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SD/R18】The Raven 渡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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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都丢，看那个能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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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的床被间有被挤压留下的印记，被褥间的褶皱分布在上面，床脚的窗帘被风吹起，几乎要搭到床尾，整张床的右边都被树影所笼罩住，微微的晃动时像是会动的荆棘疯狂的攀了上来一般，Sam坐在床边，他打开了床边的灯，手里握着一杯啤酒——熟悉的气味和色泽，但是却被他放了其他的东西。
能让人陷沉睡的同时，仍然可以保持住所有的自我意识，只有“非洲眠草”，尽管那样的巫术用药是用来控制自己梦境的，Sam却没有这个打算，他只是为了让他记住那些睡梦中的记忆，并且能够不要再次被从睡眠中惊醒而导致结束罢了。他半躺在床上，干脆的喝下杯子里的所有液体。他偏过头看向窗外，那层层叠叠隐于黑暗中的树影，那风吹过时的刷刷声传入耳中，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的景象也带上了黑晕，可是他分明看到了一只渡鸦——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他最后一眼的景象是那只漆黑得仿佛融入夜色的渡鸦，一动不动的就站在窗外的灯杆上，头朝着他的方向，好似在观察他一般。
然后他就陷入了睡梦之中，手掌间的玻璃杯轻轻的滑落到被子上，里面残余的液体打湿了床被，留下一块晕染开来的灰色印记。
窗外那只渡鸦忽然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它扇动着空气保持着平衡，然后稳稳地落到了窗边，它的爪子舒展开轻轻地踩在了窗沿上，然后它收起了翅膀，空气中双翼扑打的声音消失了，回归到了最初的平静。
如果Sam现在还清醒着，那他几乎可以确定，那只渡鸦就是在盯着他——
一动不动的，悄息无声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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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tch out！Loser！”
“嘶——”Sam吸着气捂住了手臂的肘部，身侧的冲击力让他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来保持住平衡，肘部传来的是火辣辣的疼痛感，他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那人边忙着捡起地上散落的书本纸张，一边口中嘟嘟囔囔的骂着，很快他就继续跨上单车然后疾驰而去。
Sam揉了揉手肘，心里知道是那“非洲眠草”的效用让他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也有灵敏的感知，从自我意识到精神控制，回忆到痛感，都清晰地像是醒着时一般。等他直起身子的事后，不得不说实在是有些惶恐，记忆中的黄墙红顶变作了黑白相间的单色，白的晃眼的路面和笔直漆黑的棕榈树看上去更像是一根根以铁浇筑的雕塑。他走到一棵的身边，伸手触上去才发现，那真的是金属制的——光滑而又冰冷。
Sam抬头打量着天空，他发现根本不能称头顶上这大片大片泛着白光的灰色为天空，而目及到远处的天边就渐渐变为黑色的，这让他所处的这个地方的上空仿佛是出现了巨大的云层空洞一般。再环视周围的时候，机械行走的人们带着白到和纸张相似的肤色匆匆而去，所有的建筑物深色的地方都被那些黑色的金属全部包裹得一丝不透，与其衬托的是大块的白漆。
