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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etus「爱琴海风」未完成(塞德里克·迪戈里 × 奥利弗·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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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让这篇文达成「精品帖」成就,仅此一次。


IP属地:中国台湾1楼2013-09-10 13:35回复
    未完成
    文 / 雨落林君
    CP:塞德里克·迪戈里 × 奥利弗·伍德
    BGM:Total Eclipse of the Heart - Westlife
    虽然标题写着未完成但其实这篇文已经写完了
    2013.07.13 - 2013.08.12



    IP属地:中国台湾2楼2013-09-10 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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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在经过走廊尽头一张特别巨大的森林图画之后停下,伍德注意到在他右手边的石壁凹陷处有一大堆木桶横七竖八地放在地上,像是被强盗洗劫之后的庄园酒窖的一角。塞德里克抽出魔杖走上前去,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其中的一只。「赫尔加•赫奇帕奇。」伍德听见他低声念。大半人高的桶盖应声旋开,露出不知通向何方的幽深入口。
      「这有点傻。」年轻的狮子坦率地评价。塞德里克没有回答他,只是又向他微笑了一下——是那种迪戈里式的标准微笑,他弯下腰走进去。伍德认为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人不在傻笑的时候,准确地说,塞德里克•迪戈里是一个最典型的赫奇帕奇。他友善、真诚、勤勉、纯粹,绝大多数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形容美好品质的词汇加诸于他。大多数情况下,伍德并不介意与这样一个男生做朋友,事实上他们的确也能算是魁地奇球场上惺惺相惜的好对手——只是除了今天。
      桶盖后的空间对于身高六英尺一英寸的伍德来说实在有些逼仄,他熄灭魔杖,小心地不让自己的头撞到桶壁。脚下是向上倾斜的松软土坡,他跟在塞德里克后面,感觉自己还没走几步路,视野便陡然开阔。
      这是一个天花板很低的圆形房间,黑暗里能隐约看见木质架子沿着弧形的墙规律摆放,每一层上都有各种植物模模糊糊的影子。塞德里克用魔杖点亮天花板上悬吊的、被花托簇拥着的暖黄色顶灯,又随意地向壁炉台(上面刻着一圈跳舞的獾)一指,红色的火苗顿时欢快地跃动起来,照亮左右两侧圆形的桶盖似的门,那温暖的火焰仿佛已经燃烧了好几个小时。
      伍德必须承认,赫奇帕奇人拥有一间非常不错的公共休息室,就比格兰芬多的差上那么一点。整个房间的主色调是象征着赫奇帕奇的蜜蜂一般的黄与黑,布置温馨简单,使人联想起獾的窝,这种属于大地的动物会尽可能地把自己的家弄得温暖而舒适。灯光下有几张蜂蜜色木头制成的圆桌与配套的靠背椅,更多还是散落在各处的低矮的、铺着金丝雀黄的毛毯的扶手椅,离他最近的那一张上面放着折叠起来的学院队支持者横幅,伍德看见了「CEDR」这几个字母和一只獾的脑袋,画功虽好,却仍是不如迪安•托马斯的杰作。圆形架子上为数不少的仙人掌与鲜艳花卉自灯光亮起就开始缓慢而优雅地舞动,当他跟着塞德里克穿过半个公共休息室走向壁炉时,从铜质花托里向外垂下的藤类和蕨类植物友好地擦过他的头发。
      他们在离壁炉最近的两张扶手椅上坐下,几小时前这里曾有一场热热闹闹的宴会,他们现在正身处庆典的余烬里。塞德里克挥动魔杖(梅林啊他竟然已经掌握了无声咒),二人面前的一张矮桌上便出现了装满食物的托盘,还有黄油啤酒和一大把蜂蜜公爵的糖果。
      伍德含糊地道了声谢,拿起一块南瓜馅饼就开始狼吞虎咽,塞德里克给自己拿了一块牛肉三明治,他的用餐礼仪相比伍德显得无可挑剔,速度上却不遑多让,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吃过晚饭。格兰芬多人觉得有点疑惑,但他正忙于解决一盘五分熟的牛排,因此没有出声询问。
      「赫奇帕奇人习惯早睡,不像格兰芬多,」在他伸手去拿第二份约克夏布丁时,放下刀叉的塞德里克突兀地说,好像不知道该怎样寻找话题似的,「所以我们基本上是吃一顿就回宿舍睡觉,也幸好现在没有人。」
      「说得对,」伍德心不在焉地赞同道,「我们这里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能连唱带跳地从宵禁开始狂欢到清晨,上午再精神抖擞地在斯内普的课上捣乱。」
      可是今晚他们睡得比赫奇帕奇还要早,伍德痛苦地想,而我根本就睡不着。
      他安静地放下一口没动的布丁,感觉自己已经吃饱了,抬头看见壁炉上方的一张空白肖像,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几乎掩盖了肖像主人轻柔绵长的呼吸。
      「那是赫尔加。」察觉到他的视线,塞德里克向他解释,同时觉得自己好像在自说自话:「她一直待在公共休息室,不过今晚去了魔法部。」
      「难道你是说……?」
      「没错,祝酒的赫尔加•赫奇帕奇。」他咧开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霍格沃茨唯一一张创始人的肖像。据我所知,至少三个世纪以来她还没有跟我们学院以外的人说过话。如果她现在遇到你……」赫奇帕奇的级长做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调整着语气,「她一定会说:『年轻的奥利弗啊,你有什么心事吗?』」
      感到被冒犯的伍德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努力控制自己不一拳挥上去——尽管这本来就不是塞德里克的错,他的调侃也是出于好意,更何况自己刚刚还被他请了一顿饭。然而在球场上被赫奇帕奇击败的耻辱与失落一直困扰着他,大比分落败意味着之后对决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时格兰芬多必须尽可能地谨慎,而伍德迫切地需要一个货真价实的魁地奇杯作为七年来他对自己和格兰芬多的献礼。现在,就算是传闻中那位温柔仁慈的赫尔加•赫奇帕奇本人站在他面前,恐怕也很难平复他的心情。
      「抱歉,我……」长时间不自然的沉默里,塞德里克意识到了什么,他因伍德面无表情的凝视而变得有些慌乱。真有趣,伍德发现自己还有余裕进行这样的思考:赫奇帕奇的完美先生很少露出如此的表情。昨日战败的门将等着脸色苍白的他终于开口:「今天、不、昨天的比赛我很遗憾……波特和他的光轮2000……」他低下头搜肠刮肚组织语言,「……早饭以后我就去再试着跟霍琦夫人申请重赛。」
      「不用,」短促的停顿过后,伍德怀着满腔的不情愿和无处发泄的愤怒这样承认,音量比平时高一些,「你赢的光明磊落。」
      「……噢。」塞德里克抬起头迅速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研究他的表情,他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伍德的眼神制止。
      两个人陷在柔软的扶手椅中,身上盖着金丝雀黄色的厚重温暖的毛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松木的清香,一时间静默无言。
      暴风雨在午夜刚过时就停了,月亮正从云层后悄悄探出头,清浅辉光透过高处圆形的小窗洒进来,伍德想若是在白天,这里的阳光一定会很充足。他几乎可以想象那些闪烁的光斑深深浅浅地投在赫奇帕奇学生手中陈旧的米黄色书页上,窗外摇曳的蒲公英在唱一首人们听不见的美妙的歌。
      他突然感觉自己不剩下一点站起来的力气。


