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第一次约会,两人都显得十分拘谨。前往冲奈市的车上,两人一路无言,在偶尔碰到对方的目光时会马上移开。这是哪门子的小学生交往啊。完二暗自咋舌,鼓起了勇气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在碰触到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她颤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下来,任由自己的手被他的包裹。电车一晃一晃,发出与铁轨摩擦的声音。窗外的风景如同一段午后的时光平缓地滑过。车厢内几乎没人,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趋于安静而柔软的另一端。
由于平安夜,冲奈市到处都是手挽手的情侣,完二和直斗在其中也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对。街上触目所及的都是金色、绿色和红色,商场的橱窗里装饰了圣诞老人和驯鹿等,街上的广播也播放着红鼻子驯鹿鲁道夫之类的圣诞歌曲,一派喜气洋洋。在宁静的小镇里待久了的两人对于这个热闹的气氛不太适应,站在车站前迟迟没动身。直到服装店前的圣诞老人扯了一个黄色的气球给直斗,他们才总算回过神来。
直斗仰头看着那个气球,一脸新奇单纯宛如孩童。完二在一旁看着她的侧脸,心被幸福和愉悦填得满满的。他拉过她的手说,走吧。直斗欣然点点头,漾出了开心的微笑。
两个人手牵手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周围的人都是一脸笑容,就好像在这世间不曾发生过烦恼和悲伤的事。
只有今天,把一切都放下吧。以前的事也好,将来的事也好,暂且抛在脑后。
神也会如此允许的吧?
两人一起逛了书店和饰品店,又在小型水族馆逗留了好一阵子。夜幕降临之后,两人来到一间气氛不错的西餐厅吃晚餐。这间餐厅也是理世事先推荐的,说是约会的话这里再适合不过。完二对着那写满了英文的菜单犯了难,索性全部交由直斗来点。之后两人喝着服务生端上的咖啡,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对、对了,礼物……”
完二突然想起来一直拿在手上的东西,赶紧把它递给直斗。她接过来,很珍惜地把它捧在手上。
“谢谢。我可以拆开吗?”
“喔,当然可以。”
直斗把包得很精细的包装纸拆开,里面是一个毛呢发带。就像是俄罗斯女孩在冬天会佩戴的头饰,宝蓝色的呢子上绣着非常精致的雪花图案,边缘缀着白色的蓬松茸毛,式样简单优雅。
“呃,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比较好……后来在电影海报上看见过类似的头饰,觉得应该蛮适合你的……于是试做了一下。冬天的话戴起来应该蛮暖和的,看起来还不赖?”
完二忐忑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因为这件礼物实在太女孩子气了,他担心她会不喜欢。
但直斗只是捧着那个头带看了好一会儿,接着坦然地把它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是这样戴的吧……好看吗?”
头带的颜色很是搭配她今天的装束,而且衬得脸蛋更可爱了。看她毫无抗拒地用上了自己的礼物,完二心满意足,连连点头。
“啊啊……很好看。不过,你真的喜欢吗?我还担心你会不会觉得它太女生了……”
直斗很是讶异:“怎么会,只要是巽君送的东西我都很喜欢。而且它看起来那么漂亮,我还担心我配不配得上它呢……”
“没、没那回事!真的很适合你,非常的!”
看他这么慌张地否认,直斗抿着嘴笑了。然后她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了一件东西递给完二。
“这个是……呃,我的圣诞礼物。之前也调查过圣诞礼物的情报,这个好像是最为推荐送、送给恋人的……不过是第一次做所以……”
她局促不安地拿起咖啡杯来掩饰自己的表情,又不时偷看一眼对方的反应。完二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收到她的礼物,一时间愣住了。
“这、这是……给我的吗?”
“当然。打开来看看吧?”
完二呆呆地应了一声,才着手拆开包装袋。那里面是一条灰色和黑色相间的编织围巾,他小心地拿在手里,柔软的织物本没多少重量,但他却觉得沉甸甸的。
“……真,真的可以吗?”他不确定地说。
“嗯?”直斗放下杯子疑惑地看着他。
“这个,围巾……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你在说什么啊,巽君。”直斗哭笑不得,“这是专门为你织的,当然可以了。”
“说、说的也是……”
直斗突然一脸紧张,“难不成这个不合你的心意?”
