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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比起龙溟，姜承的生活简单得多，只是生命里永远地少了欧阳倩。他不记得欧阳倩是怎么死的，五年前的一天他在医院里醒过来的时候就面对了这个事实。
事实就是现实，现实就是生活，接受不接受，它都是那样。
姜承努力回想过自己是什么时候见欧阳倩最后一面，那时是什么情景，最后一刻她说了什么又是怎样的神色和语调……结果他发现他连欧阳倩那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记不起来。事后他收点欧阳倩的衣物，发现少了一件白色的裙子。那是一件很普通的白色长裙，似乎是某个夏夜两人一起逛夜市时买的。
医院里的人说，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与一辆迎面而来的货车相撞，他命大活了下来是但是因为脑部的外伤失忆。而欧阳倩……被爆炸的车体烧得只剩残肢……那样的情景，他并未见到却可以想象——如同真实地见过一般。
欧阳倩的葬礼举行时，他还昏迷未醒，他醒来之后自称是厉岩的人告诉他车祸的事情已经由他和警方解决，他伤愈了就直接回家。另外把从车祸中抢救出来的身（防盒蟹）份证钱夹等等东西交还给他，告诉他，他还有一个儿子叫姜云凡。他不认识厉岩这个人，但是厉岩却很熟悉他，自称是他失忆前的朋友。告诉他他住在哪里，平时又是做什么的，姜云凡在哪里上学等等，但帮他安顿好一切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出院那天，他感觉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姜云凡，姜云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上来紧紧搂着自己的腰哭得稀里哗啦，好像就怕再也见不到他了。不过熟悉感不是假的，姜云凡大概真是他的儿子——那时十二岁的姜云凡让他怀疑自己的真实年龄。
然后他就一直住在这个城市边缘的小镇，慢慢发现自己的记忆缺了好几年却找不到过任何过去的蛛丝马迹。欧阳倩沉睡的墓园在离这边不算近也不算远的地方，他每隔一个星期会去一次，墓碑上黑白的温柔笑靥万分的不真实。
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知道欧阳倩死了，他叫姜承，有个年龄不大对的儿子叫姜云凡。不过他是要自己想起来什么呢？除掉二十岁之前不清不楚的几年，他的出生过往并无缺失。一场车祸值得深究？还是车祸抹消的几年应该深究？但就算想起来也不过是支离破碎的死亡以及与死亡错身罢了，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况且根本想不起来，只能这样下去……
龙溟送他回来之后，他便回到小镇上的医院，继续自己的人事工作。他为人正直，做事认真。医院的人多待他和气，知道他儿子住校平时都是一个人住，所以有谁偶尔带些自家做的小吃总会分他一些。姜承一开始拒绝，后来实在拒绝不过便感谢之后收下，平时工作更加尽心。
姜云凡不在家，姜承一个人自然过得极其简单，一般下班回家解决晚饭洗澡上床睡觉时才十一点不到。但今晚比较特殊，刀子抵上姜承脖子的时候，他刚关了灯正准备躺下。
“起来。”黑暗里，持刀的人压低了声音，威吓道，“不然……”
从贴在皮肤上的刀刃判断，是把军用刀，一用巧劲就很容易切进动脉。姜承不知道自己何来这种断定，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照做。他顺着刀刃的趋势站起来，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走。”
姜承动作顿了顿。
“怎么？”黑影不耐烦地问道。
“……如果要出去，我想换件衣服……”姜承实话实说，他现在穿的是睡衣。
他妈的这人哪来的讲究……黑影冷笑一声，“出去之后有衣服给你换，现在把手举起来，不要让我看见任何的小动作。”
说着颈边的刀刃用力几分。姜承把手举到耳边，顺着那人的意思走出家门又被挟持着从外楼梯下楼。刚走到楼下，楼梯后面的阴影里就转出另一个人，打了个“往这边的手势”。偏僻的角落里停着一辆黑车，姜承挨了一记闷棍才被塞进车里。