      IP属地:中国台湾4楼2013-09-10 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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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德里克一挥魔杖收走了他们面前的托盘,顺便熄灭头顶的那几盏灯,月光的亮度足够他们看清彼此的脸。格兰芬多的队长发现矮桌上多了几个瓶子,握在手中查看标签才意识到那是三把扫帚特别供应的火焰威士忌。
        「我想这有助于放松,你需要好好地喝醉一场。」塞德里克说,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是的。除了庆祝胜利以外,也有其他喝酒的理由。」伍德苦涩地说,像一个麻瓜那样徒手——而非用魔杖——拔出瓶塞,比他低两个年级的赫奇帕奇男生罕见地没有回答,只是从他手中接过酒瓶,一挥魔杖倒满凭空出现的两个高脚杯。
        他们没有干杯,没有说些陈腔滥调的祝词,因为这实在不适合伍德当下的心情。按照麻瓜们的理论,「酒精会麻痹人的神经,造成不同程度的认知及思维障碍」,他感受着那滚烫的温度烧灼喉咙与食道,大口大口地吞咽却感到更为干渴。那酒烈得他鼻腔发酸,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过一会儿又睁开,原本在壁炉前也感觉像是没恢复多少的冰冷身体终于由内而外地暖和起来。塞德里克似乎和他有同感,他抬手解下脖颈上赫奇帕奇黄黑相间的围巾,折叠两次搭在身旁的扶手上。
        伍德给自己倒了第二杯酒,速度快得塞德里克来不及说什么。他像灌最低度数的黄油啤酒一般,仰脖一口气喝下去。
        「你知不知道,」他放下杯子抹了抹嘴唇,用近乎耳语的音量说:「七年级的学生应该什么时候开始找工作?」
        平心而论,塞德里克•迪戈里是一个很不错的倾诉对象,他总是耐心地倾听室友关于暗恋女孩的种种烦恼、低年级学生对于魔法史课和魔药课论文的诸多抱怨、球队队员对斯莱特林那些肮脏手段的极度憎恶。他一直这么温和有礼,尽自己所能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对于眼下无法解决的问题,他亦不会袖手旁观,而是努力地与朋友一起尝试各种可能性。他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地友善,即使是斯莱特林最挑剔的学生也不能在他身上找出什么值得人们口耳相传的缺点(「那小白脸。」最后他们在背地里这样说道)。伍德敢拿一打珀西•韦斯莱的全套笔记打赌,倘若他把自己不为人知的忧虑告诉面前这个刚满十六岁的男生,他不会得到任何嘲讽或是鄙夷(他的几个好友常常会无恶意地这样做)。塞德里克会很好地把这个秘密保护起来,并且发自内心地替他分担那些糟糕的情绪。
        而这也正是最麻烦的地方。
        格兰芬多的队长知道自己酒量一向不佳,甚至比优等生珀西还要差一些。后者自从开始与拉文克劳的级长珀涅罗珀•克里瓦特交往,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在用餐时与她坐在一处喝酒聊天。多年以来格兰芬多塔楼里挟带着大量黄油啤酒、圣桑德尔香槟、酒心巧克力蛙和樱桃红茶白兰地的赛后庆祝并不能帮助他很好地在饮酒后控制自己的表现,他所能做的只有明智地拒绝韦斯莱孪生兄弟递过来的任何东西,同时尽量闭紧嘴不说话。
        但是今晚,他的确需要足够的酒精让自己定下心来思考一些事情。
        塞德里克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深灰色的眼睛现在流露出的是满满的担忧。
        「复活节假期结束以后。」伍德接着说,给自己满上了第三杯。塞德里克安静地等着他喝完那有宝石般瑰丽颜色的辛辣酒液,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O.W.L.s成绩根本不能看,明年的N.E.W.T.s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这没什么关系,反正我本来就没想去魔法部,而是加入职业魁地奇队打球。重点在于,」他皱起眉,表情显得有点痛苦,「担任队长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拿过一次霍格沃茨的魁地奇杯。」
        「但是伍德,你是霍格沃茨二十年来失球率最低的守门员。」塞德里克小声说。
        伍德对他的说法不以为然。
        「就算我是,没有奖杯仍旧意味着没有工作。」他伸手去拿酒瓶,却没有摸到,那几瓶威士忌神秘地从矮桌上消失了。塞德里克严肃地说:「我认为你喝得有点多。」他想了想又添上一句:
        「普德米尔是支好队伍,虽然签约条件严苛了一些。」
        「你怎么知道我准备申请普德米尔?」伍德诧异地问。
        「我看见你上课都背着他们的包。」塞德里克从长袍口袋中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徽章,两根交叉的金色水烛,「而我恰好爱了这球队十五年。」
        「那你应该知道,我的水平也许能成为替补守门员,前提条件:霍格沃茨的魁地奇奖杯。这是我的最后一年。」伍德说。