身上是仿佛走入冰窟一般的寒冷刺骨，他嘴边呵出的气甚至几乎以目可辨的化作了水珠，变成了一团团白气。可诡异的却是天上那些白光却仿佛日光一般照耀在白色的草地上，反射出透明露珠的水泽。
这是斯坦福，又不是斯坦福。Sam环顾着周围这些诡谲恐怖的景象心想一定是感知的不灵敏让他以前没有从第一瞬间就被吓醒，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噩梦之地。他走入了这个黑白的世界，而他自己却是灰色的，仿佛是昭示着他就是在睡梦和现实的灰色地带之间徘徊的人一般。
“Hey，Sam？”
他立刻就转过身去，回头的瞬间还未看清他就瞪大了眼——金色的头发，白皙的脸颊，蔚蓝的眼眸，女生身上套的淡黄色羊绒毛衣和红色的格子衫，他的大脑内划过大片大片的景象，然后他忽然就记起了所有的梦境，Susan，Dr.Scully，还有那只绿眼渡鸦。
“Sam Winchester？”
“Hey，Susan，我们这是要去Skull的lecture么？”过了半响，他才控制着脸颊的肌肉给了面前的Susan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他知道这周围的一切最诡异的不是那些奇怪的建筑和人，也不是脚底下踩的白色草地和金属制的树木，而是在这里最正常的Susan和那只渡鸦。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什么诡异的事物都不叫做诡异，只有那些保持了原样的，才最令人不安。
面前的Susan看着他忽然笑出声来，她像是看到了极为好笑的食物，几乎弯下了腰，捂着肚子笑得眼角带泪，女孩银铃般的笑声让他觉得刺耳的异常，可那女孩却忽然伸过手——扯住了他的衣服，然后下一秒他周围的景色就忽然全部变了，大片大片的白雾裹住了他的身躯，散开来的时候，他周围已经又是另外一个地方了。
同在斯坦福一般，这恍若黑白胶片电影的境况并没有任何改善，他站在了一条笔直的大道边上的人行道上，道路周围是一幢一幢的两层小洋房，带着各式各样的小花园，可以透过栅栏看到里面被精心修剪过的草坪和花枝灌木。而他面前的是标为135号的一幢，Susan坐在里面的阶梯上朝他招手。
“快进来呀。”她朝他喊道，Sam紧紧地盯住这个诡异的女孩然后推开花园的栅栏，跨步而入。
突然两三步都未走出的时候，背后他听到了空气被扇动时的响动，他全身的汗毛刷的竖了起来，脑内似乎闪过了什么，但是身体已经下意识地转过去了，回头的第一秒，他就看到了那双绿得仿佛世界上所有的颜色都汇集到了里面的眸子——
那只渡鸦。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惨叫出声，瞬间就跪倒在了地上，他左手杵着下方的泥土地，痛得整个人仿佛都要炸开了，身体内像是所有的水分和血液都被冻成了冰凌，划破了他的所有内脏和肌肉，而他的心脏处却升腾起巨大的恐惧感把他笼罩、包裹，那些愤怒、害怕、悲伤所有的负面情绪宛如飓风一般向他袭来，而他却还是用尽全身力气，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双眸子。
耳膜里传来的是那只渡鸦张开喙发出的巨大叫声，尖利的恍若能突破天际，却又沙哑的像是下一秒就在无法出声。
就在他再也无法承受更多，只想昏迷着死去的时候，一直微暖的手捂住了他的双眼，然后瞬间他的身体像是被掏空一般——所有的情绪，疼痛全部散去，耳边只有那一声一声的鸟鸣，他忽然意识到，他两颊冰凉，眼角湿润。
他居然哭了。
【tbc】

他站在那里，暖黄的光把他笼罩在了自己影下，金灿灿的光晕染色了他的每一根发丝，每一个毛孔，甚至连他微小的胡渣都被融成了金黄，他沉重的眼袋和眼里的血丝此刻也被看得一清二楚，空间里静谧的空气里流动着细小的尘埃，从他的视线间铺天盖地而来，掩盖了天地。他被光刺得几乎难保持睁着双眼，然而他却固执的抬头死死地盯住了那只渡鸦，看着它从那灰白的天际的一个小黑点变作一个越来越近的剪影，他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他的梦魇，那双碧绿的眸子他再清楚不过，那是他的哥哥，Dean Winchester的一双眼。
那是他一直全心所系所思所想的一双眼，碧绿得仿佛有树叶的光影，湖泊的倒影，青山的身影，宝石的绝影全部汇集而化作瞳孔，围绕住黑色的眼珠，泛着透明的光泽。
