，为什么要刺杀刘新杰？”
“刘新杰杀了我哥，弑兄之仇，不共戴天！现在我大仇得报，死而无憾！”
“哦，那我有个对你来说不是很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刘新杰并没有死。”
阿辉愣住了。
齐佩林玩味地笑笑：“陈昆辉，其实我只有一个问题，很简单的问题，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我，”说着，齐佩林紧紧盯着阿辉的眼睛，突然问道：“告诉我，刘新杰是不是你们的人？”
“我们的人？呸！他也配？！”阿辉脱口而出，继而一想，又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怀疑刘新杰是我们的人？这样的话……你让我想想，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怪不得你们的人来得这么快。原来……”
齐佩林紧盯着阿辉的动作，表情，以及眼神细微的变化：“陈昆辉，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实话，但我想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告诉我刘新杰是不是你们的人，我会考虑放了你……”
阿辉喃喃地说：“如果我说刘新杰是共齤产党，那你就……”继而眼珠一转, 突然明白了齐佩林的意图，肯定地答道：“是，刘新杰是我们的人。你想让我怎么说？只要你能杀了他，我都配合你。”
“我是让你说实话！没让你撒谎！”
“我明白,”阿辉拍拍胸脯，“我说的都是实话。只要你帮我杀了他，你让我怎么招，我就怎么招。刘新杰就是共齤产党，跟我一个行动小组的，他是组长。刚才，他就在给我布置任务。”
“跟你一个小组的？”齐佩林皱了皱眉头，接着问道，“你们的小组都是干什么的？他给你布置了什么任务啊？”齐佩林饶有兴趣地看着阿辉的眼睛，“告诉我你们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我们这个小组专门杀特务的。刘新杰说……你让我想想……对了，刘新杰说，让我杀了你。你是叫齐佩林吧？他说你是大特务，人民的败类，杀了我们很多人，血债要用血来偿。如果你们没有抓住我，你小命就没了。”
“你们一般怎么接头？接头暗语是什么？”
“我们……我们……打电话接头。昨天晚上刘新杰给我打电话，说要见我，让我今天早上在那个巷子里等他。”
“刘新杰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 ”
“昨天，昨天晚上六点钟。”
“胡说！昨天晚上六点钟我跟刘新杰在一起！我们在一起喝酒一直喝到八点半！我怎么不知道他给你打了个电话？！”
“那就是八点半以后，我记错了。”
“陈昆辉，你要看清楚这是在哪里！你以为你这一套能糊弄过去？！”齐佩林终于失去了耐心，“来人，给他醒醒脑子。”
天黑了，也许还是在白天，阿辉的意识不是很清楚，眼前晃动着模模糊糊的人影，头晕，全身各处无以复加的疼痛使他又一次晕了过去……
离约定的时间过了两个小时，“捕快“刘江还是没有看到阿辉的身影。
“出事了！陈昆辉被捕了！”出去打探消息的茶楼伙计阿根，匆匆赶回来报信。
“怎么回事？”
“据说是刘新杰告的密，阿辉被齐佩林的人带走了。我还听说，阿辉打伤了刘新杰……”
刘江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再去打探！弄清楚这件事情的整个过程。我马上向上面汇报。刘新杰住哪家医院，也要尽快查清！还有，这个联络点不能用了，十分钟后撤离。”