        IP属地:中国台湾5楼2013-09-10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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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奇帕奇的球队队长愣了一下,愉快地笑起来:
          「当然,」他说,「如果这的确是真的,那我也有个秘密想要告诉你。」
          伍德向他举杯,示意他说下去。
          「我想成为英格兰最好的找球手。」他的表情像是急于祈求认同,看见伍德了然的眼神才释怀,「我知道这很蠢,这件事情也没有跟别的任何人——甚至是我父母——说起过。」而且我相信你会理解,他在内心这样说道,既然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的梦想相互重合,那么——
          「来做个约定吧。」他说,比同时面对斯内普和麦格教授的课后作业死限外加一场魁地奇训练时还要严肃。
          「约定什么?」
          「等到我们两个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之后,再来这里一起喝一杯。」
          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欣然赴约。尽管那个时候,你和我可能不在同一个球队,你或许已经忘记了多年前的这一个夜晚你所说过的话。
          ——但我会记得,每一个字都记得。
          塞德里克默不作声地想。
          「好啊。」伍德答应得非常爽快,语气和每一个与朋友立下誓言的格兰芬多一样地真诚坚定,「到时候我就带你去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前提是我弄得到口令。那边的风景在天文塔上也看不见,我们可以坐在窗边阳光最好的位置,知道那个角度的人可不多。」
          他打开今晚的第四瓶威士忌,注满面前的两个高脚酒杯。
          「致格兰芬多与赫奇帕奇。」伍德说。
          「致英格兰最好的守门员。」塞德里克说。
          他们同时将暗红色的酒液一饮而尽。


          IP属地:中国台湾7楼2013-09-10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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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剩下的时间,他们安安静静地喝酒,断断续续地聊天,随着逐渐滋生的困意等待壁炉里的火光慢慢变得微弱。伍德想那个夜晚大概是改变了他和塞德里克之间的一些事情,但这念头在他的脑海里转瞬即逝,一杯酒过后他便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花太多精力思考这些魁地奇以外的事情向来不是这位格兰芬多人的风格,他和塞德里克是互相尊敬的好对手、人生抱负的共享者、一起喝酒时能聊得很开心,不用去管那些学院之间谁输谁赢的芥蒂——知道这么多便很值得。塞德里克大概也有相同想法,因为他后来就不太说话,只是不停地朝伍德的杯子里倒酒,后者便爽快地放任自己被他灌醉。
            在这个暖和的圆形房间里,夜晚像是被无限地拉长,倘若伍德是个诗人,他这会儿可能已经即兴创作了三首大作。正对着的那张肖像里传来的均匀轻缓的呼吸声似乎有催眠的功效,两个人窝在毯子底下,舒服得几乎就要睡着。如果壁炉里的一根木柴没有突然发出清脆的爆裂声,伍德和塞德里克也许会就此一觉睡到天明,然后在清晨的阳光下,在即使是周日也起得很早的赫奇帕奇学生们的说话声里悠悠醒来。
            直到很多年以后,不再年轻的伍德的梦里仍会出现那一晚清冷的月光、杯中的美酒、鲜艳的开满整个房间的花,还有身旁十六岁的、英俊温和的黑发少年。那个夜晚每一分钟的记忆都令人惊讶地清晰,就像那个人仍在他的身边,不曾老去,也从未远离。
            离日出不到一个小时,格兰芬多的队长费了番力气才从太过舒适的扶手椅里站起身,打算回到格兰芬多塔楼那张有着深红色帷幕的四柱床上一觉睡到夕阳西下。
            「谢谢你的馅饼和酒,晚安。」他对塞德里克说,后者跟着站起来,将搭在扶手椅上的自己的围巾递给他。伍德反射性地接过,低头看见那柔软织物上绵密细致的针脚。
            「我知道这是赫奇帕奇的黄与黑,」塞德里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但我保证这和格兰芬多的一样好。这个时间的城堡很冷,小心感冒。」
            伍德点点头,一言不发却十分仔细地戴好那条围巾,特意多绕了一圈确保它不会透风,被施了保温咒的织物上还带着点塞德里克的体温。
            「谢谢,再见。」他道了一声别,向公共休息室的门口走去,他的声音彻底恢复平素的开朗。
            塞德里克很慢很慢地点点头。
            「再见。」
            他安静地对着他的背影说。