车里有三个人等着，两个坐在前排。
“是他？这么简单？”坐在驾驶座的司机穿着运动装，压低了帽檐沉声问道，并不放心。
“白天和龙溟见面的人是他没错。”拿刀的收起军刀，两手塞进口袋。
刚刚从拐角处转出来的人又给姜承加了一棍，确定他昏迷无误之后和一直等在车后座的同伴动手给他换衣服。
“呵……”副驾驶座上传出一声轻笑，拿出打火机开窗点烟，“长得真像。”
“……快关窗户，走了。”司机发动车子，不一会儿便从安静无人的街道拐出了小镇，向远处的不夜城驶去。
这座城市叫做明州，是重要的海运枢纽。便利发达的交通带来城市繁荣的同时也带来不少问题，看得见的，看不见的。
有些人出生便活在光鲜的财富荣耀之中，而有些人只能从阴暗贫穷的底层开始挣扎。很多人认为生存是最根本的需求，因为，第一，活着的人从一生下来就是活着的，所以为了保持“活着的状态”必须学会生存。第二，鉴于第一点的前半句话，显然活着的人一开始是“被”活着，但毕竟没有死的理由，所以开始生存便一直生存。由此可知，从生存问题衍生而来的矛盾，是很根本很严重难以解决的矛盾。
北一号仓库在明州港口区的郊林里。入夜，仓库四周黄色的路灯亮起。仓库整体凹形，有四个出入口，一个进货一个出货两个备用，一共两层，底层开放相通二层分间。黑衣的守卫站在二楼唯一开放的出口那里，仔细检查着每一个入场人的身份。
确认身份自然不是问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再报上身（防盒蟹）份证号码签个到，而是确认“枯木”给他们的身份。为了增进地下世界的友谊，名字直白的仓库聚会半年一次。只要是道上有名有姓的都会在半个月前收到枯木的请柬，标示了可供入场的身份和暗号，场地在聚会开始前十二个小时通知。
所以知道哪些人会来的只有枯木，知道来的那些人平时面目又是怎样的也只有枯木。至于枯木是谁，这个问题暂时不表。有人猜测是目前领头的夜叉或者罗刹里的某位高官的可能性很大，魔翳是最大的怀疑对象——这种无聊的怀疑除了中央警政之外是无人想要证实的——虽然今晚枯木出场主持开场的时候，魔翳正在住处对着电脑屏幕出神——恩，龙溟的眼镜装备是不是该更新了？
当然虽然枯木提供了诸如“A医生”“B运动员”“C老师”此种的假身份，要不要掩盖长相出场纯属自愿，门卫只认同时配套的序列号。龙溟是在聚会开始了一会儿后才入场的，他收到的身份是“水资源保护协会会长”。
由于低调就是不着痕迹的高调，那些身怀绝技的冷酷杀手围观自犯的凶案现场时常常因为过分沉默低调不显眼而被有着火眼金睛命中注定要坏他好事的那谁注意，所以龙溟穿了黑斗篷戴着帽子，并未刻意遮脸。比起他的外貌，他的身材识别度更高。所幸来此聚会的人都故意穿得高矮不一，利用视觉错觉和灯光效应模糊自己的真实体型——这才是容易被记录追踪的数据。
半年一次的聚会，自然不是只为了来喝酒吃饭跳舞上床的，最能增进感情提高地位的自然是钱。但既然隐藏身份就不怎么私下谈交易，带来大笔的钱都花在大家各自带来展示的好东西上。从据说用来自阿尔卑斯山的水晶原石打磨制成的水晶球到生活在深海洋中脊火山口热浪之中的鲛人的一截活腮，最后主持人接过手下递来的单子，沉默了一下。
主持人素质过硬，脸色不变，问道，有谁愿意出钱买净天姜世离的命？
为突出重点主持人和物品一起站在较高处的铁架上，全场一片寂静。龙溟站在人群里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舅舅你这是在打外甥的脸啊……
人群窃窃私语起来，谁都知道姜世离是净天的头儿但是五年前他就死了，下手的就是现今夜叉的当家。虽然大多数人说不清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但是净天一夜之间解散没落是事实。从此小帮很多，夜叉和罗刹领头，罗刹虽然实力不差，但手下素质不及夜叉。
事出突然，各有盘算，质疑之后众人一致要求先见过活人再说。
主持人身后的黑衣人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又身后空空地走了回来，耳语几句，主持人随即笑道：“姜教主睡过头了还没醒，大家稍等，我们先来看下一件珍品好了……呃……是神农鼎。”
龙溟看见，站在他斜前方的女子微微攥紧了手中的高脚酒杯。

　　06.