三、交锋
“齐帅，如果有一天，如果啊，你真找着一个好差事，麻烦您把我带走。”
“还去干总务处长？”
“新杰啊，现在八局已经解散，你来我的九局吧？”
“还给你报销二十五个轮胎？”
“哈哈哈……”
……
天已经完全黑了，齐佩林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桌上摊放着毛人凤的密令和刘新杰的档案，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齐佩林回想起与刘新杰交往两三年来的点点滴滴，从九月十六号的凌晨，一直想到今天的小巷遇袭，特别又把他回归八局到清晨遇刺短短一个星期的经过又细细梳理了一遍。
嗯，自己的计划堪称完美，目前的态势也在自己掌控之中，齐佩林惬意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当落地钟“当当当……”敲响八下的时候，齐佩林合上案卷，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自言自语道：“你要不是共齤党的人，我们还是好兄弟，你若真是共齤党的人，这次你也跑不出我的手心了！我可不是谭忠恕！”
来到医院，刘新杰还在昏睡中，在旁陪护的孙大浦也是昏昏欲睡。
见齐佩林来了，孙大浦一下子来了精神，一连声轻声问道：“老齐，你来了。凶手是什么人？他招供了吗？为什么要杀新杰……”
“嘘——新杰怎么样了？醒了吗？”齐佩林摆摆手，轻声反问道。
“新杰也算命大！医生说要是子弹再偏一点点……他醒过来一回，不过，”孙大浦一脸忧色地看了刘新杰一眼，继续说：“他是活下来了，但他的脑子好像坏了，昏迷中一直喊着‘顾小姐’，还拉着给他动手术的苏医生的手不放。老齐，那苏医生还真的和顾小姐有点像。”
“顾小姐？你说的是顾晔佳？她不是死了吗？”
“就是啊，想不到新杰还挺痴情的。可惜顾小姐偏偏是共齤产党！”
“这臭小子！”齐佩林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整个事情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大浦，你挡着我了……”一个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说笑。
“新杰，你醒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刘新杰微微皱着眉，轻声问道：“顾小姐呢？”
孙大浦摸了摸刘新杰的额头：“什么顾小姐？新杰，你糊涂了？那是给你动手术的苏医生，人家可陪着你快一整天了，刚刚才回去休息。”
刘新杰略显失望地闭上眼睛，梦里的情形历历在目，随后，海华斯酒吧、幽深的小巷、阿辉、一声枪响……一幕幕过电影般在脑海里闪现。
自己没死，是阿辉手下留情了？那他现在怎么样了？齐佩林又查到了什么？一个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
“新杰，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没？要不要我去叫医生来？”齐佩林关怀备致地问道。
刘新杰摇了摇头。
“新杰，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凶手的情况吧？”
刘新杰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齐佩林终于步入正题了。
看到刘新杰的反应，齐佩林笑了：“新杰啊，那人是共齤产党，是水手组织成员爆破手毕玉海的弟弟，叫陈昆辉，他说这样做是为了替他哥哥报仇。”
“哦？我说呢，这两兄弟的眉眼倒是有点相似。”刘新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心里却是激流暗涌，阿辉的处境让他忧心。
“可有意思的是……”齐佩林接着笑道，却又故意顿了顿。
“快说，别学大浦说半截子话。”刘新杰不耐烦地轻声催促道，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齐佩林的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内容，是什么呢？新杰想起了阿辉给他看的报纸。
“就是。咦，关我什么事啊？”孙大浦不满地撇了撇嘴。
“新杰，他说，你也是他们的人。”齐佩林说到此处，故意住了嘴，仔细地观察着刘新杰的面部表情。
刘新杰无力地笑了，吸了口气，再慢慢地呼出，轻轻说道，“老齐，你也怀疑我？看来我是越来越说不清了。”
齐佩林看见新杰脸上未有丝毫的变化，接着说：“据他供认，今天早上，你们在那条巷子里接头……”然后探寻地看着新杰。


“苏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出院？早着呢！刘先生，我有一个问题，你脑部是不是曾经受过伤？”见刘新杰点点头，苏医生接着说道，“这就对了。最近你的脑部又受到撞击，有旧伤复发的征兆。”

“没事，死不了的。”刘新杰淡淡地说。

苏医生再次一愣，她见过各种各样的病患，却从没见过这么没把生死放在心上的人，怔了怔，才说：“刘先生，是这样的，下午我安排时间给你拍个片，再请神外专家过来会诊一下。”

“如此有劳苏医生了。”

“你是我的病人，我要对你负责。”苏医生展颜一笑，转身离去。

医生办公室，苏医生一如既往地忙碌着。

在形形色色的候诊病人中，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她刻骨铭心却又极力想忘记的一个人。