            IP属地:中国台湾8楼2013-09-10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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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德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捕捉到了夜空中的什么东西,他不禁站起身。
              下一秒,随着人群的惊呼,一个比常人庞大的怪异的身影落在看台前的空地上。场地上的教师和官员们迅速地围过去。
              他首先辨认出了哈利,十五岁的男孩状态糟得像块破抹布。他的镜片碎了,镜架歪斜着挂在耳朵上,为了方便运动而换上的麻瓜衣服有好几处被刮破,每一寸布料都满布着尘土;他的神色近乎于一种疯狂的绝望,那是伍德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脸上见过的恐怖表情。他死死抱着身下那具一动也不动的僵硬躯体。
              生平第一次,伍德痛恨自己这霍格沃茨闻名的最好的视力。
              那是塞德里克•迪戈里,在他被污泥弄脏的英俊的脸上,是凝固了的、难以置信的惊讶神情。
              「……上帝啊,迪戈里,他死了!」
              整片星空沉默着在他眼前分崩离析。
              在那个瞬间,奥利弗•伍德听不见前排的女生们潮水般一点点响起的悲泣,听不见几百个人表达震惊的声音,听不见露西娅颤抖着说「噢,不,我得给老板派一只猫头鹰」。在他全部的感知中,只有那个身材修长的六年级的赫奇帕奇男生毫无生机地躺在草地上的画面,隔着数十英尺的距离,他直直望进塞德里克半睁着的那双再也看不见未来的、深灰色的清澈眼睛。
              他仍记得那双眼睛在某一个不为人知的夜晚怎样地因期待和欣喜而亮得惊人,像是汇聚了一整个世界的耀眼星光。那双眼睛的主人曾说有一个梦想在等他们去实现,他会沿着他的足迹与他一路同行,他喜欢用那种特定的只在对角巷有出售的墨水,深灰色,写在羊皮纸上特别漂亮。
              那双眼睛再也不可能那样认真地看着自己。他本来有那么多那么好的机遇,属于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塞德里克•迪戈里不应该也不能够死在他未满十八岁的夏天,在这个该死的愚蠢透顶的三强争霸赛里。他原本会搬进伍德的单身公寓,和他一起过一个再美好不过的暑假,一起在肯尼亚的森林里骑着火弩箭躲避那些不长眼的游走球;他将在明年的N.E.W.T.s里得十二个O,然后干脆利落地丢下魔法部的录取通知书跑去普德米尔接老雷克的班;他们会在五年以内问鼎联盟冠军,十年左右进军欧洲杯;塞德里克会娶一个美丽温柔的妻子,生几个聪明可爱的孩子,也许伍德会成为他们的教父;他将会是英格兰最好的找球手,相应地他也会成为英格兰最棒的守门员。
              然后他们会再次回到霍格沃茨,一起喝一杯。
              但是塞德里克•迪戈里死了,他再也无法做任何事,这是唯一确凿的事实。就在两个多小时前,他还向他露出一个匆忙的微笑;昨天伍德才刚收到那封比平素还要长的信,信的末尾塞德里克打趣地问他那家麻瓜酒吧里是不是有几个漂亮姑娘;上个月他们还在三把扫帚见过面,塞德里克祝贺他第一次在联赛中打完全场;去年暑假的魁地奇世界杯,他们在营地上遇见,一起拿「珀西•韦瑟比」开玩笑。那样活生生的人,那个伍德所认识的最不应该在这个年纪就死去的人,他思考的时候眼睛的颜色会略微变深,是赫奇帕奇半个世纪才出一个的天才的学生与找球手,本来会在九月成为二十年以来第一个来自赫奇帕奇的男生学生会主席。他还没有实现曾约定好要一起实现的梦想,还没有成年,还没有度过预想中的那样精彩辉煌的、哪怕是六分之一长度的人生——伍德的喉咙堵得发慌,他尝试着发出声音,却什么也没听见。
              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导致了塞德里克的死亡,这对伍德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他清楚那个过程没有苦痛,只是一刹那的事情,赫奇帕奇的勇士平静地迎接了死神的来到。这大约是唯一的一点宽慰。伍德不知道塞德里克在死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什么,看见杀戮咒的绿光时年轻人脸上没有恐惧,只是还没来得及完全表明的惊讶——大约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在这世界上了吧?死亡对于别人来说往往比本人所察觉到的更加残忍,塞德里克有十八年的幸福快乐的生命,他离开时刚拿到三强赛的奖杯,大家都喜欢他。他的父母、朋友、同学、老师,将在剩下的时间里,永远地、悲伤而骄傲地,怀念他。
              心底有苦涩的味道一层层蔓延开,似乎是一件藏匿在灵魂深处的事物顷刻间坍塌,伍德无声地举起他的角木魔杖,在心底默念一声「荧光闪烁」,和看台上所有悲哀的人一起向数十英尺之下那位正直、忠诚、善良、勇敢的年轻的逝者致敬。
              ——现在,在这个世界上,知晓塞德里克•迪戈里与奥利弗•伍德的最大梦想的人,只剩下他一个了。


              IP属地:中国台湾11楼2013-09-10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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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8.05
                二十二岁的奥利弗•伍德侧身闪避一道昏迷咒的刺眼红光,以牙还牙地击倒了他拙劣的对手。身旁的艾丽娅•斯平内特在激战中得了闲,迅速地补上几个恶咒和锁咒,确保那大个子的食死徒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普德米尔的主力守门员跟那匆匆奔向下一个目标的金发的漂亮女孩道了声谢,虽然在这嘈杂的最后的战场上她很有可能没听见。
                霍格沃茨的礼堂不复三年前他最后一次来到这里时所看见的模样,四条学院长桌在警报响起的刹那便已消隐无踪,未成年的学生都撤离到了安全区域。无数道鲜红翠绿明黄亮紫的咒语正在半空中来来往往地飞舞,五分钟前他脚下踩的地面很是剧烈地摇晃了一阵,半个礼堂变成一片残垣断壁。
                接到比尔•韦斯莱的联络时他一秒钟也没浪费,跳起身抓起魔杖就幻影移形去了猪头酒吧,丢下餐桌上刚吃了一半的晚饭。这一整年来荒谬而悲惨的事情一桩接一桩:魔法部的垮台,对麻瓜出身巫师的审判与关押,哈利成为「头号不良分子」,食死徒行动的正当化,认识和不认识的巫师们流亡、失踪,或者死去。八月上旬队里主力的击球手雅各布•雷诺兹递交了辞呈并留下违约金的支票,第二天便人间蒸发,没人能联系到他,这一切只因他的父母都是麻瓜;九月初,魁地奇联盟宣布无限期停赛,平日的训练变得毫无意义;圣诞节假期过后联队成员领了半年的薪水回家休养生息,伍德蜗居在麻瓜街区的窄小公寓里无处可去。他没有骑着扫帚出去飞的机会,霍格沃茨的同届们不是在部里不见天日地工作就是在野外逃亡的途中,进入任何巫师的聚集地都要遭受神秘人部下的监视。安吉丽娜、艾丽娅和凯蒂每周一次到他的公寓来一起吃一顿夜宵,交换彼此所知的情报;后来他通过韦斯莱家双胞胎的介绍加入了凤凰社,尽自己所能去做那些地下工作;没有任务的白天与黑夜他会调试那台用旧了的收音机接收「波特瞭望台」的讯号,猜测最新的口令,偶尔能听见李•乔丹激昂人心的声音自不列颠某一处隐蔽的流动工作室中传来,和那数年间他解说霍格沃茨魁地奇比赛情况时一模一样。伍德能想象那高个儿黑皮肤的男生对着话筒神采飞扬,抑扬顿挫地嘲讽神秘人在给自己打造新形象时忘记了头发和鼻子对一个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在这个时刻,他站在这里,这个他在此生活、学习了七年并将铭记一生的神圣的、不列颠乃至全欧洲反黑巫师运动的最前线阵地,情不自禁地忆起那些为这项事业牺牲了生命的伟大的巫师们。保护好霍格沃茨,阻止神秘人和他的部下拿到「那件东西」,这是每一个格兰芬多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的事情。持续了数十年的战争也许会在今夜终结,因为他们和那个被选定的救世之星哈利•波特在一起,霍格沃茨的学生与教师、D.A.的成员、凤凰社的成员、马人、幽灵、肖像画和家养小精灵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战斗着,谁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运气看见下一个白昼来临。眼下所能做的只有用尽全力挥动魔杖喊出咒语,这古老的城堡、湖泊、森林和场地是四个创始者最后留下的礼物,自己的家不容许任何人一分一毫的玷污。
                伍德记不得今晚他到底击倒了多少食死徒,五个或是六个,他此前从未像今天这样得心应手地连续使用过昏迷咒。回过神来时西莫•斐尼甘正对着他的耳朵大喊,惊天动地的魔咒爆炸声里他勉强听清楚「摄魂怪」和「禁林」这两个词,于是他转身便往礼堂外跑去,沾上鲜血的长袍下摆在他身后不停翻飞。
                在礼堂门口他与秋•张擦肩而过。凯蒂•贝尔曾在夜宵后漫不经心的闲聊中提到这美丽的华裔女孩毕业后的去向,她在美国波士顿那家世界上最大的巫师图书馆做管理员,是很适合拉文克劳的工作。那枚发热的金加隆带她经过长距离的幻影移形回到这里参加今晚的战斗,女孩白皙的脸庞沾满尘土,宝蓝色的长袍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她举着魔杖高声喊着「昏昏倒地」,咒语精准地命中一名食死徒。伍德无端想起她曾在三强争霸赛的那一年与塞德里克•迪戈里有短暂的约会,他记得他在去信里调侃塞德里克的眼光还不错,对方认真地回信说「我和秋在舞会后就分手了」,而凯蒂曾告诉他塞德里克死后秋难过了很久很久。他突然很想穿过好几道射偏了的、无目标的恶咒,返身赶上秋,去做一件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做的事——他将看着她的眼睛,真诚地说一声,谢谢你。
                但他最终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在门口停顿了一秒钟时间,又继续往外跑。
                第一个人是魔法体育运动司的伯莎•乔金斯,第二个是一位麻瓜老人弗兰克•布莱斯,然后便是塞德里克。在神秘人重新取回力量的路上倒下的这些人,被巫师界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纪念着,人们会一直记得他们的名字和他们做过的事情。再过十年十五年,秋•张会在某一个宁静的午后给她的孩子讲述那赫奇帕奇找球手的故事,霍格沃茨的校友们会在每年的六月二十四日探访他的长眠之所——他们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牺牲。怀着不甘与悔恨死在这场战争里的人太多了,而他们将继承那些人的希望,拼死战斗直至最后一刻。