姜承从二楼窗户跳下去，轻巧落地。穿过屋后的小巷，拐弯之后便看见停在路口墙边阴影里的车。路上安静得不正常，姜承径直跑去正要打开车门，连续四声喑哑的枪响，打坏了车胎。
站在他左侧街道上的女子放下装配了消音器的枪，淡然地开口说道：“我们只是有些事情要调查清楚，并没有恶意，还请配合。”她神色认真，并没有说谎。
“好像有奇怪的声音……皇甫兄这边。”
“夏侯瑾轩别乱跑！”
姜承一怔，听出来人是谁。凌波听出皇甫卓的声音，记得这次行动明明是保密的，自己也是临时收到通知。还未来得及出声，就看见姜承闪身往右边的环形街角拐去，“等等！”
“是凌波警官。”皇甫卓看见凌波已经追去，一把拉住气喘不停的夏侯瑾轩，“她不会伤害姜承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皇甫卓拉夏侯瑾轩绕进小路，“从这边绕。”
“慢……慢点……我好像……跑……跑不动了……”
“万一被人发现我们在这里，回去就是关禁闭！”皇甫卓拉着夏侯瑾轩，一路万分辛苦地努力绕到凌波前面，想趁早追到姜承。
姜承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起身跳上路边的一段矮墙翻过已经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沿着只有一脚宽的边缘挪进几米后，直接跳下一个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的小巷尽头。他对这个小镇很熟悉，这个巷子外连主街，最里是个废弃小屋的入口，小屋的出口则靠近小镇的出口。
身后的人也毫不含糊，顺着他的路线紧追不放。出了小镇，外面的郊林里晚上很好隐蔽，再追就难了。
小镇上传来一声枪响，应该是厉岩他们。
姜承心里担心动作一缓，进屋就被人一把拦住捂嘴按到另一边的墙角。头重重地撞到墙上，姜承眼冒金星。来不及防备已经被夹紧双腿，摁在墙上动弹不得。
凌波进屋直接从出口追了出去。
对方一番动作之后旧心跳平稳呼吸均匀，很有杀手的素质。姜承能动的只有手，摸到那人散落背后的头发，就毫不留情地扯了一把。
“咳……”龙溟压低声音，凑到将姜承耳边，以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姜先生……”他感觉到姜承僵了僵，慢慢松开了他的头发。龙溟稍稍松了力气，外面又传来脚步声。
“跑……跑……”夏侯瑾轩拖住皇甫卓，停在门口不停喘气。
皇甫卓看夏侯瑾轩实在跑不动了，“……你在这里等着，我等会儿回来找你。”
“好……”皇甫卓也追出去后，夏侯瑾轩倚在门框休息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屋内几乎不可闻的窸窣声。
“姜承？”夏侯瑾轩不确定地问道，朝着他俩走近两步。
龙溟低下头，几乎无声地说了句话。姜承在他衣袖手臂上写到，不行，又补充写道，是朋友。屋子里太暗，姜承没有看见龙溟无声地笑了笑。
夏侯瑾轩不太确定地往声音的来源走去，脚下一个不稳，好像绊到了什么东西，轻呼一声跌坐下来，眼前黑影一闪而过，掠出屋口往他们追来的方向返回而去。
“等！”夏侯瑾轩努力一把想站起来，发现脚上不知什么时候缠了绳子，“皇甫兄，快回来！”
龙溟和姜承直接绕上主街，凌波的身影停在远处，“不能从镇口出去了，镇外说不定也有人留守。这里还有其他地方能走到郊林么？我的车就停在那边。”
