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到外面,才发现居然又下起了雪。大片的雪花落在他们的头上和肩膀上,直斗立刻打了个哆嗦。完二注意到这点,伸手拍掉她头上的雪花。
“很冷吗?也是,穿这身确实不怎么保暖。”
“没关系的,外面还披了罩衫,只是内外温差比较大而已。”直斗冲他笑笑,他扯动嘴角,然后牵过了她的手。
“这样会稍微暖和点吧……走吧?”
“嗯。”
巽屋和辰姬神社不过就两步路,两个人顺着人流走进神社,神龛前已经排起了长龙。近年来狐狸的传说令这所神社的香火愈发旺盛,竟还有不少生面孔加入进来。远远的他们就看见那只戴着粉红色围嘴的狐狸正站在神龛上,一对精明的豆子眼扫视着人群,恐怕在盘算今年能收到多少香火钱吧。
“那家伙倒还是一如既往啊。”只有在新年的时候它完全不会隐瞒自己对钱的欲望,甚至会出卖色相让人们尽可能的把手里的零钱都投进钱箱里。虽然皮毛确实很好摸就是了。完二这么想着,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糟糕,真不知道这次有没有带那么多。
身边的直斗笑了,“当年受过它不少照顾呢,真要多捐点才行。”
“……不,它只是趁机敲一笔狠的而已吧。”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阵,完二看了看表,离零点还有五分钟。直斗心不在焉地垂着脑袋,好像在思考什么。他忍不住问她在想什么,她顿时露出有些复杂的神色。
“之前……就是在伯母帮我穿和服的时候,稍微跟她谈了谈。”
完二心下一惊:“谈什么?”
“我果然还是对她很内疚,于是坦诚了那天的事情。”
“什、你这笨蛋!我不是说过你别——”
“可是伯母她……与其说是原谅,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没有责怪我。”
听她这么一说,完二吊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不愧是老妈。话说她早就习惯儿子受伤了吧,各种各样的意味上。
直斗轻轻牵起嘴角,笑容恬静就像落在肩上的雪花。
“那时候,她也知道你陷入了某种困境,而且跟我有关。不仅是身边的朋友,我们可真是让大家都担心了一番啊。”
“啊啊,老妈也看出来了吗,不过也没办法。”
完二啧了一声,早就知道不能小看女人的第六感和洞察力。不过在那段时间,母亲对于自己的异常什么都没有过问。那大概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温柔吧,抑或是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解决呢。他猜不透母亲的本意,但打心底里感激她给自己的足够耐心。
“但是,对着这样的我,她却说‘拜托你了’——”
——该怎么说呢……完二那孩子缺少必要的紧迫感,但又经常会想太多,把自己逼得死死的。他明明跟不上那样的节奏,却倾尽全力去应付……看到那样的他,我会觉得很欣慰,但同时也感到心痛。
——他受过的伤,如果他觉得值得,那我也无话可说。毕竟那是他成长中必经的一部分。我虽然也为此伤过脑筋,但只要他平平安安的,也就没什么可想的了。
——他其实什么都不缺,是个难得一见的温柔孩子,就是脑子不怎么好使。但如果有直斗在他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完二他呀,是真的很喜欢直斗你哦。做便当也不让我插手,为了做舞台剧的礼服彻夜不眠,明明不是读书的料还总想着要跟你上一间大学……很傻吧,那孩子。
但是啊,他一直做着那么傻的梦,我却觉得那样也不错。人的一生,总是要有点什么追求才能称之为完整吧。
巽母温柔的话语回荡在脑海里,让直斗又是一阵鼻酸。她扬起脸,任雪花落在自己的眼角边和脸颊上,好像这样就能冻结住眼眶里打转的泪。
“怎么了,直斗?”
“不,没什么。”
完二似乎也察觉到她拼命按捺的汹涌情感,于是一言不发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伯母她……真是个温柔的妈妈。”
“是啊,她可是我引以为豪的老妈。”
“我已经不太记得我妈妈的样子了。可是,伯母给我的感觉,就是那种母亲的感觉吧。非常温暖,又很怀念的感觉。”
“如果你把她当成妈妈的话,她会高兴坏的。”
完二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直斗也笑了。她松开他的手,又与之十指相扣。
没有倒计时,只有神社里平和而热闹的仪式宣告着新年的来临。浑厚而庄重的钟鸣令脚下的地面微微震颤。堆了许多柴火的火坑发出噼啪的声响,间或会一声巨响,让人吓一跳。人声鼎沸,等待初诣的队伍开始逐渐往前挪动。钱币落在钱箱上的悦耳声音,铃铛哐啷哐啷的声音,拍手的声音。这个落雪的小镇,在这些声音的笼罩下再次平安无事地迎来了新年。
完二和直斗两个人站在神龛前,狐狸像是认出了他们,仰头鸣叫了一声。直斗摸了摸它的头顶,它看起来并不讨厌,小眼睛向他们投去期待的目光。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苦笑。随后他们各自豪爽地扔了500日元的硬币进钱箱里。
摇铃,拍手,一起合掌祈祷。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但与几个月前那次各怀心思的海边之旅不一样,这次他们共同怀着祥和的心情,静静地许下愿望。
狐狸眯着眼睛叫了一声,仿佛在回应他们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