那是他的毒，他的罪，他的一切——他的Dean。
他忽然提步向楼梯下走了下去，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他小时候摔倒后Dean背着他的背和肩，他青春期时被Dean抓到看黄色影片时Dean爽朗的笑，他高中泡上妞时Dean拍了拍他肩后的一挑眉，他成年后在他身下喘息不止诱惑至极的Dean咬着牙关的样子，他几年后再次见到Dean时黑暗里他挺拔的身姿，他和Dean处理case的时候Dean习惯把他护在身后的手……那么多那么满的回忆，那么细那么全的景象，最后到了Dean冰冷的身躯躺在那个棺木里安静的容颜——挺立似刀削的鼻梁，眼皮松松的合着，睫毛长长的翘起来，鼻头上有些细小的金色雀斑，饱满的唇瓣，最后那些好看的线条划过他菱角分明的下颚，收在了衣襟里。
他嘴里苦涩的味道化不开，鼻间充斥着酸涩的滋味，他用力一把推开了门，毫不在意的把那些温暖的日光，那些美好的金色灰尘全部抛在身后，然后跨入了那冰冷而又单调的黑白世界，他抬眼看到的不是斯坦福，不是小木屋，不是其他的任何地方——而是他埋葬他哥哥的地方。头顶上是黑色的太阳，和苍白的天际，那空旷的野地上立着的是漆黑木板钉作而成的十字架，脚下是踩到的是黄沙泥土和稀薄的草地，他看到那只碧眼的渡鸦稳稳地立在那十字架的上面，歪着头直直的看着他，用那双他无法忘怀的眸子。
这一次，他没有感受到一丝疼痛，没有一点消极情绪，他只是那样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只渡鸦，眼神温柔到了骨髓里。他走上前去，在他哥哥躺下的地方跪了下来，他忽然凭空变出那当初埋下他哥哥的铲子，他双手掀起那把铁铲，一铲一铲的把当初填上的土一点一点移开。汗水从额头泌了出来，然后滑了下来，他两颊湿透，但是他却不记得自己当初有流过一滴，他甚至都不觉得累，而现在却让他精疲力尽。
慢慢地他看得到了棺木，黑色的木棺里面是是他的哥哥。他站在下面，抬头看向了那只始终安安静静的渡鸦，它看着他，眼睛里的颜色把他像是迷住了一般，忽然，它扑闪着翅膀，收起了抓握木板的趾，用力的蹬腿，飞了起来。它微微的逗留了一圈，然后一用力就冲上了天空，漆黑的身影朝着那黑日而去，浑然丝毫没有惧怕，Sam看着它这样飞去而去，看着它消失在那上空，不知所踪。
他回过头来，手掌抚在棺木的边缘，却迟迟没有用力。他全身的肌肉都酸痛而又无力，但是他只是稍稍停了下，忽然一个用力，在木板的破裂声中他打开了那具棺木，他低头向里面看去——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忽然呼吸就急了起来，他反手扣住那个棺木，连手指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他闭了闭眼，忽然又掀开那木顶——
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有。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洁白的软垫，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正在沉睡的Dean，没有他的哥哥，没有他深爱的人。他牙关咬得咯吱作响，全身的温度一瞬间尽失，那些害怕、疑惑、恐慌的情绪从心底一根一根的抽出蔓条来，像是给他加了禁锢的牢笼，他双手已经没有了丝毫力气，他甚至关不上那棺顶，只是愣愣的瞪着那什么也没有的里面。
忽然他视线模糊了起来，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他的泪腺钻出，他伸手一摸，却是一片冰凉的晶莹，握起手指的时候，空空的什么也没抓住。他忽然张开嘴大哭了起来，像是小时候一般，嚎啕大哭，身子附在棺里，眼泪大滴大滴的砸了下去，晕湿大片软垫。呜咽间，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气音，一遍一遍的反复着。
“Dean……Where are u?……Dean……Tell me……”
