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个人
在场的人全部倒抽一口凉气。梦明本以为那名男孩背后的伤口只是细小的匕首一类的造成的，但大夫从伤口里取出来的东西，却是一纤细的玄铁断剑，那个剑连外行人看一眼也能明白，若是柄完整的话，绝对可以作为某某家族传世珍宝般的存在。
梦明越发觉得这个男孩来头不小，而小巧的眉心也越压越低，他，到底是什么人？
终于熬到了天亮，梦明几乎是一夜未寝，看了看外面灰白色的天空，打了个哈欠，雨终于停了，一个晚上都被那个小家伙给浪费掉了，黄巧依有点不爽，发泄般的，指着房内赌气般地说道：“若他今天不醒，我定不饶他！”
梦明一愣，随即又笑了，他摸了摸小巧的头“那你是存心不饶他了吧，那么重的伤，今天必定是醒不来了。”
“那你也就没必要整天向他那儿跑了吧！”
“唉，我说你……”
“他是你小弟，还是你孩子？用得着你这么献殷勤？黄巧依的语气中分明夹杂着些戏弄。
“有你这么说你大哥的吗？”梦明在必要的时候绝对会用“兄长”这个名义来压住小巧，话说长兄如父呢哈，好吧，因为小巧只有梦明这一个哥哥，尽管只打上那么数月，那也是“如父”的长兄。
“切。”小巧悻悻地闭了嘴，不予梦明一般见识。
天空泛白了，梦明看了看天，说：“看来今天不会再下雨了。”
“雨季结束了吗？”小巧问。
梦明牛摇了摇头道：“雨季还很长。”
是的，雨季还很长，那份令不安的气息还在，雨季就不会结束，即使放晴也只是短暂的停息，之后一定会有更猛烈的风暴。
果然这一整天都没下雨，天都还是挺亮的，只是到了暮时，阴云又压满了整个天空。
园中的绿叶繁盛起来，夏日的脚步已经近了，那匹千里马还在马厩安然地吃着草料粮食，却不知它的主人怎么样了呢。梦明想道，腿脚又不由自主地迈向那个男孩的房间，他，应该还没醒呢吧。
蹑手蹑脚地推开门，目光向那张樟木床上望去，咦？没人！梦明吃了一惊，快步走进去，确实，这是间空房子，他疑惑道，怎么回事？
小巧说她不知道，所有的下人也都不知道，那个孩子现在在哪。
梦明急了，心中有一丝难以猜测的不安，他发生了什么？他开始满宅院地找起来，但他刚一抬头，便看见了那个身影。
梦明得承认他有一瞬间的恍神。
那个孩子静静地站在藏经阁的屋顶上，冰蓝色的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他微微张开双臂，像是要把整个天空拥入怀中。他还是那身黑色的长袍，黑色的衣角在风中轻舞，像是刚出茧的蝴蝶，在风中战栗着想要飞翔。腰带未束，宽大的衣袍，反衬出他的身体纤小极了。
最美的是他的眼睛，最奇怪的也是他的眼睛，他的双眸是蔚蓝的，清澈地像是最晴时的蓝天，却又比广阔的天空多了份遗世独立的气息，他的目光向北望去，看向他来时的路，路的尽头是地平线。那份蓝，蓝得纯净，蓝得惊心动魄，却也蓝得空洞，蓝得让人怜惜。那并不是一个十岁大孩子该有的眼神，空洞中有浓浓的化不开的悲哀，有正像是无风无云无飞鸟的天空，空洞地毫无生息，只有一片死气沉沉。