完二赶紧摇头:“不不不,绝对不会!”
“噢,那就好。”直斗似乎松了一口气。“你不打算试试吗?”
“哦哦……”
顾着发呆的完二被直斗这么一提醒,忙不迭地把围巾绕在脖子上。
“怎……怎么样?”
对面的直斗支着下巴沉吟了一会,旋即绽开有些孩子气的笑颜。
“噗……抱歉,我不是说不合适,只是我当时是按照平时的巽君的形象选的颜色和样式,今天的巽君跟平时的不一样所以……跟想象中有点不同?”
完二摸了摸头顶才恍然大悟:“啊——啊啊,你是说发型。”
“不过并不是不好看哦!呃,本来也是觉得在冬季会比较实用,如果有起到作用的话就好了……”
说着说着,直斗的音量又渐渐小了下去。她一边不安地扭着手指,一边挫败地低语“虽然失败了很多次就是了”。看着这样为自己而努力的恋人,完二顿时感到一股暖意透过柔软的围巾渗入骨子里。
“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他努力地把这份喜悦之情传达给她,“因为,是直斗送的礼物啊。”
直斗望着他,露出了有些羞涩的微笑。
“如果巽君会喜欢的话我也会很开心的。毕竟,我还是第一次尝试女生做的手工。”
“唔,我很喜欢。”完二突然察觉到什么,“……是说,你还打算那样叫我吗?”
“咦?你指什么?”直斗没反应过来。
看她一脸单纯的样子,完二反而觉得提出这个问题的自己过于唐突,尴尬地别开视线。
“就是……那个……差不多也别叫我‘巽君’了吧,总感觉好生分……”
“生分?”直斗终于明白过来,顿时脸涨得通红。“说、说的也是,一直那样称呼,感觉不到关系的变化吧……那,我要怎么称呼比较好?”
“就……叫名字就好?”
直斗像收到一个艰巨任务似的点点头,眼睛一直盯着咖啡杯,断断续续地说:
“完……完二……君?”
没有得到回应。直斗飞快地看了对方一眼,只见当初提议的那个反倒是红透了整张脸,不得不把脸埋在手里掩饰害羞。
——糟糕,这比想象中还要糟糕啊可恶……!
“巽、呃不,完二君,你还好吗?”
“我……我去一趟洗手间!”
完二猛地站起身,捂着鼻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遵循情侣约会的标准流程,吃完晚餐后他们来到了市里最大的一株圣诞树前。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情侣,围着那棵树幸福地依偎在一起。树上垂挂了无数的彩灯,聚集在树顶上最大最亮的那颗星星上。星星散发着让人移不开眼的光芒,整片视野都是流光溢彩。
“好漂亮……”直斗看着它小声地赞叹,灯光在她的眼底落下点点星光。站在她身边的完二看着这一切,突然就觉得有点不真实。这是真的吧?不是自己在做梦吧?如果这是个梦,也请不要让我清醒过来。他在心底如此祈祷着,直到她回过头看向他。
直斗回过头,撞见他仿佛在做梦般的神情,那样恍惚,好像她随时会消失不见。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心脏遽然揪紧。她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带着些微凉意的指尖落在皮肤上,宛如雪花在上面化开。
你在害怕什么?她低语。
我害怕有一天睁开眼,发现你从未站在我身边。
完二握住她触碰自己的那只手,眼里盛满了寂寥的温情。
不要怕,我就在这里。我会站在你身边的,一直。
直斗轻声呢喃着,清澄的眼底映出他沉溺在其中的面孔,那个影子在瞳孔中逐渐放大,直到她也能在他的眼里看到自己。他额角的伤疤,泫然欲泣的笑,自己亲手编织的围巾从他的脖子上垂下,宛如一个温柔的谎言。
然后他一手紧握她的手,一手扶住她的下颌,俯下身碰触她的嘴唇。仿佛雪花一般轻柔的吻,带着小心翼翼而痛惜的气息。
那是他们彼此的初吻。在经历过整整两年的患难相伴,跌跌撞撞的单相思之后。在17岁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