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经过走廊尽头一张特别巨大的森林图画之后停下,伍德注意到在他右手边的石壁凹陷处有一大堆木桶横七竖八地放在地上,像是被强盗洗劫之后的庄园酒窖的一角。塞德里克抽出魔杖走上前去,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其中的一只。「赫尔加•赫奇帕奇。」伍德听见他低声念。大半人高的桶盖应声旋开,露出不知通向何方的幽深入口。
「这有点傻。」年轻的狮子坦率地评价。塞德里克没有回答他,只是又向他微笑了一下——是那种迪戈里式的标准微笑,他弯下腰走进去。伍德认为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人不在傻笑的时候,准确地说,塞德里克•迪戈里是一个最典型的赫奇帕奇。他友善、真诚、勤勉、纯粹,绝大多数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形容美好品质的词汇加诸于他。大多数情况下,伍德并不介意与这样一个男生做朋友,事实上他们的确也能算是魁地奇球场上惺惺相惜的好对手——只是除了今天。
桶盖后的空间对于身高六英尺一英寸的伍德来说实在有些逼仄,他熄灭魔杖,小心地不让自己的头撞到桶壁。脚下是向上倾斜的松软土坡,他跟在塞德里克后面,感觉自己还没走几步路,视野便陡然开阔。
这是一个天花板很低的圆形房间,黑暗里能隐约看见木质架子沿着弧形的墙规律摆放,每一层上都有各种植物模模糊糊的影子。塞德里克用魔杖点亮天花板上悬吊的、被花托簇拥着的暖黄色顶灯,又随意地向壁炉台(上面刻着一圈跳舞的獾)一指,红色的火苗顿时欢快地跃动起来,照亮左右两侧圆形的桶盖似的门,那温暖的火焰仿佛已经燃烧了好几个小时。
伍德必须承认,赫奇帕奇人拥有一间非常不错的公共休息室,就比格兰芬多的差上那么一点。整个房间的主色调是象征着赫奇帕奇的蜜蜂一般的黄与黑,布置温馨简单,使人联想起獾的窝,这种属于大地的动物会尽可能地把自己的家弄得温暖而舒适。灯光下有几张蜂蜜色木头制成的圆桌与配套的靠背椅,更多还是散落在各处的低矮的、铺着金丝雀黄的毛毯的扶手椅,离他最近的那一张上面放着折叠起来的学院队支持者横幅,伍德看见了「CEDR」这几个字母和一只獾的脑袋,画功虽好,却仍是不如迪安•托马斯的杰作。圆形架子上为数不少的仙人掌与鲜艳花卉自灯光亮起就开始缓慢而优雅地舞动,当他跟着塞德里克穿过半个公共休息室走向壁炉时,从铜质花托里向外垂下的藤类和蕨类植物友好地擦过他的头发。
他们在离壁炉最近的两张扶手椅上坐下,几小时前这里曾有一场热热闹闹的宴会,他们现在正身处庆典的余烬里。塞德里克挥动魔杖(梅林啊他竟然已经掌握了无声咒),二人面前的一张矮桌上便出现了装满食物的托盘,还有黄油啤酒和一大把蜂蜜公爵的糖果。
伍德含糊地道了声谢,拿起一块南瓜馅饼就开始狼吞虎咽,塞德里克给自己拿了一块牛肉三明治,他的用餐礼仪相比伍德显得无可挑剔,速度上却不遑多让,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吃过晚饭。格兰芬多人觉得有点疑惑,但他正忙于解决一盘五分熟的牛排,因此没有出声询问。
「赫奇帕奇人习惯早睡,不像格兰芬多,」在他伸手去拿第二份约克夏布丁时,放下刀叉的塞德里克突兀地说,好像不知道该怎样寻找话题似的,「所以我们基本上是吃一顿就回宿舍睡觉,也幸好现在没有人。」
「说得对,」伍德心不在焉地赞同道,「我们这里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能连唱带跳地从宵禁开始狂欢到清晨,上午再精神抖擞地在斯内普的课上捣乱。」
可是今晚他们睡得比赫奇帕奇还要早,伍德痛苦地想,而我根本就睡不着。
他安静地放下一口没动的布丁,感觉自己已经吃饱了,抬头看见壁炉上方的一张空白肖像,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几乎掩盖了肖像主人轻柔绵长的呼吸。
「那是赫尔加。」察觉到他的视线,塞德里克向他解释,同时觉得自己好像在自说自话:「她一直待在公共休息室,不过今晚去了魔法部。」
「难道你是说……?」
「没错,祝酒的赫尔加•赫奇帕奇。」他咧开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霍格沃茨唯一一张创始人的肖像。据我所知,至少三个世纪以来她还没有跟我们学院以外的人说过话。如果她现在遇到你……」赫奇帕奇的级长做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调整着语气,「她一定会说:『年轻的奥利弗啊,你有什么心事吗?』」
感到被冒犯的伍德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努力控制自己不一拳挥上去——尽管这本来就不是塞德里克的错,他的调侃也是出于好意,更何况自己刚刚还被他请了一顿饭。然而在球场上被赫奇帕奇击败的耻辱与失落一直困扰着他,大比分落败意味着之后对决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时格兰芬多必须尽可能地谨慎,而伍德迫切地需要一个货真价实的魁地奇杯作为七年来他对自己和格兰芬多的献礼。现在,就算是传闻中那位温柔仁慈的赫尔加•赫奇帕奇本人站在他面前,恐怕也很难平复他的心情。
「抱歉,我……」长时间不自然的沉默里,塞德里克意识到了什么,他因伍德面无表情的凝视而变得有些慌乱。真有趣,伍德发现自己还有余裕进行这样的思考:赫奇帕奇的完美先生很少露出如此的表情。昨日战败的门将等着脸色苍白的他终于开口:「今天、不、昨天的比赛我很遗憾……波特和他的光轮2000……」他低下头搜肠刮肚组织语言,「……早饭以后我就去再试着跟霍琦夫人申请重赛。」
「不用,」短促的停顿过后,伍德怀着满腔的不情愿和无处发泄的愤怒这样承认,音量比平时高一些,「你赢的光明磊落。」
「……噢。」塞德里克抬起头迅速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研究他的表情,他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伍德的眼神制止。
两个人陷在柔软的扶手椅中,身上盖着金丝雀黄色的厚重温暖的毛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松木的清香,一时间静默无言。
暴风雨在午夜刚过时就停了,月亮正从云层后悄悄探出头,清浅辉光透过高处圆形的小窗洒进来,伍德想若是在白天,这里的阳光一定会很充足。他几乎可以想象那些闪烁的光斑深深浅浅地投在赫奇帕奇学生手中陈旧的米黄色书页上,窗外摇曳的蒲公英在唱一首人们听不见的美妙的歌。
他突然感觉自己不剩下一点站起来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