                IP属地:中国台湾12楼2013-09-10 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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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格沃茨的夜空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伍德面前。
                  那本该是丝绒一般美丽安详的深黑色天幕,有亿万颗闪烁星星,上天文课时很难在其中找到辛尼斯塔教授要求的星座。然而今晚是个阴天,迷雾冰冷浓重好像快要化为固体,这当然是因为那些该死的摄魂怪,五月初的天气仿佛被施了一个强效冰冻咒,伍德从来都不理解那些靠吞食人们一切快乐情绪维生的、阴暗邪恶的类生命体是为何而存在。
                  现在他来到了场地上,已经有几位D.A.的成员施展着守护神咒击退那些戴着兜帽慢慢滑行的巨大身影。它们带来一整个世界的痛苦与绝望,银色的守护神在至少一百个摄魂怪的威慑下无力地化为微弱的徒劳的烟雾。伍德感到自己难以呼吸,就在他前面几英尺的地方,两个六年级的女孩面色苍白,手颤抖得几乎握不紧魔杖,看起来快要支撑不住。
                  每走近一步,窒息感便愈发强烈。刺骨的寒意沿着脊椎一路往下浸透全身,他感觉自己的袍角好像快要结冰。荒诞的幻觉和不存在的声音一点一点侵蚀他的神经,牙齿不由自主地打战,恍惚间觉得身上穿的长袍太薄。阴森,恐怖,毛骨悚然。
                  真冷,就连七年级那次在暴风雨中对战赫奇帕奇也没有今天这样的冷,能将人逼疯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冰点以下的寒冷。
                  他的身体僵硬,动弹不得,整个世界与他的感官像是突然分隔开,战斗、嘶吼、念咒声与魔杖顶端不同颜色的胁迫性的亮光仿佛是发生在极远处的事情,他只知道那两个瘦小的、刚成年不久的女孩子已经在地上颤抖着蜷缩成一团,抽泣声中微不可闻地唤着母亲。他勉强前行了两步,挡在她们身前。「摄魂怪不会碰到她们,」他用尽全身力量使自己这样确信,强迫自己握紧魔杖不后退,「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最前端的摄魂怪滑行着接近了,巨大的身影遮住唯一一点光亮,兜帽之下没有五官的脸孔上露出狞笑,灰色的结痂的手慢慢抬了起来,伸向伍德。它吐出长长的、属于亡灵和死尸的、腐臭的气息。
                  眼前是无边的黑暗。