检查室里，苏医生一反常态地冷着一张脸。

“哪儿不舒服？”公事公办的语气里不带一丝暖意。

“桐，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有病看病，没病请走。我忙着呢！”


“桐，对不起，当初我不该不辞而别……”

“你要有心，也不会等到三年后才来。再说，以前的事我早就忘了。”

“桐……苏医生，我知道你因为我吃了很多苦，你应该恨我，我也无法向你解释当时这样做的原因，对不起！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帮忙，我想见见……”

苏医生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刘江，你对我还是一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嘴脸，我告诉你，我再也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苏桐了！所以，我不会再为你做任何事情！”


下午两点钟，苏医生再次走进特护病房。很快，刘新杰被推到一楼之隔的放射科的检查室门口。

“专家说要给刘先生做个脑部扫描，为避免不必要的照射，麻烦你们在外面等着吧！”苏医生指了指墙上张贴的《受检者须知》，对想跟进去的孙大浦和九局行动处的人说道。

“可是新杰……”孙大浦无奈地止住脚步，迟疑了一下，坐在门口的长椅上。

“这一次想给刘先生做个彻底的检查，所以时间上可能要稍微长一点。”苏医生边说边从外面轻轻关上检查室的门。

闭目养神的刘新杰感觉自己被推进一间有着双重门的内室，接着听到一阵轻微的声响。

“刘先生！”一声似曾相识的呼唤，使他睁开眼睛，见一位身穿防护服的医生正上下打量着自己，防护帽下的眼睛甚是熟悉，环顾四周，并不见其他人影。


齐佩林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串漂亮的烟圈，对李德元高深莫测地一笑：“德元，你分析得很对。但有一点，凶手的目的何在？你也认为共齤产党想杀新杰？为什么不往反的方面想呢？怎么，没听懂？听不懂就对了。哦，凶手的身份查清了吗？”
“查清了，此人名叫秦少根，是衡山路上奇奇茶楼的一名伙计，三天前不辞而别，没想到竟偷偷潜到了医院。”
“继续查！明天你带人查封奇奇茶楼，把人带回局里审问。还有，我总觉得给新杰会诊的那个神外专家有问题，明天去医院查查，苏医生的底细也要查。记住，圣玛利亚医院是法国教会医院，昨天又发生了枪击事件，仁爱会的兰嬷嬷已经找过我，要九局保证他们医院的职工安全，所以我们的调查要暗中进行，另外告诉大浦，让他尽可能地扩大医院的监听范围。去吧！”
看着李德元匆匆离去的背影，齐佩林慢慢收敛了笑容，目光逐渐变得阴沉：“臭小子！今晚该睡不着了吧？别急，我再帮你一把，让你好好露一露脸。”
夜深了，灯红酒绿的夜上海停止了喧嚣，整座城市似乎疲乏了，困倦了，静得出奇，惟有滔滔江水毫不疲倦地向东流去。
病床上的刘新杰毫无睡意，脑海里全是白天惊心动魄的一幕。齐佩林笑容可掬却事无巨细地向刘江询问自己的病情，眼看刘江就要露出破绽，一楼之隔的病房区突然传来几声枪响。然后是一场混乱，一阵密集的枪声过后，刘新杰痛苦而无奈地看着那个年轻的身躯倒在血泊之中……
他很清楚，策应刘江的人在关键时刻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刘江和他。这个代价太大了！大到他再也无法承受！太多的人在他面前倒下，这条路，洒满了太多人的鲜血……
唯一欣慰的是，刘江已趁着混乱成功脱险。那一刻，他悄悄松开手指，枪柄已被自己攥得发烫。
回到特护病房，病房里一片狼藉，留守的两名九局的弟兄，均被一枪爆头。
“苏医生，看来我得谢谢你让我躲过了一劫！” 想着接下来即将面临的对阿辉的审讯，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失眠的还有苏桐医生，曾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心如止水，但是，在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所有构筑的外壳纷纷碎裂，往事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地将她困在网中央。
“下午两点钟，我会带他到放射科请神外的专家给他拍片会诊。”刘江走之前，她还是把唯一能帮刘江的机会说了出来。
接下来，下午的一幕像一场惊心动魄的电影，散场之后，才发现自己冷汗涔涔，自己不自觉地竟成了这场电影的主演之一！刘江的身份，她隐约猜出了几分。但刘新杰的呢？她困惑了，眼前浮现出一张英俊而羞涩的脸庞，还有他面对生命受到威胁时自嘲的笑。两张脸在脑海里不停地交替闪现，慢慢地，眼前只剩下一团模糊不清的雾，和迷雾中若隐若现的落寞的身影。
“桐，对不起，我结婚了，太太很贤惠。”临走前，刘江轻轻地说，却字字句句刻在她心上。接下来要面临什么？她无法想象，也不敢多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世界将不再宁静！ 

