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生意上的几个重要顾客请我们吃饭，小聚一下。
几个采购的小姑娘都很眼熟。还有一个人，称不上熟识，那不屑的眼睛我却记得清楚。
结果还是受到了他的照顾。
我们没有过多的交流。只是在一方举杯示意的时候回应，然后干杯。
只是隐约觉得，那双视线，不曾从我身上移开。
“夏老板，这位是谁呀？”
有个活泼的女孩子凑近了，一个劲的盯着春看。
春也不介意，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了一番。他现在算是我的秘书。即便我不需要。
然后他眼光流转，投向一边的人：“晚辈能见到我们大客户的总裁，十分荣幸。”
他只有在这种场面上说话恭谨的很。微眯的眼里敛去笑意，偶有精光闪过。我也很喜欢看他这副公式化的样子，觉得新鲜。
他嘴角勾着，对春摆摆手，饮了一杯：“我近期也闲着，听说有饭局就来凑凑热闹。”
饭吃到一半，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喝了点酒，气氛活跃起来。那些姑娘吵着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用划拳决定胜负。我们拗不过，只好答应。
几轮下来都是郁诺输。这家伙胆子小，一直选真心话。问了几个问题下来也无聊的很。
结果这次那个活泼的女孩子开口问：“郁诺，你是不是暗恋夏老板？”
问题一出来，姑娘们都兴奋了，在一边起哄。甚至还有人无中生有，扯了些琐事出来，竟然还有理有据，越说越真。
郁诺急了。他保守的很，怎么也不曾想到还有男人和男人的情事。涨红了脸拼命辩解，却只能起反作用。
“你们也不问问夏老板的意思？”
“对啊对啊，夏老板，你知道郁诺喜欢你吗？”
“你们要在一起吗？”
我理了理思绪，然后板起一张严肃的表情，看向郁诺：“你喜欢我吗？”
他连忙摇头：“只是朋友，只是朋友……”
我点点头，视线转了一圈，轻轻笑道：“他都说只是朋友的情感了，你们就放他一马吧。”
我这句话，虽说的随意温和，其间暗藏的冰冷也不难察觉。姑娘们自知玩笑开过了头，就都安静下来，不再玩闹，默默吃饭。
美味佳肴顿时没了香气，味如嚼蜡。

夜渐渐深了，桌上的菜肴也吃得差不多，觉得没事可聊，就散了各自回家。
春骑着一辆单车，我坐在后面，准备回家。
郁诺追了过来。
“什么事？”我淡淡问，看似随意。
“嗯……就是那个……刚刚她们说的……我喜……”他说道一半就卡住说不下去，三人陷入沉默，只听得几只虫子在湿漉漉的草丛间聒噪。
他背对着路灯，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光从他的剪影，便能看出他的尴尬与不知所措。
我轻笑一声，扬起完美的笑脸：“我们是朋友，对吧？”
他连忙点头。身体放松了。
看，他是个多么单纯的人。虽然他不比我小几岁，但光从感觉上讲，他是比春还要年轻的。
我与他告别。背靠着春的背，看着郁诺的身子越来越远，然后一个转弯，再不看见。
“他是个好人呢。”
我说着，又兀自笑了起来。
“嗯。”春慢慢蹬着单车。由于我而跟着略微摇晃的车身被他控制的很好，轻缓的夜风抚过来，吹得通体舒畅。
背部被他的温暖包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脊骨，很奇妙的感觉，也很舒服。
我很放心的靠在他背上。这个时候不会有人看到我们。
空气里懒懒的飘散着香气。
我想那估计就是幸福。

最近画了一张云朵。。。
（现在发出来是不是有点晚了。。求赞）

“哈嚏！”
大意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降温，但没想到降这么多。
而且今天还和男人一起出海，查看一下水质变化。
海风一股股涌来，夹杂着冰冷的海水，扑打在身上，衬衫都湿了。
我缩着脖子，搓搓手。
春脱下外套给我披上。
大衣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与气味。都是我熟悉且令人安心的。
我裹了裹，舒心的很。
“您怎么了吗？”春看向我身后，浅笑着问。
我回头。男人半敛着眼睛，轻轻解开西装的纽扣：“我似乎穿的多了些。”
男人那曾经让我印象深刻的不屑的眼神，虽还有痕迹可寻，但已经很难看出了。
这是他固有的眼神，这辈子也褪不去。
但是，岁月已将他的棱角，慢慢磨平。