                  IP属地:中国台湾13楼2013-09-10 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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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好像再也不会快乐起来。脑海里全是凄厉的悲哭声,思想和身体同时被阴寒到骨髓里的雾气包裹,胸口窒塞,冷,不知道哪里的旧伤尖锐地发疼……他想起邓布利多教授的葬礼,魔法部官员的讲话和白色大理石的坟墓,那个留着长长白胡子的最强大的、神秘人唯一惧怕的巫师不在了……
                    对角巷的天空阴沉,被剥夺了魔杖的无家可归的巫师们在墙边连滚带爬地厮打,争抢一个更暖和的位置……为什么伍德没有加入他们……
                    是个女人,在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尖叫着……钻心咒让她的嗓子干涩嘶哑像是破损的风箱……
                    去他妈的摄魂怪!他用仅剩的一点神智愤怒地想,身上的束缚似乎减轻了一些,因为他感同身受那种被折磨的痛苦。现在他该做的就是把那群精神失常的吃尸体的疯子一个个赶回他们在阿兹卡班的老家,脑子最不对劲的那个秃头蛇脸自以为是的家伙——伍德决定尝试叫一次他的名字——伏地魔,他既然选择了放弃在家颐养天年转而出来与整个巫师界和普通麻瓜作对,就该做好被杀的觉悟……
                    ……他刚才想到哪里了?……噢,不,这种感觉,摄魂怪……它们的数量变多了,气温又在降低,一条破掉的旧长袍裹在满身尘土与擦伤的尸体上可不够体面……他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暴风雨、闪电和惊雷,衣服湿透了,身下的飞天扫帚比往日沉重……他输给了赫奇帕奇,他再也没有机会……
                    塞德里克•迪戈里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真好,一点痛苦也没有……伍德没有意识到他脑海里的念头有多可怕:如果他也能就此死去的话……
                    想想那些快乐的事。一个熟悉的低沉悦耳的声音提醒他,很近又很远。
                    快乐的事。格兰芬多人抓住了这个词,跟着告诉自己,在深深的黑暗与绝望里逐渐生出半分清明。
                    ……查理•韦斯莱疾速俯冲五十英尺,单脚踩在他的横扫七星上抓住了金色飞贼,伍德在球门柱旁连着翻了三个跟头表示庆祝,他接过那个沉重的奖杯,开心得想哭。
                    他的第一把玩具飞天扫帚,周岁生日的礼物,上次回父母家时还特意去储物间翻出来,细细的柄上刻着O.Wood的字样,他从来没有从上面摔下来过,一次也没有……
                    他险险防住海莲娜的最后一个球,摇摇摆摆降落在地面上,露西娅微笑着告诉他说就在刚才他正式成为了普德米尔联队的一员,话音刚落海莲娜便扑上来,带着二人幻影移形去了破釜酒吧,掷地有声地嚷嚷着今晚不醉不归。
                    今夜过去之后所有的问题都会解决,比尔在通知他时是这么说的。联赛会恢复,他能够再次守在那三根五十英尺高的球门柱前,他还记得数年之前有谁说过要与他一起拿到欧洲杯。
                    深夜壁炉的火光,周围刻着的那圈獾仿佛真的在跳舞。身上盖着厚厚的金丝雀黄色毯子,对面的人又给他倒了一杯酒,他一口气喝下去,胃和心都是暖的。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确定他与自己很熟悉,是谁呢?
                    「致英格兰最好的守门员。」他听见那个人这样说,有回音从时间的彼端远远传来。
                    伍德想起那个人有一双深灰色的眼睛,澄澈、干净,能分毫不差地映出他的影子。
                    他终于赢得属于自己的那一座魁地奇杯,在半空中抓着哈利的肩膀趴在上面肆无忌惮地抽泣。安吉丽娜、艾丽娅、凯蒂、弗雷德和乔治飞过来把他们围在中心,分不清自己搭着谁的胳膊而谁重重拍着自己的背脊。姑娘们吻完哈利的脸再去吻伍德,七个人抱成一团在格兰芬多的人群仿佛要震碎苍穹的欢呼声中乱七八糟地着陆,他的视野是模糊的,泪水令他几乎看不清东西。但伍德知道那双明亮的灰色眼睛正从看台的某一处望着自己,那其中有发自内心的激动和欣喜,那个人正在为他的胜利而骄傲着——


                    IP属地:中国台湾14楼2013-09-10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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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神护卫。」
                      他握紧魔杖,声音不响却无比坚定。
                      一头银色的狮子从魔杖尖冒出来,直直地冲进摄魂怪群里。这头只属于格兰芬多人的雄狮背部饱满的线条有一种暴烈的美丽,蓬松奢华的鬃毛与矫健利落的身姿是它强大力量的证明,五年以前迪安绘制在横幅上的画面在这一刻成为现实。十几只摄魂怪刹那间灰飞烟灭,剩下的也被这守护神驱散,消失在霍格沃茨的夜空下。
                      它奔向它的主人,伍德重又感受到五月初的夜晚应有的暖意,明亮、快乐的情绪回到了他的身上,就像因寒冷而凝固的血液重新开始在血管之中流动。那头忠诚的猛兽温顺地绕着两个女孩转了一圈,低下头去似乎是在安抚她们。其中一个女孩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慢慢地醒过来,它便安静地化作银白的光粒,融进不可知的虚空。
                      伍德没有收回魔杖,他给那两个六年级的女生施了一个复苏魔咒,确保她们能站起身。他全身心地警惕着即将来临的下一场战斗,魔咒碰撞的喧嚣声、食死徒被逼到穷途末路的咒骂声、凤凰社成员简短的交谈声,这些声音漩涡般混杂在一起,与他身处的地方只有短短一段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
                      他调整好呼吸,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疾速奔跑。他现在拥有来自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和这城堡所有的保护者们的祝福,只需要赢得每一个下一场胜利。他相信他会的。
                      不远处便是终将到来的不列颠巫师界的黎明,他仿佛能感到那些故去的人们温柔平和的注视与鼓励。去吧,他们说,不要犹豫,胜利属于霍格沃茨,光荣属于每一个人——去吧,去守护你所爱着的那些人,去告诉他们,「死」并不值得恐惧。他们会健健康康地度过一百年以上的漫长幸福的人生,这是对已逝的人们最好的怀念。
                      死亡随时随地都在发生,不仅是在这个战场上,人们可能因种种不同的理由失去生命。疾病、衰老、谋杀、误伤、错误的魔药配方、危险的魔咒实验、发狂的魔法生物,感谢梅林他活到了二十二岁,他的一些朋友已经不在这个世界。那些人大笑着在逝者的国度举杯共饮,为新来到的人打开通向天国的门扉,他们也许正因霍格沃茨的这场战役议论纷纷。每个活着和死去的人都知道,有一天他们将在某个生者无法抵达的地方最终相聚。
                      而现在,奥利弗•伍德必须好好地活下去。
                      为了所有的未完成的梦想。