他所有的情绪这是全都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那些曾经的回忆像是都被眼泪承载着流了出来，眼眶里是大片模糊的白色，他心底的一丝丝的酸涩和抽痛比起那些曾经撕心裂肺的痛都不算什么，却是真正让他刻骨铭心地，哭成了一个孩子。
“Dean……Dean……Dean……”
没有微风的凉意，没有日光的温暖。在这非黑即白的世界里充斥着的灰色的暧昧也一并的失去了，天地远处的是清清楚楚分割而开的深浅两端。泥土和草地诡异的颜色显不出半分的生机和自然，广阔的天地间只有那块竖立的黑色十字架和哭得不能自已，疲惫至极的他。
最后，他只剩下口型的喃喃挂在嘴边，却丝毫声音也发不出，他双眼无神的靠在那里，只顾盯着头顶的黑色太阳——那翠眼渡鸦最后的归处——而一动不动，眼泪恍若是流干了一般，只留下眼角的湿痕扭曲直下，他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没有反应，他连心底的抽疼和酸涩都失去了，所有的思绪都归于空白，不剩半点。
他只知道，他心底那巨大空洞最终慢慢地吞噬了他的心，把他一点点拖拽着拉入黑暗的深渊中。
他连绝望都感受不到了，只剩下巨大的空虚藏在心口。
悄息无声。
再无复生。

【tbc】

月台上有小孩子咯咯的笑着从他身边跑过，钢铁的横杆拼凑成座椅在冷白的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他背后是用LED打光的广告牌，角落上小小的写着：Caltrain，斜右上方是巨大的流动字幕板，上面整齐排列着时间和班次，来来回回切换了很多遍，但唯一不动的是上面最大的几个单词：Millbrae → Pale Alto, Sam低头看到了忽然开始震动的手机，他顿了一下，才抬手接了起来。
“Hey，Bobby.”
“Oh，Thank GOD！You Idjit！”Bobby那低沉的嗓音里的感叹和不满连电话另一端的Sam都感受得到，“你在哪儿？Sam，天啊我你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找到你的新号码吗？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吗？我手上的案子多得完全处理不过来！而我现在居然像个老奶奶对你念念叨叨……”
Sam知道Bobby是在说谎，他手上的案子都有其他猎人接走了，Sam之前“询问”时杀掉的恶魔都不只个位数，况且恶魔都不会出现在他Sam Winchester所在的五百里范围内，但他还是回了句：
“……我在去斯坦福的路上。”
Sam忽然听到了Bobby撞翻东西的声音，和那句愤怒的“Balls！”，悉悉索索一阵后才听到Bobby急急地回道：“你退出了？！”
“……没有，我在——处理些事情，算是个案子吧。”
然后就听到了Bobby沉默了下，才有开口，语调倒是刻意变得轻松了些，但是声音却放低了，Sam握着的电话里听得到由于电流影响而发出的兹兹声：“Well，小混蛋，我很担心，Dean的离去对你的影响我知道，可是你要学会向前看，明白吗，无论有多伤心难过，Just move on！如果、如果有任何需要的就——”
“我知道，一定联系你。”Sam很快的打断了他，同时抬眼看到月台上快速进入的火车，他边走到黄线边，边垂下了眼，“……Take care，Bobby。”然后不等任何回复就挂断了电话，眼帘上是太阳的温度，Sam提了提背后的背包，然后上了车。
他熟悉的从Pale Alto坐上斯坦福的免费巴士，上面的Stanford University Shutte的标示十分的醒目，Sam习惯性的坐在了后面最后一排的靠左位置，他目光随着巴士的移动扫过曾经他待过不短时间的地方，之所以选择这样的方式，并不是为了什么怀旧情绪，只不过是为了低调些罢了，他从来都不觉得Impala和所谓的隐蔽和低调有半毫关系，所以他把Impala留在汽车旅馆自己过来。当然Dean绝对不会这么想，甚至Dean一定会乐意那些美女们看到他的宝贝Impala之后和他搭讪。
车里面有不少斯坦福的学生，他们的举止和面上显露的是清一色的自豪、精明、聪慧，但却又是内敛和安静的。他们抱着厚重的课本，背着电脑包，可也有人拿着橄榄球抛玩，嘴里大谈着今年和Berkeley的球赛一定要狠狠的赢过，让他们的幸运金熊挂在斯坦福大学的中心广场上祭旗——当然，每个斯坦福的学生都知道每年的StanfordAxe都是势均力敌，一定要全力以赴才能拿下。Sam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生机和朝气，他并不比他们年长多少，却失去了那样的活力。