惹人心疼。
梦明早已移不开视线。
雨丝又开始飘落，零碎得像银针，在这片单调的领域，拉上如纱的幕。梦明与那个男孩间也被无数的细丝隔开了，朦胧中有种近乎不真实的美感
梦明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看错，那个男孩无血色的唇边勾起一个倾国倾城的弧度。梦明抓了抓脑袋，他竟然下意识得将一个男孩与倾国倾城这个词连在一起，但他无法说服自己去纠正这个语义的纰漏，他渐渐觉得，此时，连倾国倾城这么个华丽到浮夸的词似乎也对梦明眼前的画面的形容感到无能为力。那一瞬间，似乎雨声都静了。他闭上了他那双湛蓝的双眼，然后，几抹剔透的晶莹从他的眼角处悄然滑落。
静。
美得让天地黯然失色。
那是怎样悲伤的泪水，又是怎样绝望的笑容？
这回，惊艳的不止是如梦如幻的烟雨江南，而是整个世界。
所以，当他直直地从高处像个断线的木偶一样坠落时，梦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看着他跌入泥泞。
梦明赶紧跑过去，他感到庆幸的，因为泥水的缓冲所以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在雨水淤积的地上，墨色的红从男孩的背部蔓延开，像是一种太古危险又华丽的图腾，绘在了自然之上。
男孩的脸并不平静，他精致的秀眉绞在了一起，双唇在颤动着似乎在呼唤着什么。在呼唤什么？梦明想听清，他听不清。
这时小巧也奔了过来，眼眸在凝重之下有一层还未退去的震惊，显然也是看到了那个场面。
梦明担心地问小巧“他……”
小巧打断他：“救人要紧。”然后就把那个男孩扶起，让梦明撑着他，自己赶快去唤内侍来。
“小巧，其实……”梦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小巧转身说。
“其实，我想确认一下，他今天真的已经醒过了，你说过的他今天醒了你就原谅他的，还当真么？”
小巧转身就走，她扶额，梦明老哥是什思维！！！

梦纶可棒！！【等等你确定没C？

眼熟的文

原来是梦纶吧的哈？甚好。终于更了。

果然大吧人就是多
七点再来一发

c？

又见楼主

灰蓝色的天空不再落泪，却还是将阳光拒绝，梦明歪着头看向窗外的绿叶，花落后，仍旧是绿得繁荣，他为何不曾发现，绿叶，也有如此处变不惊的气魄？
天没有下雨，却还是阴沉得紧，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这么在梦明无聊的打发中度过，在梦明无意间发现了自己的肚子很不雅地连叫数声后，才意识到正午了该吃饭了，于是便从小院内踱出，慢慢走向正堂，不知道小巧今天又准备了什么给我吃呢？梦明想道。
梦明有些惊讶地看见那个男孩凭在他房间外的雕花木栏上，低着头，蓝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他原本的那件长袍，被小巧拿去给下人洗去了，所以他穿了一件梦明的长衫，明显大了不指一号的白色长衫，松松垮垮地挂在男孩身上，他低垂着眼帘，似乎很认真地盯着手中握着的玉佩，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
那是一块通体为乳白色的通透白玉，看上去极其湿润，绝不失上好的玉种那内敛却令人赏心悦目的光泽。他握得极用力，指尖的颜色已和这玉几乎无差别。
又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啊，同样是官宦世家，可差别怎么就这么大的呢？我，小巧，阿玖，景炫，不对，林景炫那个明骚的货除外,哪一个像面前的这个小崽子一样动不动就掏出一个让人眼睛发直的东西？梦明已经无力吐槽。
梦明又注意到那个玉佩的背面，有一个古朴的篆体字——羽，华丽，又不失典雅。雕工不是精美所能形容的，那横陈的末端极为张扬，似乎真的像一叶轻羽，风一拂过便能飞起来一样。
羽？这应该是他的名字吧，梦明想道，真是个好听的字。
男孩这才发现了梦明，他有些急促地想收起手中的玉佩，却被梦明一把摁住，梦明说：“羽……我叫你小羽好吗？”男孩挣开梦明不算钳制的手，根本不给予梦明刚才那个话题以理睬，而是抬起他那白净秀气的小脸，对比他高了半个头的“梦明大哥哥”用好听的声音说：“我饿了……”
到底还是个小朋友啊！梦明扶额。
“好好好，走，跟哥哥一起去吃饭。”梦明拉起男孩的小手，总体上软软糯糯的感觉很棒，梦明心里乐不可支，不禁笑出声来。猥琐大叔？男孩默默想道。
梦明明显地摸到男孩的指腹和指尖有一层并不厚的茧，他微微一愣，这似乎是长久使用什么东西才磨出来的，梦明皱了一下眉，他开口问道：“小弟弟，你家住在哪儿？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男孩也感觉到了梦明在摩挲着自己的指尖，于是不着痕迹地抽开手，不再说话，安静地走在梦明身后，在他看来这个刺猬头有点奇怪，经常面部抽筋不说，今天早上好像还打了自己，原因嘛……好像忘记了，不过是他不对就是了。
“小羽，你……”梦明看着男孩无奈道，却接受了男孩一个白眼“谁允许你这么叫了？”男孩鼓起了他白净的嘴巴，说道。
梦明却笑得没心没肺，他“耐心”而无赖地解释说，谁让你只告诉了我一个羽字呢？
哼！男孩一扭头，他再也不想搭理这个（脑袋有点问题的）家伙。然后，就听见那个声音一个“小羽”前，一个“小羽”后的，男孩握紧了拳头，咬咬牙，轻轻叹一口气，算了，不和脑神经患者一番计较，先去解决肚子饿的问题，才是正经的，但他刚主动跨出第一步，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哎呀，小羽，你知道到哪去吃饭吗？”欢脱而万恶的声线从身后传来。