                      IP属地:中国台湾15楼2013-09-10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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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走进城堡。
                        正是晚餐时间,门厅里来来去去的都是从球场上回来的学生们,背着款式流行的书包,看来凯蒂的文具生意做得还不错。身材颀长、气质优雅的拉文克劳男生级长和他的朋友有说有笑地走向礼堂,身后是一小群眼神发亮表情痴迷的低年级女孩。那些他所不认识的年轻的脸庞带着朝气十足的笑容,他们旁若无人地谈论着难得的晴天、魁地奇比赛、变形术课论文、平斯夫人的坏脾气和最新的八卦;那些男孩和女孩正处在一个无忧无虑的年纪,穿着他最熟悉的曳地的黑色长袍、系着代表不同学院的羊毛围巾,仿佛他们都是他的熟人,曾与他同在宾斯教授的课堂里昏昏欲睡,座位只隔了几英尺距离;伍德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刚刚才带领格兰芬多队赢得了一场胜利,好像他还是那个十六岁的魔药课成品差点得了D的五年级学生,只要有一把飞天扫帚就能忘记O.W.L.s和斯内普阴沉沉的表情。
                        然而周围都是些完全陌生的面孔,互相称呼着他从未听闻的名字,大声聊着他十一年来都未曾接触的话题。伍德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意识到这件事:那整整七年阳光明媚的水晶般的美妙日子,如今已然离他远去。
                        这里不是他的霍格沃茨。
                        他再也不可能在魔咒课上偷偷地画球队的战术示意图,下课再想方设法地问同宿舍的好友、优等生兼级长珀西•韦斯莱借笔记;再也不可能在一个平凡的周二早上的九点,在格兰芬多塔楼里那张曾属于自己的垂着深红色帷幕的四柱床上醒来,一点儿也不遗憾地发现自己又错过了一节魔法史课,然后满足地跌回枕头上继续睡,同时试图忘记下午要交的还差半英尺没写完的算数占卜课论文;再也不可能在训练开始前一手一个拎着那对红头发双胞胎的耳朵让他们好好听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他们其中的一个现在和伍德差不多高,儿子满了一周岁会叫奥利弗叔叔,仅剩的一只耳朵他大概也拎不习惯,而另一个则早已长眠于洁白墓碑之下冰冷的棺椁;再也不可能在级长盥洗室那个大到不可思议的浴池里舒舒服服地泡长时间的热水澡直到睡着,睁开眼睛看见罗杰•戴维斯一脸不耐地戳着他的肋骨(「去那边睡,我要洗澡」)或是塞德里克•迪戈里有些尴尬的担忧神情(「呃……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注意身体」);再也不可能在一场(自己组织、自作自受的)身心俱疲的训练之后,去厨房满足地美餐一顿,顺便去旁边的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找(身为级长的)塞德里克出来(违反校规)夜游;再也不可能无所顾忌地去享受一场普普通通的、学生之间的魁地奇比赛。伍德愿意把他这十一年来在赛场上得到的所有荣誉全数交出,只为再重温一遍那无可替代的七年时光。
                        他仍听得见那些人的声音。多少个夜晚,伍德的梦里有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金与红的颜色,他蹲在角落里用魔杖指挥魁地奇球场模型上的小人模拟各种战术,珀西勉为其难地替他检查魔药课作业,同年级的女孩们在他身旁聊着霍格莫德村的周末,傻里傻气地期待着会有哪个帅气的高年级男生邀请她们同行——她们中的两个在七年前席卷整个不列颠巫师界的那场战争里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伍德还记得毕业的那一天,一群人又哭又笑,磨磨蹭蹭地登上夜骐拉的马车,挥手与这座熟悉城堡作别。下一次他来到这里,看见的是塞德里克的尸体;再下一次,他见证了持续数十年的战争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终结。太多的鲜血、太多的牺牲,他上次走进门厅时四个学院的沙漏全碎了,四种颜色的宝石在人们脚下混杂成一片,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和不再被压抑的怒吼声撞击着石壁,魔杖射出的红光穿透弥漫的沙尘,死神在帷幕后一次次举起收割生命的镰刀。而眼前这个一尘不染、安宁祥和的门厅对他来说陌生得可怕。
                        属于他的那个有着浩瀚星空的霍格沃茨,现在只是一场虚无甜美的长梦、一个脆弱不堪的幻影。
                        他疲惫地跟在格兰芬多的队员们后面走进礼堂,假装自己心情还不错。普德米尔联队的队长没有选择教师的座位,最当中的新任校长跟他不熟,麦格教授、弗利维教授和斯普劳特教授也都退休了,他认出一个比自己高两届的斯莱特林的纯血统男巫坐在教师长桌的右端,自然,两个人都装作没看见对方。海格坐在辛尼斯塔教授旁边,从乱蓬蓬的胡子后面向他露出笑容。


                        IP属地:中国台湾18楼2013-09-10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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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晚上好。」几秒钟的沉默过后,伍德对塞德里克说,后者不意外地笑起来:「晚上好。」他说,声音是愉快的,「你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伍德下意识地回答,但是塞德里克怀疑地看着他:
                          「你今天早上一定没剃胡子。」他收起小桌上散乱的扑克牌,将它们码成整整齐齐的一沓放在桌角,从红杉木的高背椅上站起身,一边做出这个判断,「我不得不说弗雷德对你的评价在某种意义上挺正确。」
                          二十九岁的格兰芬多人不由自主地曲起指节蹭蹭自己的下巴,点头同意了他的论断,这黑发年轻人一如既往地细心而敏锐。他平视着肖像里塞德里克的眼睛,和十年以前一模一样的深邃干净的灰色,那双眼睛认真地回视着他。
                          他发现自己很难移开目光。
                          吃完晚饭、准备回公共休息室度过一个愉快的周六夜晚的拉文克劳和格兰芬多的学生们从他的背后走过,畅谈着魅力俱乐部的最新活动,伍德恍若未闻。周围的肖像忙着互相串门,熙攘人声像是隔在另个世界。
                          塞德里克已经死了。他不抱希望地在内心重复,清楚至少在这一刻自己不会如此相信,在你面前的只是他的肖像,巫师界的一幅再普通不过的肖像,会动、会笑、会跟你说话,却仅止于此。那只是一段残存在这世间的记忆,是一个灵魂的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是迪安•托马斯数年前精心调色并绘制于画布上的一层没有任何玄机的颜料,是霍格沃茨「最受欢迎画像人物」第二名——第一名是西里斯•布莱克。那不是塞德里克•迪戈里,但那又正是塞德里克•迪戈里。
                          永远停留在十八岁那一年的塞德里克•迪戈里。
                          伍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幅画前,不知为何心里想着的却是可惜他们今天去不成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塔楼顶端的圆形房间里没有任何肖像。他甚至无法和塞德里克干杯,即使是神秘事务司的有识之士亦无法逾越生与死的界限。奥利弗•伍德如今终于实现自己的那一半梦想,另一半未完成的誓言早在十年之前就被葬进面前这黑发年轻人的坟墓。久远的对话顺着时间的长河溯流而下,他诧异自己竟然能记得每一个字:
                          「来做个约定吧。」
                          「约定什么?」
                          「等到我们两个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之后,再来这里一起喝一杯。」
                          连这样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到。
                          他忘记了语言也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地又将去往何方,就好像被谁施了一个定身咒,唯一一个能解开它的人隔着整整十一年,平平静静地看着他。