他记得起当初自己也参加了当届的橄榄球BigGame，和每一个斯坦福的学生一样，嘲讽着任何一个伯克利，年度橄榄球大赛上和他们对骂，互讽，标志着“痛扁伯克利”的旗帜被粘贴的到处都是，伯克利的幸运物Golden Bear被蹂躏得不成样子。他们高笑着捧回代表胜利的斯坦福斧——那把象征了他们传统的StanfordAxe——然后在后半夜极尽狂欢。
现在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了。Sam想到当初他接到offer之后居然打了一年的工赚到学费后才去了斯坦福，不用任何信用卡诈骗这些他很顺手的计策，都只是为了所谓的回归正常，不禁觉得有些嘲讽。不过，那个时候他幸运地遇到了Jessica，但是这一点现在想来却是更加的讽刺。
车穿过了那棕榈大道，和他梦里不一样的，满是鲜绿色的草地和笔直的棕榈树，蓬勃的生机和活力扑面而来，学生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或者环坐着谈话。车直直的到了中心的Main Quad才停了下来，Sam下车时那种熟悉感他不知道是来源于曾经的记忆还是这段时间以来的梦境。
他抬眼看了看湛蓝的天，阳光有些刺眼却不灼热，空气里全是青草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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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佛塔矗立在一片红顶黄墙间无比的醒目，在斯坦福校区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那高高立起的塔楼，砂岩色的建筑在阳光下发着砂砾发射的光点，面前是水流迸发的小喷泉稍作装点，水流间阳光被折射出七彩的颜色，衬得周围的草地更绿。塔楼的底部是胡佛的纪念展厅，里面并不是惊世的展品，但却可以概括胡佛一生所有的经历，细致入微而又方便快捷。而塔楼的顶部却是可以鸟瞰整个斯坦福，完完整整的尽收眼底。
Sam顺着展厅的楼梯一直往上走去，快要到顶楼的时候他抬起腿跨过那个立着“正在清洁”的牌子，直直的往上走去，丝毫不停顿，他遵循着询问处的建议走到了最后顶楼的时候，迎面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更加的杂乱，他四处看了看，发现就只有一个校工在清理顶楼的栏杆，脏兮兮的抹布泡在已经有些发黄的水里，然后又反复擦拭。
“请问你知道Dr.Scully在哪——”Sam本想走过去询问，却在那人满头大汗的转过头，摘下帽子扇着风看着他的时候愣住了。居然是Scully本人，他略显瘦弱的身体装在了大一号的校工工作服里，他回过头时擦了擦鼻尖上留下来的汗珠，拿下帽子的时候那已经光秃秃的头顶上也满是汗液。眼睛有些失神，但却亮的惊人，他的皮肤被阳光晒得有些红，但他却也不在意，他胡乱的胡渣更是显得有些不修边幅——原来那个连衬衣边角都要熨得笔直的教授和面前的人实在是相差太多，Sam不禁有些失神。
“你找我做什么？Dr.Scully？可别开这种恶意的玩笑！”他气呼呼的喘着气说，一副要催促Sam快走的样子。
Sam这才回过神来，他扯着嘴角给了Scully一个微笑，然后说道：“Dr.Scully我是您曾经的学生Sam Winchester——”“你就是Sam？”原本显得毫不在意的Scully反而现在打断了Sam，他用那双带着血丝的双眼来回扫视了下Sam的眉眼，然后就闭住了嘴不说话。他昨晚才见到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的Susan，了解了大概的情况后，他并不在意，然后Susan却只是看着他笑，然后说，那个人会来找你的。