第四章 横生
小巧刚抬头就看见，她那笑得一脸【阳光灿烂（读作“二气外漏”）】的老哥牵着别扭小孩的手，把饭堂的门挡了个严实。
那小孩一脸不耐烦地屡次想，甩开梦明的手却不奈梦明比他多吃几年的饭，心有余而力不足，小巧却毫不掩饰地笑出来了，因为男孩傲娇的表情太可爱了！
“哟，这神情不错嘛，还有这眼神，啧啧啧，闪着野狼似的光，都快闪瞎我了。”梦明怪里怪气地说。
“什么呀，这种柔弱水灵，干架无能，撒娇一流的小男生，才不是我的菜呢！我在想，白玖是不是对这种类型的男生感兴趣呢？”小巧似笑非笑地看着梦明，梦明心里不禁发毛，他说：“别拿白玖开玩笑！”
梦明急忙转头对一脸“我不关心，我只想吃饭”的男孩郑重其是地说道“小子，长大后别和你哥哥我抢大嫂！知不知道，嗯？”
男孩一脸不屑地看着他，小巧伸过手按了按男孩的头，揉乱了他的头发，挤出一个高深的笑容，对还维持被男孩瞪后的二楞子表情的梦明，叹了口气，“老哥，小心点以后别让白大嫂和这小鬼头来抢你！”
梦明愣了一秒，然后大吼起来，“什么？小巧，你个混蛋！瞎说什么呐你！”小巧捂着嘴，看梦明猴急的表情，嗤笑着，将一颗晶莹剔透的荔枝塞到梦明嘴里说：“来，尝尝角蛮之地新运来的荔枝，别冲动，先吃饭吧，嗯？”
梦明不爽地吐出乌黑的荔枝核，坐在桌前，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刚刚一瞬间的脸红没被发现，于是道“这还差不多，以后管管你的嘴，不是什么活都能随意乱说的，特别是在一些大场合，比如父亲在朝庭上，一字都有可能是生死……”梦明突然止住了话题，窗外不知何时又拉起了雨幕，纷纷几时休？父亲方可几时而归？天下又是何时能安？安，一字“安”。说得轻巧无比，却有多少人呕心沥血？何人剪流光？半倚厅堂，半纸彷徨，却道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如何剪惆怅？
梦明浅棕色的眼眸中渐渐沉淀的是对这个时代的悲哀之感。他将目光转向男孩摁住他的肩，郑重其事地说：“男儿，生来就是以保护为目的而活，但人与人不同，有的人选择保护人，有的人选择保护器物，也有人却选择保护笼统的东西，可以是一个使命，一个誓约，一个社会，或是一个国家，后者是伟大，甚至是最伟大的，无可非议，但它的伟大却会加快它自己被岁月遗漏的速度。就像战场上的小卒，他们为守护一个国家，为守护一座城池，一寸土地，甚至是破败城墙上的最后一片砖瓦，他们都可以选择舍弃生命，伟大，却只是历史的尘埃。但我相信，你和我是一同类人，绝不是历史的灰尘，至少也要掀起惊世的巨浪。你……愿同我一道吗？”

