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随寒风而去。初春,南蛮之乱方定。
率符下士兵快马奔城,城门大开,黎民欢呼,举国一派喜气。
甫下马便急忙入朝请禀归符,碌碌奔走半晌,终得空于府邸歇息。手执半卷兵书搭在膝间,如墨瞳仁未有一刻将视线从泛黄纸张上偏移半分。然,屋外摧花急雨倾樽而下,虽不是浩浩汤汤,却也惹得人生出几缕意乱心烦。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倚在塌上缓缓阖目,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按住微蹙的眉间,面上倦色一览无余。耳畔萦绕雨丝声声,催人入梦。
忽,府中老仆扣扉禀告,道是旧交遣人相约。听罢登时放下书本换了衣裳,满心欢喜随那小厮踏上水光潋滟的青石板路。
东风盈袖,满城浥浥。匆匆步履溅起雨滴濡湿了脚上白底锦靴。收伞迈进高轩,空中暗涌清香迎面扑来,有些许腻味。越过人声鼎沸的大堂登上楼阁,老远便瞧见那熟悉之人。踱步过去,抖了抖一身风尘,缓缓入座。
“明知我不懂风月之事,约到这勾栏瓦肆中作何?”
眼前男子闻言只侧目投来一瞥,便又将目光转回那楼下戏台子上了。他下巴微扬,漫不经心却一字一顿启唇道:“良辰吉日,寻个乐子。”
循着人的侧面朝楼下望去,才发觉这位置恰与那戏台正对,这么坐着稍一侧目,台上事物悉数收入眼底。
正思忖着这厮占的可真谓风水宝座,便看见几人携了乐器登台,继而一着了浓妆的伶人素手敛裙,迈着碎步缓缓上将去。
霎时,鼓板笛弦一齐作响,不绝如缕,氤氲在空中,掩实了檐外雨声。不懂曲艺,只觉带来喧嚣之感,不自觉紧蹙眉心。收转眸子看向那坐在对面的人,却是眉飞凤舞神采奕奕。微微摇头,兀自轻叹一口气,修长白指扣住案上青瓷杯沿,端起呷饮入喉,一仰而见底。虽不识佐壶之茗,但知热茶暖肺,足矣。全身暖和不少,撑桌而起,对上人投来的目光正要拱手作别,却忽觉摧耳乐声骤然弱了几分,诧异中偏头望去,只见那伶人莲步微挪,足尖上前几点,站定,垂眸开嗓。
黛眉微蹙,花腔悠扬,眼神脉脉流转。那人挽指抬袖半遮满是铅华的面目,让人看不真切,却知是一副如慕如诉的娇媚之态。
一片静谧,只清丽嗓音划破那软腻的香气,直击到心坎。
不知何时已立于阑干旁探了半个身子去,低头直勾勾盯着那抹倩影,脱离了台下延绵隐约的欷歔,思绪随着一双执着檀香折扇的纤弱柔荑,随着一袅罩着艳丽戏服的楚宫细腰,随着翩翩水袖飘往云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