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早知道亚古兽不可能全身而退,他在京都的状况现在肯定人尽皆知。
一回到御台场,他就接到光子郎的简讯,问他需不需要聊一聊,他也不知道能聊什麽,但直觉答应了。或许他的内心深处需要一个或许能给他答案的人,虽然对於未来,他也不知该抛出什麽问题。
熟悉的店家内,光子郎坐在窗边的位置等待。
「好久不见,光子郎。」
光子郎抬头一看,太一立在他面前,微笑向他打招呼。要不是招牌的乱发依旧,他一下子觉得眼前人有些陌生。
其实太一的面貌改变不大,只是那从前一出现便使窗外阳光为之逊色的朝气如今敛了起来,只随着偶尔勾起的笑容一闪而逝。
「好久不见……太一。」
他们相对而坐,才见面,原本准备好一肚子问题的光子郎显得局促,太一倒是一派悠闲,但从那慵懒随性的态度看来,光子郎才觉得庆幸一些。
至少,从亚古兽口中听到的太一,似乎比眼前的模样更糟糕。
「考试准备得还好吗?」太一随口问。
「……呃,还好啊!」光子郎回答。
「其他人呢?都过得怎麽样?」太一问起话来依然是霸气十足,光子郎即使脑袋比他灵光不少,还是像个臣子般唯诺。
「大家都不错啊!」光子郎说:「太一你呢?最近都在做什麽?」他问出口,有些紧张。
「这个吗……」太一好似在回想,其实正思忖着该怎麽回答:「大学生该做的事我都有做啊。」
「其实你可以——」
「其实我可以上东大的吗?」太一苦笑,语带些微无奈, 接了下去。
「呃,我不是要说这个……」难道大家都是这麽跟他说的?光子郎想。
「好了光子郎,我都念下去了,而且京都很漂亮,你应该来找我玩的。」太一根本没听他解释,说出的话逻辑也颠三倒四。
听他这麽说,光子郎倒觉得他在怪自己了:「也没听你提过。」
「是啊,从东京来的朋友,我从头到尾只接待过亚古兽而已。」太一根本没注意到光子郎的心思,喝了一口咖啡:「啊,不过他是从数码宝贝世界来的啦,哈哈!」然后陶醉在自己的冷笑话中。
光子郎瞅着他:「你在京都过得怎麽样?」
「没什麽不好的呀!」太一往后一靠在椅背上,垂着眼说。
光子郎微微颔首,还想问,却词穷。
「……但是原来光子郎你也有失算的时候,我还是不适合读书。」沉默几秒,太一扫过对方不安的表情,开口道:「你是想问这个吗?」
「念得不开心吗?」光子郎听了还真有点内疚。
「没什麽开不开心的吧!」太一自嘲地笑道:「就只是不适合。」
光子郎皱眉:「什麽意思?」
太一并没有多加解释,继续道:「教授建议我以外交官为目标,常驻在外是颇吸引我的啦,但工作实在是无聊透顶。」
光子郎觉得似乎听见了什麽端倪,却被他下一句话吓得给忘了。
「对不起,我去抽根菸。」太一朝他一眨眼,起身。
光子郎闻言睁大眼睛,不可置信:「你抽菸?」
「我已经是大学生啦!光子郎小朋友。」太一转身,不以为然道。
「但你还没二十岁----」
「快啦快啦。」
光子郎语塞。他想问知道那菸是怎麽买的,但突然觉得并无意义。
「不过你还是帮我对光保密啦,她会念死我的。」太一转身。
光子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说不上话。
他看着太一隔着玻璃在咖啡厅外来回踱步,不时吐出烟圈,神情若有所思,与他印象中的太一相去甚远。
是我的错吗?光子郎想着。当初……或许不应该建议他继续升学的。
但是如果他不升学,能怎麽样呢?他也不知道。
想着想着,太一已经回座。面无表情与沉默不适合他,那令他显得比一般人更冷漠。
「太一,那个……」
「什麽?」
「既然回来了,要不要再约大家出来一次呢?」
太一摇了摇头,苦笑:「真的不用,你以为我暑假真的想留在京都?」
光子郎会意,惊道:「难道你是故意错过聚会的?」
「老实说,你不觉得那样很累吗?报告自己的近况,让别人知道你都在干什麽。」太一语带无奈:「如果是像你们飞黄腾达的就算了,像我这种简直像在混日子的,有什麽好说的?」
「那边课业压力很大吗?」光子郎不解,从前太一对功课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这回却左一句东大又一句飞黄腾达的,他觉得很不对劲。
太一自嘲地笑了笑:「算了,像你这种天才一定不懂。」
「太一,京大是你自己考上的,你别妄自菲薄啊!」
「你也知道我是高三才开始念书的,基础根本没打稳,只靠点小聪明和运气,可是这些东西在京大是行不通的。」
「你…」
「不过就像你说的,是我自己选的,所以我会想想我能干什麽,然后再随便试试吧。」
「这些……你有跟谁谈过吗?」光子郎着实为太一忧心起来。
「怎麽可能?」太一苦笑:「谈了有什麽用?就一堆不着边际的建议。」
光子郎觉得他好像也是「不着边际的建议」的提供者之一。
「人都是对工作有热忱才会快乐不是吗?光子郎。」太一十指交握,垂着头:「像你喜欢电脑,美美喜欢烹饪,阿助想救人…」
「我的话……你也知道的。」太一的声线破碎起来:「每次想到这里就觉得当初也太天真了,以为只要考上大学所有事情就会迎刃而解。」他笑了起来。
「太一,一定还有什麽办法的,你要相信自己。」光子郎反驳:「你忘记数码宝贝世界告诉我们的事了吗?」
这话对太一而言就像在鸭川河畔时一样刺耳,但没有了酒精的刺激,他知道自己该怎麽应对。
「光子郎。」太一看着窗外,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些都是真的吗?」
「什麽?」光子郎有不好的预感。
「这个世界跟那里不一样啊!除了相信自己以外,还有很多我们无法控制的事,不是吗?」他问着,好似不只是在问对面的光子郎,而是问着自己。
「太一,你怎麽…」
「我太悲观了吗?对不起。」太一打断他,摇了摇头。
光子郎看着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麽。
「不过说一说舒服多了。」那大概是这段对话中最真诚的一句话:「谢谢你。」
难道这些日子以来,他都蜷曲在异乡的一角,每天独自消化这些抑郁的情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