最是沉默，一时间似乎一切都成了寂静的俘虏，男孩抬起头看向梦明坚定的眼睛，不语，小巧看着面无表情的男孩和一脸信誓旦旦的诸葛梦明，无奈地耸肩，她有些疑惑，梦明哥为什么这么相信这个陌生的男孩？
过了许久，男孩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发出了一声类似于不屑的轻哼，湛蓝的眼睛中第一次让梦明看到了强烈的感情波动，那是高高在上的王者向蝼蚁的表情，那种简直是刻薄的怜悯，甚至还闪烁出鄙夷的凶芒，但在那凶狠的眼神下，还是有掩饰不住的悲愁和淡淡的愤怒寻觅地见，尽管这样，梦明还是被怔住了。
这时男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任何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一个细而长的东西刺向梦明的胸膛，没有任何迂回的余地和犹豫的可能，速度快，力道狠，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这是十来岁的孩子能做出的动作。
梦明瞪大了眼睛。男孩因极速运动而在空中扬起的发还未落下，发丝下，他缓缓抬起的冷漠的脸映在梦明的眸中。
没有人受伤，直刺在自己心口的是一枝筷子，小羽他想干什么？
男孩眨了眨充满肃然之气的眼睛，用不徐不缓的声音说道：“如果我手中握的是柄利剑，而并非无仞脆弱的楠木筷子，你还有能力和勇气再去做只凭一己之力就妄想翻覆整个国家的春秋大梦吗？没有权与力的人同样没有口出狂言的权与力！有再多的废话，在别人眼里看来也不过一个跳梁小丑，你自己难道没有觉得自己很可笑？”
一时间，更静了，尴尬也在无形中拼命滋生，男孩在不停地喘着粗气，或许刚才牵扯到了伤口，小巧继续无奈，谁叫梦明哥刚刚那么不淡定，好不容易憋出来的一堆大道理居然被一个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小鬼头全盘否定，看他怎么收场！
梦明轻轻勾起嘴角，绽开一个微笑，他伸出手握住男孩略带凉意的指尖，笑得像是深秋的阳光一般温柔明朗而不灼目，他说，这是当然的。
男孩面对突如其来的温暖和出人意料的回笑愣住了。
诸葛梦明说：“如果刚刚刺过来的是分剑，那么我已经毙命了，如何再一展宏图？”男孩低下头去，不再直视梦明，梦明继续道“但是，我还活着，那就还有希望，虽然我现在并不强大，甚至弱小到你都不屑一顾，但我在成长，我和你都在成长，都在成为强者的路上拼命奔跑着，现在，我一定没有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将来，或许是几年，或许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我会让天下人都承认，我诸葛梦明是当之无愧的强者！我就是这样一个自命不凡的人，我相信你也一样，我能看得出我们是一类人，你的灵魂和我的灵魂一样，正在叫嚣着要变强。”
屋檐下的积水倒映着天色，沉寂了三个季节的蝉鸣，在南阳太守的院内颤颤魏魏地散开，这是今年的第一声蝉鸣吧，如果梦明没有记错的话。
男孩推开覆在自己手上的暖物，他没有抬头，语气清冷无比：“别把我和你这种自恋狂相提并论，我可从来不会做和你一样的那种不切实际的梦。”
“行啦，行啦，你们两个推推搡搡了半天，有个结论没有？人无完人，但会完蛋，梦明将我可提醒你不吃饭就是你自取灭亡的最佳方式。”小巧结束掉了这段不愉快的对话。
梦明挠挠头，说“好像真的是有点对不起满桌凉掉的菜呢，饿死我了。”说罢，第一个动起了筷子。“你还真不客气。”小巧也开动了。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低垂的眼帘下，湛蓝的眼睛中满是酸涩，也似乎没有人发现，男孩藏匿在白色长衫下紧扣的十指已然显苍白。
细而密的雨帘，细而密的雨声，轻而微的蝉鸣，奏起了春雨夏初的乐章。桌上红彤彤的荔枝，水嫩的蜜桃，淡绿色的莲子，带来了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的甜蜜与清香，雨季就快结束了吧，雨季就快结束了呢！梦明难得的好心情。
男孩将自己关在房间内一个下午，在没有人的时候他才会露出受伤或痛苦的表情，他纤长的指尖轻轻抵在伤口处，变强？呵，这真是一个活下去的好借口，可惜我还能有多长时间？几个时辰？几天？几个月？那个傻子不会真的认为把断剑取出，再包扎一下伤口就再无后患？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那柄佩剑上有一种潜伏性的毒药，一旦发作，就立即见血封喉？
男孩苦笑，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时行时停的烟雨，又突然想起此时离他有千里之远的他在干什么，又想起他儒雅温润的笑容，神情有些恍惚，窗外飘来一阵香气，清淡中却有着摄魂之感，这是什么花种？男孩一点也没怀疑，夏初时节本应花开最疏的时段，他打了个哈欠，头一歪便睡着了，窗边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楼主泥好高产看得偶眼酸- -
看好泥哟

