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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闲之笔原创作品:《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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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堂
[神闲之笔]
俺村北一里多路是牛堂。
大集体那年头,牛堂的牛最多时有三十多头。听大人们讲,在盖牛堂前那地很“紧”。紧,是什么意思?就是说,那地有点诡异,好出邪事。最早以前,那地是狼食岗子,谁家死了婴孩,用布一裹,都往那儿扔。后来,那地一直没有种庄稼,草长得比人还高。月黑头时,那里常会传出婴孩的哭声。后来,为牛堂选址,支书说:那地紧,紧地只有用牛魔王们才能阵住,为了节省点好地,就在那儿盖牛堂吧。就这样,那地盖成了牛堂。盖牛堂的前期工程比较顺利。上梁时,虽然按正常风俗放了火鞭、挂了红绸子,但是没想到一椽子落了下来,砸死了一个壮劳力。紧地就是紧地!
俺从小就怕牛,怕牛的原因,是怕它们的那双大眼睛。是迷茫,还是绝望?是艾怨,还是愤怒?是淡定,还是恐惧?……总之,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盈满了太多的心事。牛是有思想的。身强体壮,劳苦功高,自命不凡,傲视一切,一句话:很牛!
老家人常讲,一个槽上不能拴两头叫驴(公驴)。实际上,叫驴也不能和牛们拴得太近。当时,牛堂里还真有一头叫驴、一头母驴,几头半大不小的驴——它们是公驴和母驴的后代。叫驴有事没事地露露自己的硬件——鞭,先扭头看看那些牤牛(公牛),再扭头看看那些牭牛(母牛),显摆之后,呲着牙又是一阵哗众取宠的**,眼角里还流露出一丝得意的坏笑。当时,为了防止谈恋爱,就像太平天国的规矩,牤牛与牭牛被分成了两大区域。对叫驴这一粗鲁的举动,牤牛们恨得直咬牙。你想想,牤牛的老婆孩子一大窝,叫驴时不时地犯“露阴癖”,叫牤牛的脸面何以堪?牛们想:骑着驴看唱本——走着瞧,早晚得教训一下你这头不懂礼貌的叫驴。牤牛们肯定经过了商量策划。有一回,叫驴拉了大半夜的磨,累得晕儿咣当,不一会就睡着了。牤牛们一看:时机来了。几头牤牛挣开缰绳,悄无声息地围上来,用它们那长长的尖锐无比的牛角,对着驴子就是一阵乱捅。瘸子伸腿——猛一登。叫驴被牤牛顶得措手不及,痛得尖叫不已。叫驴的老婆、孩子也都吓得一起叫唤。被吵醒的喂牛人冲进牛堂一看,好家伙,牛和驴打起群架来了,吓得嘴张得老大,半天没缓过神来。喂牛人怕把叫驴顶死了,一边用皮鞭打牛,一边喝斥:你们都疯了!你们都疯了!从那时起,叫驴再也不敢放肆了。
牛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你对它们好孬,它们心里明白。羊有“领头羊“,牛有“牛工头”。每到耕地前,那头顶长长尖角的“牛工头”总是扭头扫视一圈牛众,发出一声低沉的长哞,算是招呼一下,然后第一个威风凛凛地踱出牛堂。一看这阵势就知道,牛们肯定干不孬。喂牛人常讲,人下辈子托生什么也别托生牛,一辈子吃草喝凉水,风里来、雨里去,拼死拼活、没黑没白地干,到头来干不动了还得卸犁杀牛,那是一个惨啊!一头牛老了,或者病了,其它的壮牛是不会与它争食的,甚至这些壮牛下地走出牛堂前,还都会不约而同地扭一下头,看看那头老牛或者病牛,眼里满是柔情和留恋,像是在说:伙计,保重,等我们回来昂!是啊,壮牛再壮,早晚也有老有病的时候。
那时,牛堂里的一头牛老得实在不能再下地了。支书说:杀了吧。杀牛必须先到***备案,否则就要被判刑。备了案,就算下达了“死刑判决书”。当那头牛被牵出牛堂时,牛众似乎知道那头老牛即将成为“终结者”,发出了阵阵长哞,像是对临刑前的壮士打气:伙计,一路走好!支书让喂牛人来杀牛。喂牛人头摇得像货郎鼓:不行、不行,你就是杀了俺,俺也舍不得杀这牛。支书知道喂牛的人早就与牛产生了感情,只好找李大胆来杀牛。那牛似乎知道了下步意味着什么,一行浊泪滴到了李大胆的脚面上。李大胆后来说:那泪滚烫,竟还是红的,带着血丝儿。为了自欺欺人,李大胆用一个破布蒙上了牛眼,然后才下了刀。牛发出了一声无力的哀鸣。牛血只接了一小盆。喂牛的人流着泪说:血早就被榨得没多些了。李大胆杀完牛,不由地朝牛堂这边张望,发现窗口上一双老大老大的眼,正望着自己——那是“牛工头”圆睁的怒目!李大胆吓得杀牛刀掉到了地上,嘴张得老大,半天没说出话来。
那晚,喂牛人照常给牛众添草,却发现牛槽里的草还都满满的,牛众都没有吃。借着明晃晃的月光,喂牛人看到牛众眼里都亮晶晶的,脸颊早已湿透。喂牛人心猛一紧,顿时知晓:那是泪啊!喂牛人蹲在地上,吸着烟袋,哭得像牤牛一样。
第二天拂晓,喂牛人又去给草料,见还是满满的。他摸了摸“牛工头”的后背,劝道:再难过也得吃料啊。“牛工头”毫不领情,头朝后一摆,看都不看喂牛人。那天,耕地的人来牵牛,“牛工头”上窜下跳,死活也不出牛堂。“牛工头”不出牛堂,牛众都不会出。没办法,耕地的人只好把支书叫来。支书进去牵了一阵子,也没牵出来。后来,耕地的人一咬牙,用皮鞭抽。牛众被抽得直蹦,还是不出来。最后,还是支书有办法,他让喂牛人到牛堂里去劝劝牛众。喂牛人先摸了摸“牛工头”的后背,又分别摸了牛众,才叹口气说:俺也舍不得杀牛啊!这是你们的命,没法子啊!死的死了,你们活着的还得吃饭干活啊!你们没怎么吃草,俺已交待耕地的人,今天让你们少干点,去吧,听话!“牛工头”似乎听懂了喂牛人的话,像往常一样,扫视了一下牛众,发出了一声长哞,威风凛凛地踱出了牛堂。
李大胆见了支书说:你以后可别让俺杀牛了,自从杀了那头牛,“牛工头”见到俺就瞪着眼想抵俺。李大胆不会游泳,只敢在水库边上洗把脸。一个热天的深夜,李大胆实在热急了,来到牛堂西边水库边擦洗身子。正是那天晚上,李大胆淹死了。第二天早晨,喂牛人与村民们一起将李大胆的尸体打捞了出来。喂牛人回到牛堂,猛地发现:昨晚那“牛工头”的缰绳明明拴得很结实,不知啥时候挣开了……
分田到户后,牛堂里便空空如也,再也没有了牛众,院子里的草又都长得比人还高。有一次,俺到那院子里去解手,猛一回头看那窗户,竟发现有一双大眼正瞪着俺。吓得俺提起裤子,冲出了院子。
月黑头、加阴天,特别是电闪雷鸣的深夜,村民们还能依稀听到从牛堂那边传来的:婴孩的哭,牛众的哞……


1楼2013-03-11 07:18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