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七月初的清晨。
阳光已然十分刺眼。
独居于新宿区一桩陈旧公寓的田川律子向来起得早。这一日同往常一样,她五点起床,早餐是昨天吃剩下的一点茶泡饭,吃完早餐她开始打扫房间,看一会儿早间新闻,几乎每个频道都在播报着十天前在某条巷子里发现的腐尸——当然,关于细节部分的消息被警方封锁了,但是“杀人凶手”仍在逍遥法外这样的消息,已足以让一个独居已久的老人忧心忡忡了。
住在这位独居老人隔壁的年轻单身女性名叫户部未香,是一个专门撰写美食和时尚专栏的自由撰稿人,但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将死者被开膛破肚这一点告知了田川律子,当时的对话是这样的。
户部未香:“现在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好端端的一个人就那么死在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巷子里。”
田川律子:“可不是吗。”
“您听说了吗,那人不光是被人杀了,肚子整个被切了开来,内脏都被掏出来了。”
“不会吧!”
“是真的,那内脏还被寄到了一家饭店呢。”
田川律子听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以前不是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吗,说不定就是一个人干的。”
“以前也有人这么死了?”
“是啊,那会儿新闻上都在报道,哎哟真是想起来都叫人毛骨悚然。”
田川律子似乎觉得这话题太过阴暗沉重,于是一手按压着胸口不断地喘着粗气。
“听说那个巷子里死掉的人身份查明了,田川太太有看新闻吗?”
“我倒是有看。”
对方的好奇心让田川律子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对于上了岁数思想又比较保守的她来说,真不明白这样可怕的事情有什么值得去探究的。她心里唯有担忧,心悸不已。这不由得让她产生了不好的联想——当年田川律子的儿子和儿媳在车祸中双双身亡时,她便常有这种不安的情绪,仿佛是一个黑色阴影笼罩在了自己的四周,让人喘不过气来。这时,她想到了自己的孙子,那个唯一的亲人,虽然他们已两年没有联系过了。
田川律子带着忐忑的情绪拨打了那个熟悉却又总是不敢轻易去打的号码,电话“嘟——嘟——”地响了一阵,接着是一个粗鲁的男声。
“他妈的谁啊这么一大早的!”
这个声音不是她的孙子田川静马。
“我……”
不等她说完,那头已经挂断了电话,在电话挂断前的一刻她听到陌生的声音骂骂咧咧地说:“又是个打错电话的。”
田川律子想起两年前,在她苦口婆心的哀求下孙子曾给过她一个地址,告诉她那是他现在住的地方,当然,田川律子一次也没敢去找过他,而今天,焦躁不安的心不断地告诉着她:必须和静马见上一面,必须!马上!
田川律子出门的时候,刚好看到快递员匆匆驶去的背影,目光一瞥,就看在了那个放在自己大门旁的小小的包裹。对于一个根本不懂得任何网购又没有什么朋友的独居老人来说,会收到包裹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当她拿起包裹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包裹实际上并非是寄给她的,而是寄给她的孙子——田川静马。她从地上拿起包裹的时候,发现包裹下面的地面上有红红的痕迹,包裹底部也是湿湿黏黏的,将包裹倒过来一看,她不禁抽了一口凉气——整个包裹的底部都被浸染成了红色!
老太太不敢打开,正巧这时候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户部未香。好奇心一向旺盛的户部未香帮她一起打开了包裹,发现了那块东西。但红色的液体并不是血,而是一起被放在盒子里的一瓶红色液体,瓶口似乎故意没有拧紧,以致于血红色的液体一点一点地往外渗透,直到将整个盒子的底部都染成了红色,直到终于穿透盒子,在水泥地上也留下了一个刺眼的印记。
“这就是今天发现那东西的情景。”
田川律子虽然已经苏醒了,但讲起话来还是有些吃力,因此很多地方都是户部未香做补充说明的。
“你对田川一家倒是了解得够多的啊。”云雀冷着脸说。
户部未香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并没有回答云雀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话说回来,重案一组的人明明已经给我们录好了口供,为什么你们还要打听这些?”
“因为还有几个地方我不太明白,所以必须再请教你一下。”迪诺微笑着说。他的笑容一向是极具感染力的,使得户部未香晃了晃神,迪诺又继续说道,“根据我们的同仁拿到的那瓶东西来看,跟血液的形态和颜色都很相似,我想外行人用肉眼一时是很难辨别真假的,你是怎么知道那瓶东西不是真血呢?”
“我……我就只是推测而已,想想看,盒子有那么块东西……如果真是人血的话多半会以为是那块东西上面流出来的,但是那东西都跟腊肉似的了,根本半点血也滴不出来。”
“那么,你和田川静马是什么关系?”
“什、什么?”