“你是不是还恨我？”
男人站在舱房中央，背对着光线。
被这么问的我愣了愣，显得局促。
因为现在的他对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充其量是合作伙伴，不是很熟。
那我对一个陌生人，又如何要恨呢？
他这么问我，我如实回答了，会显得他太自以为是。
但我马虎应付，只会让事情更复杂，更糟糕。
“我想过了，也许那个时候我们是相爱的吧。”
“如过你不爱我，那时就不会紧追着我不放，一直跟着我，现在也不会找到我，处处关照我。”
“如果我不爱你，当初就不会为你的事伤心流泪，也不会恨你入骨，一心要拉你下地狱。”
我缓缓吐出胸口的浊气，觉得身体轻了很多。
也许，我还要感谢他。
在我那段绝望的时期，爱着我。
虽然爱的很痛苦。
但也许是初恋也说不定。
他自然听出我话里的意思，轻轻闭上眼睛。
海浪声将我们包围在这个狭小潮湿的空间里，空气中有咸咸的味道。
“让我一个人……”他轻轻说着，声音像久未开口般沙哑难听。
我站了一会，默默转身。
开门。
看见的是春似笑非笑的脸。

我们公司的海产品被检查出来，浸泡过福尔马林。
可是被检查的对象不是我，也不是郁诺。
是那个男人。
他在我们混乱着澄清无辜与搜查真相的时候，独自拦下了一切。
现在他的律师团正在于警方打拉锯战，情况不是很乐观。
“你要去哪里？”
“去看他。”他现在一定不好过。
我穿上大衣，裹好围巾就出门。
春静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回头看到的就是他那平静如死水的眼神。
莫名的心悸。
对于这次的事，春的冷静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从头到尾都与他无关。
寒风从裤脚管钻进皮肤，席卷而上，凉透了心口。

好不容易过了公司门口警察的刁难才能站在男人的办公室里，我却一点也放松不下来。
即使开着暖气，寒意还是透过脚下厚实的地毯，穿过鞋底，一阵阵刺进脚心。
“喝点咖啡吧。”
男人似乎很忙，一直在文件堆里写着什么，眼皮也不抬一下。
我安静的坐了一会，却实在找不到话题可聊。
一时间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只有行云流水的写字声，沙沙沙的。
约莫两个小时过去。男人的右手依旧没有要放下那支钢笔的意思。
我踌躇着，站起身来。
他马上停下笔，抬头看我。
“要走了吗？”
我点点头。
“嗯。”他略微低头转着笔盖，不置可否。
我迟疑着后退。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还是被他叫住了。
眼神里的不屑，此刻全变成了真挚。
“你能……叫我的名字吗？”
“……”
男人的名字，他曾经告诉过我。是在我们第一次做的时候。
现在那段记忆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了。
我似乎从没叫过他的名字。
也许是我沉默的太久。他自嘲的笑了笑，了然的低下头继续办公。
“再见。安轼。”
今年冬天，似乎有些太冷了。

安轼对我说。
云朵，我把你从他手里夺回来，好不好。
我笑着摇头。你夺回来又如何呢？
他说的好天真，仿佛从没长大过的小孩。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永远。
我眯了眯眼睛。曾经有那么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也吵着闹着说要跟我有永远。
可惜我已经答应过别人的永远了。
我这么回答。他也不生气，反而笑了。
那我就毁掉你们的永远，来创造我们的永远好了。

一切发生的突然。世事似乎总是在瞬间颠覆。
警方的矛头，从安轼处，调转到春头上。
我心里清楚可能是安轼动的手脚。但却不免有些怀疑。
也许真的是春做的，也说不定。
他对发生的一切，都太冷静，冷静到诡异，让人不得不怀疑。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对他会有什么好处？
我想不到。
他却看出了我的怀疑。
那天，他对我冷笑着，眼里终究没有一丝波澜。
我不禁打了个寒噤。
突然觉得他好陌生。
“真的，是你吗？”
我讷讷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只好问了他这么一句。
他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是狰狞的。
“云朵，你要护着那个男人？”
“他是你的初恋，所以你要站在他那里帮着他支持他？那我又是什么？你当我是什么？”
他的眼眶渐渐红了，有些控制不住的低吼着。
“在你心里，我什么都不是吧！也对，我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屁孩罢了！你就没对我认真过吧！他出事了你那么担心着急，那我呢？我出了事呢？你只是一个劲的怀疑怀疑怀疑！其实你到现在还和那个男人藕断丝连着吧！说不定你每天都想着怎么跟他上床呢！哈！”
我一巴掌扇上去。
一声清脆，关闭了所有声音。
他歪着头，略长的发丝有些凌乱。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空气都被凝固住。
然后他抑制不住的颤抖着，抬起红红的眼角，看着我时是那么无助。
“我好怕你不要我……”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如果你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云朵，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变得这么可怜又无辜。刚升起的怒火几乎是立刻就熄灭了。我叹气着，轻轻搂住他，他就像猫咪一样，乖顺的低头窝在我的肩头，不断往怀里面挤。
我突然觉得，是不是他干的都无所谓了。
他就像做错事的孩子，惹人怜爱，我怎么也生不起气来，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
如果不是他做的，那自然是最好。
如果是他做的。
那我就帮他遮挡一切风雨好了。
即使双手沾上血腥，也无所谓。
即使从此背上罪孽，也无所谓。
因为我需要他，留在我身边。
“春，不能离开我。”