“Scully，你能告诉我有关Susan的事吗？”Sam忽然有些不耐烦，他连嘴上的微笑都全部卸下，直呼其名的问道。“你想知道什么？我相信你大概的都知道了吧，Susan说过了。”Scully显然比Sam更加的没有耐性，他皱着眉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为了换回Susan的灵魂和她仍旧在呼吸的躯体。”Sam直接开口说道，他没有错过Scully任何一丝表情变化的细节，他甚至看到了Scully忽然愣神的瞬间那微微张开的口。然而，Scully却背过了身子，他看也不看Sam，弯下腰重新拾起了那块抹布，然后他用他曾常用的那种刻薄而又尖酸的语气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快下去吧！别来招惹我了！也不要问我任何问题！”
若是以前的Sam也许还会考虑事情的后果，但他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只想确认一些事情，或者说想法，其他的他都无暇顾及。他捕捉到了Scully话语里的心虚，于是他就更加的确信——“你和十字路口的恶魔交易了。”他甚至故意用陈述的语气说出来，最后加了重音，这下Scully手上的抹布啪地就掉进了水桶里，溅起了浑浊的水花。
“你、你你怎么知道？！”Scully忽然刷的转过身，他又惊又怒，因为他知道Susan绝不可能知道这件事，而这个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的该死的陌生人却——
“因为我也有想要救回的人。”
Scully忽然愣住了，他粗重的呼吸也瞬间缓和了下来，Scully看着面前这个不过二十多的年轻人，他不曾记得清这个学生，但是Susan却信任这个人，甚至告诉了他关于事情的真相。说句实话，他丝毫不担心，每个人做些诡异的梦，醒过来就算记得清也不会当真，然后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却找来了。而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人身上那种悲伤绝望还带点暴戾的气息，恍如是经历了太多人事和遗憾之后留下的创伤无法复合一般。
Scully觉得他看人一向很准，特别是当他最终变成校工之后，年复一年，他确实也没什么可做的，不过是沉默的活着，看着。他看得出那些走过他面前的学生有谁是真的要出人头地，潜力无限的，有谁也就是江郎才尽，再无可能。然而，他却看不懂面前的这个人，有太多的不确定，关键是那种不符合年龄的沧桑感最是诡谲。
“……你都知道了，还来找我做什么？”Scully面无表情的问道，和刚才惊慌失措的他判若两人。
“我来……确认一些事情。”待到真的可以确认的时候，Sam却不知道他到底自己要询问的是什么，他垂下眼，过了一会儿才问道，“Scully，你交易的时候知道自己要付出的是什么吗？”
Scully忽然冷哼了一声，“当然知道，有任何学过法律的会不知道一旦要获得什么也要付出相同等值的代价吗？就算那个恶魔不说我也清楚的知道是死亡，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等待罢了——”“不只是那些。”“什么意思？”Scully追问道。
“你付出的不只是生命，是你的灵魂。你有十年，当然，现在还有四年不到，到了那个时候，你的灵魂就会被带到地狱，然后永远的待在那里。”Sam他不加任何掩饰地说了出来，他的目光始终停顿在Scully的脸上，但这次他看到的却是一种释怀的神色，Scully感受到他探究的眼光，然后他忽然一笑，露出了带着烟渍的牙齿，接着他有些嗤笑的问道：“怎么？你问了那么多，只是要来善意的提醒我这件事？还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要问我的是什么？”，他停顿了一下，来回看了看Sam的脸，然后接着说道：“你不过只是想问我是否后悔过？”
他不等Sam的回答接着就自言自语般说了起来：“如果你想知道的是这个，那我可以很快的告诉你，没有。从没有后悔过一秒钟。”
“即使你知道——”“对，即使我知道我要下地狱了！即使我也清楚那个恶魔和我玩儿了花招，她答应复活Susan，却是把她的身体和灵魂分开来，复活了。即使我只能在梦里见到Susan，即使我现在只是个一文不值的教工——我也从没有后悔过一秒！”Scully突然有些癫狂一般的笑了起来，“与魔鬼共舞！哈！就算灵魂被玷污了又如何？！”他充满血丝的眼更是光亮了起来，像是里面燃起了一把火。