第六章、紧逼
“齐局长，苏医生说的神外专家我带来了，”李德元匆匆拉开军情九局齐佩林办公室的门，把一个体型微胖的人推进屋里，“局长您看，他并不是我们昨天下午见到的那位，据他交代他之前被人打晕了，塞在更衣室的衣橱里，到晚上交接班时才被人发现。您说这是怎么回事……不好！刘处长……他们要对付刘处长……”
“长官，冤枉哪，冤枉……”来人一连声地喊冤。
“德元，昨天见到的确实不是他，”齐佩林抬起头对着来人的眼睛足足看了半分钟后若有所思地说，“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新杰和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照实说，不许隐瞒！”
豆大的汗珠顺着来人胖乎乎的脸颊流下：“长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刘新杰？您说的是苏医生的病人吗？我和他并不认识啊。昨天上午苏医生和我约好，下午两点钟给她的病人会诊。下午我准时赶到放射科的内室机房，不知怎么的就被打晕了，醒来的时候，才知道发生了枪杀案……冤枉啊，我向上帝起誓，说的句句属实，不敢隐瞒。整件事情真的和我没有一点关系……请长官明察！”
“那你什么时候被打晕的？是在见到苏医生和刘新杰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不，是之前，长官。” “到底是之前还是之后？”李德元逼问了一句。
“是……我记不清了，好像是之前。我记得苏医生说她的病人病得很重，需要安静，所以我到放射科后，让那儿的值班医生避开一会儿，后来……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真的记不清楚了。”
李德元又插了一句：“枪击事件发生后，现场一片混乱，所以大家也没留意，直到傍晚交接班时，值班医生才发现他被打晕了，塞在更衣室的衣橱里。”
“苏医生知道这件事吗？她是怎么说的？”
“苏医生休假了。不过，我在医院的宿舍里找到了她，她说她毫不知情，昨天下午她按照约定把刘处长送到放射科的检查室门口齤，交给里面的医生后就一直守在外面，直到我们赶到，期间并未发现有何异常。哦，当时孙大浦孙处长也在场，他可以证明。”
“苏医生进检查室了吗？新杰在里面呆了多长时间？”
“没有。医院里有规定。刘处长在里面呆了大约五分钟。”
“五分钟？也就是说，新杰和假冒的专家单独呆了五分钟……”齐佩林玩味地笑笑。
李德元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局长，昨天病房里的枪声是声东击西，引开我们的注意力，掩护假专家逃走？这么说，刘处长是……”
齐佩林正色道：“德元，没有根据的事，不要乱猜疑。对了，那个苏医生，你是怎么看的？”
“是，局长。我这里有份材料，是有关苏医生的，您看看。”李德元递上一份卷宗。齐佩林翻了翻，又随手甩在桌子上。
“局长，关于苏医生的我还听说……三年前，和她相恋多年的男朋友突然不辞而别，据说和一富翁遗孀去国外定居了。苏医生遭此打击，大病了一场，之后就离开原来的医院，来到圣玛利亚医院，成为圣玛利亚医院胸外科的第一把刀。”
“苏医生之前在哪家医院？”
“好像是广仁。”
“查清楚。还有，她的前男友也要查。”齐佩林瞟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神外专家，“德元，把他带下去，好好招呼一下。另外，把苏医生请到这儿来，注意，不要惊动任何人。”
神外专家一连串的求饶声被挡在厚厚的门外。
走廊里的脚步声将刘新杰从梦里惊醒，熹微的晨光透进病房，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与一般明朗的秋日无任何不同。
这是他遇刺后的第八天，是齐佩林定的再次审讯阿辉的日子，更是齐佩林考验自己的日子。
在大浦的帮助下，他脱下病号服，换上一套干净的西装，然后认认真真地洗漱、刮脸，一如去八局上班的每一天，也如水手拿生命做赌注让他重回八局的那一天，平静坦然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虽然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在折腾了一番之后，刘新杰还是觉得神散气散，头重脚轻，每个动作过后，都得闭了眼，扶着床栏杆喘上一会儿，才能进行下一个动作。