姜承想了想，“可以绕远从河道那边走，但那边没有护堤，晚上很危险。”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个人不会太危险。”龙溟淡笑，“刚才追你的那位警官是我的女朋友，我们本来在看婚纱，突然来了电话，我便直接送她过来了。”
无论如何，先脱身，才能找厉岩问清楚事情，姜承迟疑了一下，“那走吧。”
刚才的一声枪响吸引了警方不少的注意力，凌波发现追丢了目标又碰到了皇甫卓，两人一起回返时夏侯瑾轩告诉他们刚才有人从原路跑了回去。于是决定皇甫卓和夏侯瑾轩去追姜承，凌波则先去联系其他人。
龙溟对有声音有温度的东西感觉很敏锐，但是对无生机无震动的东西就……又一脚踢在杂草堆里的石头上，龙溟毫无形象地踉跄了一步，姜承扶住了他，“小心。”
“多谢。”刚才拿绳子绊了那位小少爷现在就遭报应了？龙溟挑眉，他不习惯被帮，看姜承没有松手要领他走一路的意思，礼貌地拒绝道：“不必麻烦，我自己小心。”
姜承松了手，两人走了不到十步……龙溟优雅地从地上起身扶了扶眼镜，用力拍干净风衣，姜承关切地建议道：“还是请跟着我走……龙先生帮过我两次，这次请让我帮点小忙。”
“那麻烦了。”龙溟客气地谢过，也不再推辞。
两人一路无话，渐渐听到远方细微的水声。龙溟看不清走在面前的人，但他能真实地感觉到，那人的呼吸心跳，平稳的脚步声踏过凹凸不平的草地，借着微弱的星光给他引路。
毫无疑问，龙溟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偶然，照理他送凌波过来之后就该离开。听见水声越来越近，龙溟在黑暗里笑了笑，在这里淹死姜承——一个逃犯畏罪拒捕失足溺亡——眼下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处理掉姜世离的办法了。
但是……
姜承停下了脚步，侧身提醒道：“过了前面的浅水就是郊林边缘了，请小心。”
“恩。”
淤泥地很难走，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半天郊林远在天边还不见靠近。姜承望了望前面，犹豫了许久，还是想问清楚，“龙先生……为什么要帮我逃跑？你应该不清楚警方追捕我的原因。”
龙溟笑道：“和女朋友美好的约会被无聊的工作电话打扰，小小地报复一下警司也不为过吧。”
“……”这个理由对龙溟的身份来说，实在太简单，姜承转过身来，正色看着龙溟，“我知道你的身份并不普通。”
龙溟看这个理由明显没有骗过姜承，自己的身份也不再是秘密，便不过多隐瞒，“因为我知道很多事情，而且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
“……”
“在学校里见面的时候，我就认出你是欧阳英的养子。不过很明显，你已经不记得我。我当时不了解你的情况，所以没有说明。有人一直针对欧阳家，并且时时监视着我，所以几天前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既然你我早已认识，今天我又正好在这里，以我的立场，当然不会让那个一直监视我的人称心。”
“针对师傅……”姜承联系厉岩说的事情，如果自己当初被嫁祸也是为了针对欧阳英的话……“你知道是谁？”
“当然。不过现在告诉你也没有意义，等你弄清楚了一些应该想起的事情，再来问我吧。”
龙溟又走近两步，站在姜承面前，声音清冷地说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很欢迎——哪一天你加入我的王国。”
那一天不会太远。
姜承一怔，低下头，显得很犹豫，又无话可说，“……多谢……”
