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认为这家伙很可疑。”某一天的中午,借着艾伦和伊莎贝尔出门置购食物的空档,法朗面带严肃拦住了利威尔。
“他的出现太不自然,也从不谈及自己的过去。更重要的是,他的行事一概没有表现出目的性。”法朗说,“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露出一副好像认识你的样子吗,利威尔?我总觉得,这个家伙是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故意混进来的。”
利威尔表情淡淡地擦拭着手中的匕首,刀面干净锃亮,几乎映出他的眉眼。等法朗说完,他才慢腾腾地放下抹布,将刀插回腰间的皮革口袋里。
“你说的我都明白,法朗。”利威尔回答时的声线淡得没有染上任何情绪,“把他留下是我个人的决定。虽然我也对他的来历存疑,但与其扔着不管,还不如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着更安全。”
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法朗点点头,又狐疑地抬眼,“昨晚他去你的房间了?”
利威尔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起来上厕所没见着人。”青年耸肩,“铺在地板上的被褥是空的。我想他还没大胆到半夜去找伊莎贝尔,所以……”他扔了个颇为暧昧的眼神过去。
“……”利威尔静默了半晌,才回答:“他来找我谈点事。”
“然后一个晚上没出来?”
“……”
“好吧。”法朗投降似的举高双手,“我只是想提醒你,利威尔。你知道,我的警觉性不算差,可是艾伦却能在没惊醒我的情况下离开房间去你那儿……说明这家伙身手了得,如果他真的心怀不轨,我们几个都容易陷入危险。”
“这些我有数。”利威尔从椅子上起身去餐厅泡茶,留给法朗一个拒绝交谈的背影。
“他只是个外人,利威尔!我和伊莎贝尔和你才是一个团队!”
背后传来法朗焦急的声音,利威尔没有回头。
*
法朗说得没错,昨晚艾伦的确是来找他了,在他睡下之后。
利威尔患有严重失眠,当然这和他以前长期日夜颠倒的生活作息有很大关系。即使熄了灯躺在床上,也经常睁着眼睛到第二天——地下没有“天亮”这个概念,掌握时间只能靠自己。
这就是他经常在早晨情绪不佳的原因。
昨晚利威尔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宿,想着要不要干脆起来到窗边坐一会儿透透气,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有极轻的脚步声向他的房间接近而来,最终停在门口。
“利威尔先生,睡了吗?”
当他已经单手伸入枕下握紧匕首手柄时,利威尔突然听见了艾伦的声音。
警戒心在瞬间的松懈后再度绷紧,利威尔起身点上灯,然后在床沿边坐好,右手按在枕头上淡淡地道了句“进来”。
“打扰您了。”青年推门的时候很小心地控制了力道,一声轻轻的“吱呀”并没有打搅夜晚的静谧。利威尔见他走进来时手上还有个托盘,有丝丝清甜气味从托盘中的杯子里传出。
“什么事?”利威尔低声发问。他不喜欢有人进他的房间,尤其还是半夜,这会让他有种被冒犯的不悦感。唯一欣慰的是艾伦很懂干净,进他房间之前甚至把鞋留在了门外,只穿着洁白的袜子踏了进来。
艾伦进门后往床边望去,先是一愣,然后迅速低下头,脸上飘过的一抹红晕没能逃过利威尔的眼睛。后者疑惑地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只穿着宽松的衬衣,没穿长裤,虽然衬衣下摆堪堪盖住了重要部位,不过就这么光着两条腿坐在床边,形象也颇为不佳。
利威尔抬眼不轻不重地瞪了对方一眼。半夜擅闯他人房间的是这个家伙,他可没这个义务要穿戴整齐地迎接。
“什么事?”利威尔再度发问,不过艾伦还是低着头不答。青年将手上的托盘放到床头柜,一手捏着杯子把手,一手虚托杯底,将散发着袅袅烟气的茶杯递过来给他。
“这是什么?”香甜气味愈发浓郁,利威尔烦躁地皱起眉头。他讨厌甜味,这种令人从心底发腻的味道如同地面之下浑浊又粘稠的空气一般令他不爽。
“是蜂蜜水。”艾伦走到他面前,左膝一弯半蹲了下去,再抬起头举高双手把杯子送到利威尔面前。见利威尔露出嫌恶的表情,青年微微一笑道:“温热的蜂蜜水有助睡眠。”
琥珀色的眼睛在烛火之下水光盈盈,充满温和的虔诚。利威尔却心头一凛,俯身伸手拽住对方的衣领拉近,低声质问:“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失眠!?”