值得吗？
他问。
云朵，你觉得这一切都值得吗？你不是这样的人，却要做这种事。
我笑着，没有看他，只是淡淡的回问道。
那你呢？你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没有再说话。
人是会变的。
即使本质依旧，可总会有核心以外的东西在瞬息万变。

风波过去后，虽然销量远不如从前，但还是渐渐稳定下来。
过了几日后，刘来看我。
“听说是一个部门经理动的手脚？”
“嗯。”我点点头，笑得惭愧，“我原以为他是很踏实的人，结果是我看走眼了。”
“人心叵测，也不能怪你。”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他就走了。
“要是你手头紧的话就来找我好了。”
“嗯。”
将他送走后，郁诺憋了憋嘴，“现在虚情假意的来关心你，怎么不见我们身处峰顶浪尖的时候来问候一句呢？他真是你朋友吗？”
我笑着摇头：“他要是那时候出来参一脚，自己都小命难保，何况帮我们。你也别怨，他并不神通广大，也要求自保的。”
郁诺虽能明白其中利害，可还是忍不住埋怨起刘来。
“说起来，”我一拍脑袋，暗叹自己记性变差了，“你说过要给我们看看你心上人的呢。”
“有吗？”他一惊，脸顿时通红起来。
之前他吐露出心声，本来就想着要叫他带来给看看，结果出了这么件事，就耽搁了。
我揶揄着：“对啊，你还不快献宝出来，好让我来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他的脸涨得更红了。
我但笑不语。笑得他脸都快滴血了。
虽然现在手头有些紧，但早点做准备总是好的。为他办一个小而隆重的婚礼。也许他的幸福就能渲染一点分给我们。
我和春没办法做到的事，就让郁诺来完成好了。
春在一边整理文件，仿佛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

我没想到是她。
雪白的脸蛋虽然依旧，却没了往日兴奋的表情，看什么似乎都是淡淡的，多了一层神秘的味道。
“楚姬。”
她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很浅，很好看，也很拘谨。
“过的好吗？”
“很好。”
只是两个字，我却因为喉咙沙哑，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
我看向一边的郁诺，明显一副“原来你们认识啊”的表情。
我简略说了与楚姬的相遇。当然把我和春的事省去了。郁诺轻易接受了这个不经细推的故事，还显得十分高兴。
“相差了那么多岁数，追起来的确很困难啦……”郁诺挠挠头，然后颇为自豪的说，“但我还是追到啦！”
我和楚姬都笑着。
也许只有跟着郁诺，才能这般轻松的笑出声。
郁诺是年轻的，这点我们都知道。
楚姬跟他在一起，很般配。

“我很对不起你们，云朵。”
她说。
“我很后悔……真的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你也是为我们好。”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还是当年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是她与郁诺的婚礼。
世界白茫茫的一片，雪花却不比新娘的头纱洁白。
我静静的站在礼堂中，看着他们手挽手，一步一步，沉默而郑重地走过红地毯。花瓣从他们头顶散落，撒开了梦幻。
这一刻，是庄严，而又令人迷醉的。
他们面对面，缓缓念出誓言。
只有在此刻，才能让人觉得一生一世，似乎就近在咫尺。
楚姬是幸福的。
郁诺纯真善良。他不会猜忌为什么这么多年也没听她提起过生命中的那两个咖啡店店员，不会在意年龄与时间的鸿沟，不会三心二意抛下自己的妻子到处偷腥。
他会努力让她幸福。
他们淡淡微笑着，接受大雪的祝福。
祝，永远。
-The end-

Episode 6
思
我累了
差个结局的，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