龙溟看着姜承一无所知的样子，脸上虽然笑容轻淡，但是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无——如今，是个机会不是么？净天解散之后的五年，夜叉行事处处受制。姜承死在这里除了弥补自己过去失手的错误之外，并无其他益处。既然如此，那么……
两人终于走到郊林，龙溟找到自己车，“我送你到公交站，这样之后你去哪里我并不知道。”
“恩，多谢。还有那个……很抱歉……”
龙溟望向后视镜，“不必客气，反正顺路。”
“我是说……刚才扯了你的头发……”
龙溟这才从后视镜里注意到自己平时习惯的马尾已经被扯歪，“咳……一点小事，不用介意。”利落地重新绑正，龙溟说道：“在去公交站之前，先去另一个地方。”
姜承自然没有拒绝。
夜色不明，周围的景物从窗边掠过，阴影森然。龙溟驶上绕城公路，往一个很偏僻的海岸开去。离居住区越来越远，姜承望着一路的景色，渐渐变得死寂，夜幕下延伸到无边的远方，他忽然觉得有点头疼。龙溟似乎很熟悉这里，一路几乎无人，最终他们停在一处海蚀崖边。龙溟开了车灯，两人下车，夜风冷厉。
“这里是？”姜承站到崖边，身后是明亮的车灯，海面一片昏暗，只听得见崖下浪的声音。
“一个人的坟墓。”龙溟看着远方不能辨认的地平线，声音平淡地解释道，“几年前，我把一个人的骨灰撒在了这里。”
“……”姜承想这也许是龙溟的心事，自己不便多问。龙溟没再多说什么，站了一会儿，便说该离开了，也没有说明为什么要让他来这里。
龙溟送姜承到最近的公交站台看见他上了公交后，就给魔翳去了电话，“他上了能去明州机场的公交线，可以通知皇甫一鸣了。”
魔翳在电话那边恩了一声。
龙溟当然不是去帮姜承的，从那时候建议姜承去报警开始，他已经开始为皇甫一鸣提请这次中央警政的行动提供机会。只要一些蛛丝马迹，就能顺利将姜承引到众人的视线之中。中央警政这次真该感谢他，毕竟明州机场比镇外郊林容易抓人得多不是么？
不过，五年平静的生活，看来终于要结束了。

　　09.
当晚，龙溟提前下班，拿了婚戒出店门上车，就看见同行的龙幽对他放在车后座黑色圆筒里的建筑图纸很感兴趣——那东西是魔翳弄到手的。
“这么复杂的设计，明州这样的建筑物也只有一处。”龙幽自信地发表见解，大概是想得到龙溟的肯定或者表扬。
龙溟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推了推眼镜，说道：“这些图纸是给……”
“停！”龙幽及时感觉不妙，打断龙溟，“为了不让我的考验太过复杂，老哥你让我一回吧。”
龙溟轻笑着摇了摇头，“以后做事情想好分寸。”
“……知道了。”龙幽自讨没趣，又看见龙溟不经意间流露的真·好心情，觉得今晚小蛮一定能过关吧。
和姜云凡他们见面之后，龙溟带几个人去某家位于商场十七层的西餐厅吃晚饭。
龙溟在早恋这件事情上的开明态度，确实令几位小辈很惊讶。紧张了半天的小蛮一时没在意终于脱口问道，臭龙幽你大哥也是早恋过来的吧？什么叫祸从口出啊……龙幽来不及捂上她的嘴巴，姜云凡一直心情不好低头对付西餐不说话，唐雨柔看着小蛮眼神无奈。
龙溟一副“我是长辈一定会宽容任何无礼问题”的神态，并不介意地说明道，他和现在的未婚妻认识不过三年，又看着龙幽笑了笑，“阿幽看来很受欢迎的样子，前几天红姬才来家里找过他，我对他喜欢同性的笑话倒是担心过头了。”
姜云凡的叉子不小心在盘子上呲啦一滑，龙幽向龙溟露出“老哥你狠”的赞美眼神。小蛮幸灾乐祸地看了龙幽一眼，唐雨柔总觉得这顿饭哪里不对。一顿饭终于结束，龙幽觉得自己真是受尽折磨。龙溟结账，把车钥匙交给龙幽，让他看完电影自己回家，自己则带着图纸先走了。