不只是户部未香,就连云雀都为迪诺的这个问题吃了一惊。
迪诺看了看病床上了无生气的老太太,对户部未香说:“借一步谈话。”
三个人一起走到外面的阳台上,云雀顺手带上了连通了房间和阳台的那扇门,他意识到迪诺会问一些相当惊人的东西,甚至这些东西重案组那边都还是毫无头绪,说不定对于病房内的老太太说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你似乎很意外我会知道。”离开了病房,迪诺的笑意也跟着那扇闭合的门扉一般收敛了起来,脸上转而变成了严肃庄重的神态,“根据我的调查,田川静马是五年前从那栋公寓搬出去的,而那时候起,他就几乎和田川老太太完全断了联系,当然了,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一个不孝的孙子,而且周围的邻居都说了,田川静马在家住的时候和田川老太太的关系就很僵硬,所以即使这么多年不联系也似乎完全没什么好奇怪的。大约是在两年前,他回过一次家,和老太太大吵了一架后再次离开,不过巧的是,田川静马和田川律子再次失联的时候,正巧是你搬入那栋公寓,做了老太太邻居的时候。”
户部未香极具讽刺意味地淡淡一笑:“你该不会凭借这个就把我当成嫌疑人了吧?”
“你误会了,我可没有把你当成嫌疑人,只不过好奇而已。”迪诺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用透明塑料袋包装起来的东西,“因为呢,我刚好在警局看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站在迪诺身后一点的云雀并没有看清迪诺递给了户部未香什么,只看到户部未香在看清了迪诺手头的东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的神情。接着她像是斗败的公鸡一般,垂着头低喃道:“是的,我的确认识静马,还和他交往过。”
“不止如此,你们还一起犯过多起盗窃案件。”
云雀这才看清了迪诺拿在手上的东西,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的是几张照片,那种入狱时都会拍摄的不光彩照片,最上面那张便是户部未香,虽然发型变了没有化妆,但云雀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户部未香低头不语,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角。
“这里的资料显示你和田川静马一同因为盗窃被捕,不过仔细查来似乎你们的罪名不止这么点,当然了,很多都因为没有证据或是打着擦边球就瞒混过去了,你们在狱中指认了几个和你们同流合污的人而获得了减刑,我很想知道那些人中有谁。”
“……”
“我想你现在一定心烦意乱的,你用某种方法获得了一些机密情报,我想没有一个新闻工作者会对这些绝对可以大卖的新闻不闻不问……”
“我可不是新闻工作者。”户部未香打断迪诺的话。
“噢,是啊,我差点忘了,你出狱后摇身一变成了自由撰稿人,你也的确有那么几分天赋,不过我了解的是,你负责的美食专栏并不怎么受欢迎,现在杂志社已经换了别的人来写,至于时尚……那是家不入流的小杂志,稿费根本不够维持日常开销。这样的情况下,放着这么大一个新闻不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户部未香深吸一口气。
“因为我受到了威胁。”
“怎么讲?”
“那包裹齤本来是寄给我的。”
迪诺挑了挑眉:“而你因为害怕就把它放到了田川老太太门口?”
户部未香点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收到那个包裹的?”
“昨天晚上。”
那正是警方正式确认巷子里那具泡烂了的死者身份并正式向媒体公布这一消息的日子。
“那个藤井正人,你也认识?”
“谈不上认识,但是静马和他熟得很,有一次他们碰面的时候静马曾带着我一起,不过那已经是五年多前的事情了。”
“最近他们有见过面吗?”
“我和静马两年前就分手了,这就是我会搬到现在这个地方的原因。”
“为了躲开田川静马?”
户部未香苦涩地笑了笑,田川静马最不可能找来的地方竟然就是自己的亲人这里。
“那么,田川静马出狱后有没有和藤井正人联系过?”
“这个……或许有,我不清楚。”
“除了这个藤井正人,田川静马的朋友中,或者说某些行当的合伙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做成濑义一的人?”
成濑义一,就是三年前那个案子的死者,当时他的心脏切片被寄到了横滨的家中,收到这个可怕包裹的人便是他的妻子。
可惜的是,户部未香摇了摇头:“我并不了解静马。”
两个人从医院离开的时候,浓黑的夜幕笼罩着这座不夜城,头顶没有星光,但是城市的霓虹灯却照得夜晚一片奢靡璀璨。
“去喝一杯?”迪诺做了个喝酒的动作。
“我记得执行公务的时候不能喝酒。”云雀不客气地给他泼了盆冷水,更何况比起冰镇啤酒,他现在更愿意回家好好泡个澡。
“别这么不给面子嘛。”迪诺长长的手臂勾着云雀的脖子,“就当陪陪我这个寂寞的上司啊。”
云雀一个肘击推开了他,抬眼看了看不远处走来的几个人。
“有人陪你来了。”
斯库瓦罗正迎面走来,一左一右跟着两实习生,后面则是面露凶煞之气的爆破王和飞刀王。
嘿哟,这阵仗!
迪诺淡淡地笑开。
“案子商量出什么结果告诉我一声。”
等斯库瓦罗走到迪诺面前的时候,云雀这样说道,不给迪诺半刻挽留的时候,跨上了对于迪诺来说来得十分不是时候的出租车。迪诺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苦着脸转向斯库瓦罗:“怎么着?准备去火锅店开会讨论案情?”
“我只是来套取情报的。”贝尔冷笑着说。
迪诺挑挑眉,心道逞什么强啊,知道我这里的线索比你多就直说嘛。目光又转向狱寺,看样子这家伙也跟贝尔半斤八两。他吹了声口哨,对于眼下的局面很是满意。
至于云雀,反正日子还长得很,他耐得下性子慢慢来。
——TBC
@把回忆尽拆去 @无恨love红彻 @玲韵の心 @苹果圈laki @跑起来胸会抖 @抱着空气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