杯子里的水洒出了少许,溅落到地板上。青年似乎早就料到他会突然发难,眨了眨眼道:“是法朗告诉我的,他一直都很担心你。我今天在厨房找到了蜂蜜,所以想给您试试看。”
利威尔本能地觉得他在说谎,又找不到破绽点穿,只好犹豫不定地放开攥紧对方衣领的手,嘟囔了一句“不用你多管闲事”,过了片刻见艾伦还是半蹲在地,手举得高高的,只得把他手中的杯子接过来。
温热清甜的液体味道意外地不坏。虽然比不过红茶的馥郁浓香,但胜在甘润清新,从不嗜甜的利威尔居然也一口接着一口地喝完了它,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跟着暖了起来,浑身上下说不出地舒服。
“……还加了什么?”这种味道绝对不单单是蜂蜜。
青年愣了一下,笑开了:“真不愧是您。里面还有甘草、一点点酒和一些我自己调的配方,”语气居然还很自豪,“我好不容易才把材料凑齐,它对失眠症有奇效。”
“是么……”利威尔眯起眼,他的确是觉得很舒服,身体像浸在温水里一样,原本紧绷的神经也逐渐得到放松。见艾伦还是半蹲在原地仰头看着自己,鬼使神差地,利威尔抬起一条腿,用光裸的脚尖轻轻碰触青年的下颚。
“怎么不起来?”话说完他自己先愣了,显然是被自己这般暧昧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慌张地想收回腿,却发觉脚跟被对方捏住,耳边听到一声带着欢愉的轻笑,脚心居然感觉到温热,有湿润柔软的东西在轻轻顶他的脚掌心。
酥麻感一直从被触碰的部位窜到头顶。利威尔意识到这是青年在舔他。
“你干什么!?”他顿时羞怒交加,就着现在的姿势一脚将青年踢出两米外,冷眼看着对方揉着鼻子跌坐到地板上。“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不是的!”艾伦焦急地否认,“刚才我只是想为您按摩!脚底有可以使神经放松的穴位!”
“……你是医生?”利威尔狐疑地问。
“……不,我不是医生。……不过我的父亲是。”艾伦回答,“这些方法也是我后来……自己研究出来的。”
“难道每一个失眠患者你都去舔他们的脚吗?”
“当然不!”青年皱起眉,“其实用手也可以,不过我的手指有茧,按着怕您疼。而且……利威尔先生,给我感觉一点也不脏所以……”
“以为我不知道?”利威尔嗤笑一声,“你手上的茧明显是长年握立体机动手柄才会留下的,而且宪兵团或者驻屯兵团那些不上进的猪猡们根本不可能勤练立体机动到生茧的地步,所以你是调查兵团?”
这是他拙劣的扯开话题的方式。因为青年的眼睛太纯粹,将这些暧昧的举动统统归于单纯的理由,但他自己却往另一个方向去想了,身体居然还差点因为刚才的酥麻感产生反应,这令他在青年面前抬不起头。
“……以前是。啊、不……现在还不是……”艾伦挠着头,回答得语焉不详。不过利威尔看得出他不是刻意想要隐瞒什么,而是明显一副不知该从何说起的糊涂模样。
这个男人明明看着和自己一般大,却喜欢对他使用敬语。秘密很多,却不懂怎么去撒慌掩饰。明明身手了得,被自己踢居然不知道还手。还在半夜为他调制蜂蜜水,只因为他的失眠……
利威尔心头拂过一阵微痒,像有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在上面挠了一下。身体懒洋洋的,心里却暖,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嘴角往上勾起了微小的弧度。
他看到刚被自己踹远的青年又往他的方向挪近,心道这家伙真是不记打,却懒得理他的冒犯举动,任由对方伸手将自己轻轻摁倒在床褥上,为自己盖上被子、捏好被角,留一只手在他背后一下下地轻拍。
“睡吧,利威尔先生……”青年的嗓音很好听,像他刚刚喝下去那杯蜂蜜茶,清甜甘润,催人欲眠。
迷迷糊糊间,利威尔感觉似乎有人在揉动他的头发,又有温软的事物轻触自己的脸颊和鼻尖,最后停留在他的嘴唇……安心感如同温暖的水流包覆住他的全身,利威尔头一次在他人还在身边的情况下陷入全身心放松的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