Sam看着Scully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慢慢地措辞，他不再咄咄逼人的问，像是和老友谈话一般，他开口问道；“……你有那么爱她吗？即使这么长时间之后？”Scully瞥了他两眼，然后忽然看向了远方的山脊，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也不妨告诉你，我大概是过了两年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并不是因为我和Susan之间的爱情才去为她做件事的，爱太薄弱了，你很容易爱上谁，又很容易就不爱了，就算当时再刻骨铭心，幸福美满，逐渐的会被时间所淡忘。因为被记住的永远都不是幸福，而是痛苦。”
“真正让我如此义无反顾而且至今也不后悔的是，我做了这件事，那么我便不亏欠她什么。我一直把她的死看成了我的错，如果我无法弥补任何一些——我大概在死前都会一直活在自己的地狱里。”说着，Scully慢慢地把视线收回，看向了Sam。Sam那双墨绿色的眼深不见底，浮在上面的是清浅的思绪，看不明白他的情绪。
“那么，你为何不告诉Susan真相呢？”Sam忽然开口问道，他看着Scully忽然就有些气馁，连肩背都有些垮了下来，Scully带着一丝苦笑说道：“因为即使我没有像自己曾经那么狂热的认为——我有那么的爱她，宁愿把整个世界都给她之类的——我也无法伤害依旧爱着我的Susan。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狠下心去伤害爱自己的人的。”
太阳的阳光逐渐的变得火热了起来，但他们站在顶楼的屋顶的阴影里，也感受不到那样的温度，风依旧呼呼地从塔楼外部吹过，身下偌大的校园显得人有些少，远处的高尔夫球场只变作了小小的一块绿色，远处的山脊绵延相连，变作了天然的分割线，将湛蓝的天分割到上方。
风里带了青草的气息，吹过了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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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公路显得有些寂寥，山峦间来回环绕的路面，从顶至脚又通向了另一座山，然后可以通到辽阔的平原大道，或者田原间的小路。唯一没有变化的是头顶上明亮皎洁的月光和宛如层层黑色波浪般的树林，月光明亮的仿佛是白昼一般，洒下的大片白银甚至有时候将路面照的发亮，森林间的树梢上都缀满了月光，树笔直的长在道路两旁，轻风一吹，枝叶便微微的摇曳。
从天际边的山间公路上忽然有白点一般的两道光穿梭在树林间，由远及近的逐渐靠近，是两束明亮的车前灯从银圆的车前灯里发出，黑色的车身修长却扁，引擎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这除了虫鸣便只剩寂静的夜里显得清晰而又明显。月光照在车上，清冷的白光像是给车的轮廓镀了层银一般。
Sam开着窗户玻璃，微凉的风从窗外灌了进来，钻入了衣襟了里面，皮肤表面瞬间就冰凉了下来。他双手握着方向盘，脚上踩着油门，驾驶着Impala穿梭在树林间。他可以从前挡风玻璃的反射中看到自己的样子，他看着自己的眼眸，陷入了回忆——
他记得那天和煦的风和微温的日光，他记得他回到了曾经熟悉的地方，他也记得之后的每一句谈话，而他自离开斯坦福之后脑子里就全在重复那些对话和话语。
他记得，当时Scully说完不告诉Susan的缘由时，自己之后开口对Scully的话——是如何让Scully整个人都怔然——他告诉Scully，自始至终Scully只是在逃避罢了。事实是，他依旧爱着Susan，也许当初他是有一部分的自己为了补偿Susan，为了不亏欠，但真正的缘由是——他深爱着她，所以不愿让她知道自己付出的是什么，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那样的Susan会失望，而也许那样Susan就再也不会爱他了。他付出了自己，不只是生命，而是灵魂，用自己的灵魂和恶魔做了交易，这样不自爱的人又指望有什么样的人会继续爱他呢？Scully害怕着Susan的离去，因为他爱她，所以他没有说出实情。
