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不如不来亦不去,也无欢喜也无悲 』
再过一些时日,就该是草原上的白群节了。
科尔沁的草毯绿得肆无忌惮,白色骏马与白色云朵闪电般一齐划过天际,马蹄踏过和暖春风,风中带着湿润鲜美的花香,香甜梦境之中,姑娘的白裙涨满西拉木伦河的堤岸。
岸边有一顶小小的焦糖色帐篷,我就住在那儿,同我的额赫腻在一起,静悄悄度过七个春夏秋冬,一齐挤过七次雪白的奶水,盛在黄澄澄的金碗之中,虔诚祭奉苍生天。
从来也没人干涉这一切,也没人告诉自己,博尔济吉特伊赫,因你是亲王的女儿,科尔沁的郡主,就需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在什么样的事情上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在什么样的关头做出什么样的牺牲,在什么样的机会争取什么样的荣誉。
是以,当额祈赫忽然将我带到他帐中的时候,自己就像一只受惊的白羊羔儿,颤颤缩缩伏在他脚下发抖。天神一般的庄正,他的话在我头顶盘旋,一步一步紧逼过来,靴尖差一点踩碎自己纤细的手指。
我不得不挺直腰杆,抬起下颌,完全遵照他的意志与他对视,看着他蹲下身来爱怜地抚摩着自己的肚皮,郑重其事地说,伊赫,额祈葛需要你的肚子,你的额格其也需要你的肚子,整个科尔沁蒙古人,都需要。
来不及问他究竟是哪一个姐姐,也不清楚究竟我的肚子能为整个科尔沁带来些什么,我被他身边最凌厉的女人带走,过了五年生不如死的荒唐日子。
昨日种种,仿佛一个再也回不去的美梦,而今的博尔济吉特伊赫,浸身在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中,不知为何而生,不知何时赴死。
当我终于明白额祈葛的话是什么含义,我已睡在大清皇帝的龙床之上,被自己的姐夫面无表情地压在身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的姐姐苏赫,入宫多年一无所出,中宫之位已是岌岌可危。博尔济吉特氏急需一个身强体健的小阿哥,无论是苏赫还是伊赫,谁生的孩子都可成为皇太子。
我眼睁睁地看着身上掉下来的血肉抱在姐姐怀里,从此日盼夜盼,盼不到皇帝的垂怜,盼不到姐姐的关怀,亦盼不到孩子扑入自个儿怀中时,清脆爽快的欢笑。
从来也没人干涉这一切,也没人告诉自己,博尔济吉特伊赫,因你是皇帝的嫔妃,皇太子的生母,就不能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在什么样的事情上施展什么样的手段,在什么样的关头祭出什么样的阴谋,在什么样的机会戕害什么样的无辜。
可是博尔济吉特伊赫,依旧圆成了额祈葛此生所有的期盼,包括他寄托在苏赫身上,那些注定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
短短十七载春秋,已然耗尽自己所有泪水,却并没有带走自己旺盛的精力,没有带走这一颗永远无法停止思虑的心。
再过一些时日,就该是睿乾朝的千秋节了。
我有些思念那顶焦糖色的小小帐篷,思念西拉木伦河的堤岸的绿草,思念白马身下流淌出甘甜微腥的乳汁。还有那一顶永远不会枯萎的花冠,它被额赫亲手压在自己蓬乱的额发上,伴随着春风和暖的话语——
伊赫,这是你的生辰贺礼,
只有草原上的皇后,才配得起它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