孙大浦在一旁看着着急，“你胸口受伤才刚一个星期，老齐干嘛这么急啊，催着你上班？我看你真的是不行，今天干脆别去了。”
“别……大浦，你不明白，现在就是老齐不要我去，我自己也得去，我得证明自己的清白啊……吭吭吭……”说着刘新杰弯下身，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是说老齐怀疑你？”
“你说呢？”刘新杰看了孙大浦一眼轻轻叹道。
“不行，我去给老齐打电话，他刚当局长怎么了？当了局长就能开始怀疑咱们兄弟啦？什么道理嘛！”
“别……大浦……你真的别掺和这件事……我不想你也牵扯进来……”说着刘新杰用力握了握孙大浦的手，“谢谢你大浦，这么多年……也许今天我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我知道你相信我，我……很感激你！”
说着，刘新杰拿过孙大浦手里的礼帽戴在头上，拍了拍孙大浦的肩膀。“好了！我们走吧! ”
孙大浦看着刘新杰那张苍白的脸，深邃的眼睛里有一抹下定决心后的毅然决然，不禁伸出双臂抱住刘新杰，“新杰，你想太多了吧？回来咱们还喝酒呢。你别多心，老齐他说话就那样，神经兮兮的。不会的。老齐不会怀疑你的。不行的话还有我呢，老齐要是对你不利，我可饶不了他！”
“说什么呢！走吧，老齐等着呢。”刘新杰扑哧一笑。
孙大浦眼看着刘新杰孤单落寞的背影，阵阵落寂袭上心头，想了想，紧跟两步，扶住了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开往八局的路上，刘新杰回忆着……
头天晚上与齐佩林的谈话，通过齐佩林闪烁其词的言语，他发现齐佩林已经最大限度地接近了事情的真相，雪上加霜的是，刘江已经暴露，九局正展开全城秘密搜捕。
自从与刘江会面后的第二天开始，他再也没有见过苏医生，接班的医生告诉他，苏医生休假了，多年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应该远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也许这一去……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乐观的人，所以也不再心存侥念。
手伸进裤袋，触到灰色的小盒。“十秒钟，没痛苦”，他自嘲地笑笑，死亡，并不可怕，在他决定为心中的理想奋斗终生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
让一切都结束吧……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木马计划已经被破坏，如果还能为党再做些什么，也都是上天额外的眷顾。他知道，作为一枚钉子，生命早已不属于自己，但凡有一线生机，他也会坚持下去，可是直觉告诉他，这次真的到了绝境……但是在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坍塌之前，也许他还有一线希望保全阿辉的性命。
进入八局大楼前，刘新杰双手捂着脸，静静想了好一会儿，摸了摸怀里的佩枪，子弹匣里已满满压上了子弹。
齐佩林已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晓月疏桐 昨天才跟竹老大说我从今天开始看你的文，刚才进唯一吧里就看见你把楼搬来了，真是太好了。谢谢！

稍作改动，让苏桐的感情历程更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