西餐厅位于繁华地带，夜色深沉，龙溟在路边拦了出租车，坐进去让司机去了几个街区之外的地下酒吧。
他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酒吧外阴暗的小巷里传来毫不掩饰的喘息，蹲在地上吸烟的流浪汉外衣分不清颜色。酒吧里的嘈杂从门透出来，一派疯癫。
龙溟皱了皱眉，推门进去。
门内就是堕落该有的样子，如果眼见诱惑也算是亵渎神明的话，龙溟还真该庆幸自己视力有差，不过他也不信神。况且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是自己选择，龙溟对别人没有多少意见。
龙溟穿过人群坐到吧台前，要了杯冰啤酒问道：“请问，厉岩在哪里？”
酒保拿勺子从一个玻璃罐中挑出不知名的粉末正准备混进冰酒里，动作顿了顿，抬眼，“这里没有这个人。”粉末混进酒里，搅匀之后，端给龙溟。
是致幻剂，入乡随俗，龙溟端过来饮尽，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有机会还请告诉厉岩一声，净天的枯木找他，有事商谈。”说完也不多留，转身便走。
酒保的脸色骤变，“……等等。”
这里的人穿着各有风格，龙溟一身再正常不过的秋装显得格格不入。
“请稍等。”酒保随即转身离开。
嗜欲，放纵。
在这种环境里最正常的就是正常的人被找茬，龙溟自然也不能例外。厉岩是个例外，如果姜承在这里的话大概也是个例外。之所以例外是因为姜承和厉岩在这里算是有身份的人，不是说龙溟没身份，不过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也就没身份了。所以从某些情况来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是别人说了算。
总而言之，为了乱七八糟的理由找茬的人付出了三根手指的代价。龙溟擦干净血迹收起随身的短刃，淡笑着表示，就算是他也不一定能无视致幻剂的兴奋作用。
谁信。
厉岩看到龙溟的时候，真想给他一枪。稳定场面，让人带伤者去医院，清人清场只剩两人。厉岩语气恶劣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谈笔交易，用神农鼎换姜承如何？”
“什么意思？”
龙溟拿过带来的建筑图纸，“如果净天能帮夜叉拿回神农鼎，那么我就帮你救出姜承。这是中央警政总部大楼的设计图纸，神农鼎的位置，姜承的位置，各处监控，换班时间……都有标注。意下如何？”
“我有办法救他，不需要和你合作。”厉岩冷硬地拒绝，“而且姜承的事情和你脱不了关系，我不相信你。今晚是我的人动手在先，下次你再伤这里的人，我就不客气了。”
“既然如此，龙某也不强求。”龙溟转言好心地提醒道，“实不相瞒，我一直以枯木的身份与皇甫一鸣合作，让他能利用姜承扳倒欧阳英。如果他知道，枯木这个人曾经是净天的一份子。他事成之后一来为了撇清自己与枯木的关系，二来为了遏制净天可能的挑拨四大世家的野心，想必之后会对残留的净天势力特别留心吧。”
“你说什么！”
“虽然按净天现在的情况，付出点代价也能救出姜承。不过，夜叉已经有合作的意向，既然能够双赢还请不要拒绝。”
“你——！”这里以前是净天的地盘，现在要揍死眼前的人也不是不可能。
龙溟神色轻淡，看着厉岩恨不得把他揍死解恨，说道：“如果你同意合作，姜承的事情请尽管放心。施恩和受恩一样负有义务，我不会食言。”说着把图纸扔给厉岩，厉岩愤恨地一把接过。