他记得，他一句一句的把Scully之前的话都反驳了回去，他说Scully所说的幸福容易遭人遗忘，痛苦才会被铭记是错的，或者说至少是不适用他们身上的，那样的话只适合说给生活在幸福里的人，他们活的太快乐了，以至于忘了自己已经很幸福，所以当生命里那些挫折和遗失出现的时候就被无限的放大了，因为之前他们有多幸福，之后就有多痛苦，这才是为何痛苦如此刻苦铭心。而对于他和Scully这样的人来说，生活已经充满创伤和痛苦，每一毫的幸福自然才是最为珍贵的。然而即使是这样，他们也有不自治的幸福，只有那幸福被夺走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曾有多幸福。
他还记得。被他说得一蹶不振的Scully缓了一会儿之后抬头看着他，问道；“那么，Sam Winchester，你既然如此清楚这件事，为什么仍旧站在这里，你到底想要从我身上确认的是什么？你为什么就不去找个什么恶魔做了交易，因为就我来看，你失去的也同样是深爱的人，是你也愿意换回的人，无论什么付出什么。”
他回答不出半个字，即使自己无法和恶魔交易，他也有很多时间去找出方法，然而，他却来到斯坦福，就为了一个诡异的梦，来找到这个曾经教授过自己的人询问，然而他却不明白自己寻求的是什么，好似是个答案，但不知道问题是什么。于是，半响，他就沉默着要离开了，他也不懂自己在这里浪费时间做什么，他有这些时间还不如多抓几只恶魔来问要更实在。只不过，还是有什么在他的心底，来回不去。
就在他要走下顶楼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Scully的声音，他疾步走到他后面，然后大声开口说：
“我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但是，Susan曾说过如果你来找我，她希望你知道两件事——第一，那只渡鸦不是其他，那只渡鸦的名字叫做负罪感，第二，如果无法正视和面对事实，你永远也无法得到答案。”
身后的风吹过耳朵，他把那些字一个不落都听到了。但是他头也没回的，离开了。同时，近乎是下意识地，他就踏上了返回哥哥坟墓前的路程。
那只渡鸦，翠绿色的眼眸是Dean，但渡鸦本身却不是Dean，它之所以拥有把自己从睡梦中折磨至醒的能力，之所以有那双代表Dean的眼睛，是因为，它是自己对Dean的负罪感，包裹着各种情绪，从愧疚、伤心、难过、害怕、恐慌，但也不只是这些，它也有着和Dean所有美好的回忆和曾经，然而这些却把那些消极的情绪统统放大了——正如他自己所说一般，不自知的幸福被夺走后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他曾经有一年的时间，提前知道了Dean的死期后，他用尽了所有他能够做到的方法，他片刻不停的寻找着方法，他甚至疯狂到希望Dean成为永生的变态生物，但是当一切尘埃落定后，剩下的是，他眼睁睁的看着Dean在他的面前被地狱犬开膛破肚，他眼睁睁的看着Dean在他面前扭动惨叫，他眼睁睁的看着Dean在他面前流干了所有血液，然后死去。他什么也没做，他什么也不能改变，然而，他清楚的知道——
Dean是因为他才死去的。
所以现在，他害怕了。他害怕自己无法救Dean，Dean在的时候他没能挽救，Dean不在的时候他又如何能够做到？但是他还是一语不发的坚持着，催眠着自己——Dean还没有死去。Dean没有离去，他能够找回Dean。然而，事实已经早在他梦里显露——Dean不在那里了，Dean已经走了，Dean死了，而他也许就算用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救回为他而死的Dean。所以，他在梦里哭得像个孩子一般，因为他什么也不剩了，没有人能够像Dean那样再爱自己了。
无论之前他抱住了多大的希望和决心，事实是Dean已经死了，他无法接受这一点而同时被负罪感来回折磨。
而他现在也知道，他必须接受这个事实。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为何会需要去Dean的墓前，他需要直面这个事实，接受它，因为看过绝望之后，才知道希望总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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