LZ你是要填梦纶吧的那个坑吗？默等我没看过的地方。

第五章 那声再见，未说出口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空中偶尔飞过几只鸟儿，梦明想，连归鸟都入巢了，时候真的不早了，小家伙在房里闹了一下午的别扭，该缓过神了吧？
小巧鄙视地看着梦明的表情，叹了一口气，梦明问小巧，“你叹什么气？”小巧夸张地说道：“我替那个叫小羽的男孩感到惋惜，看你刚刚的那表情，估计他想甩掉你，一辈子都难，唉……”“去死！”梦想瞪了小巧一眼，“你哥哥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既聪明又帅气，还很讨人喜，会让人觉得很厌烦吗？”小巧眨了眨碧绿色的眼睛，说：“是吗？小羽好像真真不喜欢某人呢。”
“去，别多嘴，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呢？”梦明反驳道：“哦？这么说来，你倒是希望他喜欢你啊，嗯？”“你……”梦明张了张嘴，却也没有说出话来，反驳？否认？梦明找不到合适的说辞，那么，默认？……小巧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刮起了微凉的晚风，天仍是阴，没有夕阳与晚霞的黄昏总觉得是少了灵魂的，梦明驻足，停在男孩房门外的长廊上，不禁皱眉，这是段为谁而飘落的雨季？连绵中，又寂静了谁……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梦明的手紧紧地抓住栏杆，父亲，为何怎么您还不回来？
梦明转身，他心里繁乱得很，他忽然很想看见男孩那张线条明朗而又不失冷艳的脸，手已经放在雕花的木门上，正准备推门而入，却又忽然觉得这般随意，会不会扰到人家，于是便轻轻地叩门，一声，两声，三声，无人回应，梦明倏得感到从指尖澎湃而来的蔓延至全身的慌乱与烦躁，于是又是三声咚咚的敲门声。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梦明按住胸口，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他手上的力度便猛然加大，房间的门“轰”地一声洞开，只有昏暗的天色和一片死寂。
雨噼哩叭啦地下了下来，仿佛失去了梅雨的耐心，变得如同脱缰的野兽一样，狠狠地砸在地上，树上，房顶上，砸落了春，砸来了夏，砸出了闷湿的空气。
毫无生机。雨点烦燥不安地在空气中跳动，梦明想怀疑自己走错了房间，又自嘲地叹气，自欺欺人也别这么明显啊。
雨落芭蕉，不见流年，夏院满绿，又怎耐狂风？
没有一丝烛光，外面已是一片昏黑，雨轻易地将男孩仅存的气息打碎了一地，夜的黑暗将淹没这片领域。
梦明的十指已紧扣进掌心，痛得麻木，他的呼吸忽然间变得急促起来，脸上似乎在用力地挤出一个笑容，他想用疼痛，或是一个笑容来释缓自己狂躁跳动的心，那如同夏雨一般的节奏，让梦明有一种直不起身的错觉。
他笑着，对自己说，或许男孩和上次一样只是嫌屋子里太闷了，出来逛一逛的啊，不会，不会……出什么事的。
于是他便发疯似地满宅院找，雨毫不客气地淋了他一身，沾湿了他的发，淋透了他的心，漫天昏黑，无月光的施舍，无星辰的陪伴，梦明觉得自己把那一抹惊艳世俗的蓝给弄丢了。
他不甘心，便又对着自己，强笑着说，这孩子还真顽皮，都野出家了，这么大的雨，看你怎么回来，只好等雨停了吧。笑着笑着，好像是雨水把眼角弄得湿润了，雨水。
但他没有立即派人去追去找，他想，那小王八蛋不要命了，我也可以跟着不要命了，可家里的侍者可都是要命的，于是在被小巧用强行的方式，推进房子里换衣服时，目光也从未离开过那扇不宽的门。
他在等雨停，雨停了，他便可回来了，雨停了，他便可出去找他了，雨停了……
可雨没有停，一直下，一直下，一直下，下到天微微泛白，下到梦明不得不强打精神。雨声小了，周围渐渐地安静，就像某出台戏，到了落幕，雨停了，只有屋檐上偶尔滴下的积水，砸在青石板上，做为给这台戏最后的掌声。
雨停了，可他还是不敢出去找他，他怕自己错过他，怕他回来时只得将自己蜷缩起来取暖，他觉得自己像是那个农夫，只会傻傻地守株待兔。
雨下时，他只能等，雨停时他还在等，他想等这个雨季结束，可他终究还是未能等来那抹蓝色出现在门口，他等来的却是一个噩耗。
父亲遇害了。
梦明摇晃着站起身，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已一天一夜未进食，他的身子极为虚弱，他向后倒去，有些自嘲地咧了咧嘴角。
兵荒马乱的年代，人命，也不过蝼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