龙溟继续说道：“相关后续会有其他人联系你。另外，姜云凡现在暂住在夏侯世家，大概公审之后会和欧阳英一起离开明州。话虽如此，只怕一辈子都要背负父亲的恶名了。”
“他怎么样，与你无关。”
“呵，我只是想到，既然有一个萧长风，自然也能有第二个萧长风。”
“……”
“言尽于此，先告辞了。”
龙溟走后，厉岩异常烦躁地把那装图纸的黑色布筒扔在酒吧沙发的角落里。他知道龙溟做事没有好心，不然龙溟既然能救姜承又有本事弄到大楼图纸为什么不自己去拿神农鼎，但他又想不出什么头绪，最后决定，关于神农鼎的事情越少人参与越好，万一出事，他一个人担着。
五年前姜承出事之后，净天——如果说还算净天的话——也就是厉岩撑着。结萝是净天解散后才进大学的，厉岩觉得，女孩子呆在这里没前途，让她以后少往这里跑，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一个人无聊郁闷烦躁的时候，总要找点事情来做，不然就容易生闷气，生闷气就会沉默，沉默容易导致变态。以前厉岩这种时候会去玩枪，现在除了枪他想到了那只猫。那只猫叫小灰，姜云凡以前捡的。姜承看姜云凡喜欢就同意养了下来，整个净天平日里它最大，见它都得照顾三分。后来净天出了事情，也没人顾一只猫的死活。最近在皇甫家那里见到，确实很意外。
更意外的是，小灰居然不认识他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那么点受伤。那时都是谁带着姜云凡抱着猫去打疫苗挂铭牌的！以前厉岩出现在皇甫家附近只有一个理由——找机会杀了皇甫一鸣，萌生出第二个理由之后，厉岩已经到了皇甫家周围。
一方面，厉岩不喜欢皇甫家。另一方面，他觉得小灰应该还给姜云凡。两相矛盾之后，厉岩想，还是等姜承回来之后再说小灰的问题吧。他没明白这种问题是不用问姜承的，就算姜承回来了也不能解决他现在的问题。他现在心情不愉快主要是因为龙溟，再加之对皇甫家的不友善占了上风，偶尔显出的精神虚弱让自己不适应罢了——简称伤感。
恰好有车路过，车灯扫过路面从他眼前一晃，他一身黑地站在阴影里也没人注意。皇甫一鸣从车上下来，皇甫卓在门口迎接。厉岩扫了皇甫卓一眼，没看见小灰会从哪里蹦出来的迹象，转身就走了，所以也没看见之后皇甫卓往他之前站的地方看了一眼。
月底转眼即到。
公审定在下午三点，司法厅。从中央警政大楼到司法厅大约有三十分钟的车程，再考虑到路况，厉岩有四十多分钟的时间找到机会当众打爆皇甫一鸣的脑袋。
姜承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觉得光有点刺眼，微微眯了眼睛。他在大楼地下三层的临时监狱里待了近二十天，没有见过阳光。记者媒体被挡在警戒线外，闪光灯不停。他抬头往下看去，看见皇甫卓和夏侯瑾轩站在车旁，沉默地看着他。
然后他看向不远处标志是明州电视台，用于全程实况转播的摄像机。
龙溟一个人坐在房间的沙发里，看见姜承的表情始终是平静的沉默的，没有怨恨没有悲哀，以一种极端平常的方式接受了这一切。如果一个人选择永远面对，就会是这样的表情。但现实也好过去也罢，即使面对也什么都无法改变，与妥协无异。他想，或许是他遇到姜承的时间不对，当初让他下狠手的姜世离可不是这种表情。
目前为止，在他与姜承之间，命运总是眷顾着他。
然后，他看见电视里的姜承朝他看了一眼。
太短暂了。
龙溟兀自轻笑了一声，可以预料，再见面的那天，姜承一定会满意自己送他的临别真相。
【未完待续】

早上好哇。你是没有睡？还是起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