                          IP属地:中国台湾20楼2013-09-10 1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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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六楼有一间废弃的空教室,里面有一幅静物画。我们一般称它作『肖像的会客厅』。」过了几分钟——或者一个小时,谁知道呢——塞德里克说,「如果你需要一个能够安静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他说着便转过身。
                            伍德尾随画框中的塞德里克飞奔,黑发的前三强赛勇士似是迫不及待地想把十一年来藏在心底的话尽数道出。上楼、右拐、打开挂毯后隐藏的门、爬上另一道吱嘎作响的楼梯,感觉心脏在胸腔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跳动。那个赫奇帕奇男孩穿过首任魔法部部长举办的热闹酒宴、穿过斯卡博罗的喧嚣市集、穿过一七八⊥九年巴黎巫师秘密会议的举办地、穿过公元一世纪「永恒之城」罗马的斗兽场、穿过中非的沙漠和极北的冰原,终于喘着气停在六楼靠西的走廊里那恬静的希腊牧羊少女身边。
                            「就是这里。」他说。伍德平复一下呼吸,推开门。
                            皮皮鬼正哼着不成调的歌在黑板上涂鸦骂人的话,一如十四年以前,麦格教授给他介绍找球手哈利•波特的那个明媚下午。小个子的吵闹鬼一见他出现就丢下粉笔,兴高采烈地在半空中翻着跟斗唱:「傻大个伍德!傻大个伍德!糟透了的守门员伍德!」
                            伍德当机立断抽出魔杖指着他喊了一声「瓦迪瓦西!」,那根粉笔从地上弹起,不偏不倚地卡进他的喉咙,皮皮鬼无声地咒骂着冲出教室门外。伍德把魔杖塞回腰间,油然而生一种对教他这个咒语的人、他七年级时的黑魔法防御术课教授莱姆斯•卢平的怀念。
                            窗外是霍格沃茨的夜,苏格兰的三月清凉的风静悄悄地吹进敞开的窗户,仿佛能听见随风传来的黑湖人鱼空灵飘渺的歌声。伍德以前从未来过这个教室,但他知道许多赫奇帕奇和斯莱特林的高年级学生为了避开饶舌的同学,会特意选择楼上远离自己学院公共休息室的无人使用的房间来对恋人倾诉衷肠,尽管就约会的场所而言,没有比这更不浪漫的地方了。
                            「静物画」这个说法未免也太抬举教室里的这幅我们姑且称之为「艺术」的东西。它歪歪斜斜地挂在墙上,所有的内容不过是灰扑扑的一块地毯,蒙着几世纪的厚重尘埃,伍德敢说它的创作者画它时所花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分钟。塞德里克对此不以为意,他拿出那根弹性极佳的梣木魔杖,随随便便地往地上丢了个「清理一新」——并未起到多少作用——就盘腿坐下来,伍德随手扯过一张椅子正对着他坐下。


                            IP属地:中国台湾21楼2013-09-10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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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这一刻他真正定下心,才注意到塞德里克身上穿的是那件霍格沃茨标准制式的黑袍。他很少见到塞德里克穿便装的样子,仅有的几次是在周末的霍格莫德和世界杯的营地,命运没有给他太多的机会。在伍德对时尚不多的认知里,这黑发的年轻人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深邃立体的五官、六英尺一英寸的身高和匀称漂亮的肌肉给了他这样的资本。那两年几乎整个学校的姑娘都喜欢他,或者至少是喜欢他的外表,没人数得清有多少女孩会在赫奇帕奇的球队训练时守在看台上痴痴地抬头仰望天空。伍德知道艾丽娅和凯蒂也曾偷偷去过几次,他对此事表示赞许,因为她们每次都能带回来不少有用的情报。
                              但这长袍在三月的天气里显然是过于单薄了,迪安在大战后的夏天对角巷画廊的楼上没日没夜地作画时考虑的服装款式看上去只适合那个季节。塞德里克发现伍德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袍子看,根据他的表情大概推测出了他在想些什么,于是肖像里的人率先开口,打破弥漫在房间里的数分钟沉默:
                              「下次你见到迪安,能不能麻烦他帮我画一件赫奇帕奇的魁地奇队队袍出来?」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轻松,不确定以伍德现在的状况能否听出这句话是在调侃,「魁地奇比赛日总想着应景,能穿的找遍霍格沃茨还是只有身上这一件。」
                              「好,我会记着。」伍德说,声带动得比思维更快。明明塞德里克才是公认比较不爱说话的那一个,他有些不着边际地想,两个人独处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要靠对方寻找话题的人却总是自己。
                              「还有围巾。」塞德里克偏过头指指自己空荡荡的颈间,「他也忘了给我画上赫奇帕奇的围巾,冬天那几个月可真够呛。」
                              「那是因为你的围巾不在你的……遗物里。」伍德艰难地说出这个词,「你把它送给了我。」
                              「是的,你还留着吗?」
                              留着,当然留着。十二年来几次搬家,那条黑黄相间的羊毛围巾都妥妥帖帖地躺在箱子里跟着伍德来到新居,天气晴朗时他会特意把它从衣橱里拿出来,洗得干干净净再晒上一下午,每一根纤维都沾上阳光的暖意。一个未婚的格兰芬多人,当下和以前都没交往过来自赫奇帕奇的女朋友,家里却有一条代表这个学院的、被洗得略微褪色的围巾,这事儿可大可小,恰恰能称得上诡异。如果他堂而皇之戴着这条围巾在公共场合招摇过市,那群小报记者的速记羽毛笔指不定会兴奋得当场爆炸。
                              「还在我那,下次我去对角巷时会让迪安帮忙画好,再带过来。」伍德说。
                              「不急,我能等。」塞德里克言简意赅地说。
                              然后他们又像两个傻子一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谁都不曾将目光移开分毫。


                              IP属地:中国台湾22楼2013-09-10 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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