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看什么？”
“看岁月。”
“母亲说，岁月是摸不着，看不见的。”
“我看得见它，就好像你看得见我一样。”

（起初我被怨迷了眼，面前总是灰而朦。在这样的混沌里，我无意识的追着阿筠的衣角，盼她停步等我一等。）
（永安的松总是很好的，月也清净。时间在阿筠身上不再转动了，从她跨出昭元起，就始终都带着那夜满身血气。我就在这无边的凝固岁月里，陪着她。 她在松涛中望月，我坐在她身侧瞧她；她垂颈去理揆周留下的衣物，我为她接去落地的泪；她在宗策走后静静端坐窗前，我将她和虚无一同收拢到怀里。）
（后来，她的时间开始前进了。她的儿子一日日长大，和当初的阿斐一样。这样很好，可我在那个雪夜里，永远都出不去了。我渐渐浑噩起来，忘记了许多事。）
（就在这样的遗忘中，我见到了小苑的孩子。她与孟氏有些相似，甚至比她更胆小，幼年时还会好奇的与我对视，后来便害怕了。）

（起初我被怨迷了眼，面前总是灰而朦。在这样的混沌里，我无意识的追着阿筠的衣角，盼她停步等我一等。永安的松总是很好的，月也清净。 时间在阿筠身上不再转动，从她跨出昭元起，就始终都带着那夜的满身血气。而我就在这样无边的凝固里，陪着她。 她在松涛中望月，我坐在她身侧瞧她；她垂颈去理揆周留下的衣物，我为她接去落地的泪；她在宗策走后静静端坐窗前，我将她和虚无一同收拢到怀里。）
（后来，她的时间又开始前进了。她的儿子们一日日长大，和当初的阿斐一样。这样很好，可我依旧站在雪夜里，渐渐浑噩，忘记了许多事。就在这样的遗忘中，我见到了小苑的孩子，她有一双特殊的眼。阿筠的两个儿子尚在襁褓时也看得见我，他们会挥手咿呀，和我说些听不懂的话…而他们真正学会说话时，却已将我忘了。
（而这个叫萍的孩子不同，她每一次来永安都在悄悄打量我，好奇又害怕，强装镇定的假装看不见——就像现在这样。她腿短，我只需慢条斯理跟在她身后。自己忘记了许多苦痛，就像是一个像桃花般放肆的少女，轻轻哼着调，等厌烦了这你追我赶的游戏，扬声去问。）
你知道——哪里有天下第一月，世间第一花吗？
（她终于停下步来，怯怯回过脑袋，我在不远处的枝桠后，透过松去看她。待对上她的目光，细长上挑的眉渐渐松泛，这幅艳美近妖的眉眼，蓦得溢满叫人动容的笑来。）
（“天下第一月，世间第一花，你便是由这些养大的吗？”细碎的声音落在我耳畔，风一来，便不见了。）

（她怕极了，胡乱的摇头。我已不知道畏惧是一种什么情感，只好奇而疑惑的看着她的眼泪。透过松枝，整个人临近到她跟前时，她尚不敢睁眼，满腔哭音都憋在发白的小脸上。）
不知道便罢了，你哭什么？
（再开口时，她瞬时手脚具僵，眼泪都不敢再抹了。纤细的手掌轻轻触到她发间的旋儿，像风一样。我在哪里见到过这样的怯懦？无可奈何的拨开思绪，在重重雾霭里依稀露出一张半大的脸来——是孟小苑。）
你与你的母亲有点儿像。
（“你和你阿娘真像呀——” 空中的这些声音时近时远，叫我又糊涂起来。怔怔望着她狼狈的脸，叹出一口长长的气来。）
唉——你莫哭了，我又不吃你。

（孟晓苑在我眼里，始终有一股谦卑温顺的和气。只是这样的判定是从何而来，我却记不清了。她的女儿悄悄抬起头，也不敢正眼看我，憋足了劲儿才把话说出口。正逢风从松林深处来，携夹着旧年莲池的水汽，十几岁的孟晓苑珍重的接过莲子，低眉说道“修仪说得是，我年龄小，时常急进，这样不好…”）
很多年前了…她一直盼着你来，你来得迟了些。还有阿筠…
（从她肖母的眉眼上移开视线，艳色衣裾从她眼前曳过，甚至能听见布料窸窣之声，像是个真正的活人。空中那一滩银还在，光从细密的枝桠间漏下来，抬起掌心去盛。扬起的脸望着月亮，潋滟的唇渐渐弯起来，这笑极暖，与苍白的脸色并不相称。）
真想她呀。

（她将圆圆的脸儿架着，仰头瞧我。一时间，唯有晚风殷勤前来，捣乱似的吹拂她低垂的发。还不等我细想，她又使蛮力，将这团子似的颊掐上了一把。因她此举，这一双蒙在记忆中的山眉雾眼，又重新生动起来。只将眼梢弯上一丁点儿，暖而润的笑就轻飘飘的落到了松针里。）
可你瞧得着我呀。我瞧得着岁月，就像你瞧得着我一样。那个孩子在你母亲的旧岁里…如今她的岁月是你。活着的人的岁月是会动的…
（阿筠的岁月也是会动的。这念头像水一般浸上来，缓缓漫过口鼻。同她一样，声渐渐收了。“也并不是甚么刁钻古怪的法子。” 有清透人声乍起，尾声犹未尽。我茫然抬起首去寻，却只见这月下松林，阿筠的永安殿就掩在不远处，廊间长窗开着，只依稀见一只纤细的手握着笔，不知在写什么。）
（忽便心定下来。）
诶，小苹果，央你件事儿…替我给阿筠送一个月亮吧——
（转过首，将满月粼粼尽收到了瞳中。话说得没头没尾，幸而孩子是不追究因果的。）
她过得不好，我盼她笑一笑。
@李嘉萍_

（稚女怀了一颗期盼的心，切切问着。可还未得到答案就先讪讪滞住，甚是羞赧的将目光移开。可身儿却还在等答案，悄悄倚近了我一分，再近一分。只是我又沉入旧念里，忘了要怎么答她。她脆生生的追问，似乎很是担虑，生怕要坏了我与她刚刚定下的盟约。我不急着应她，只在这昏暗天光中，将她发上的月光拂下，一并送到她眼前。那月色像交缠的银丝，只在她眼前凝了一瞬，便散进风里。）
你附耳来，我悄悄说与你听——若叫月知道我要将它送人，它该躲起来了。
（郑重的矮下身，似乎是要将世间最重要的事物交予她了。细细说罢，萍这才恍然大悟般，讶然道：“原来阿筠是…”。我却是不等她说完的，只将指抵于她唇珠处，缓缓的眨了眨眼。）
（松林中有风来，携着宫娥的娇呼——“殿下！”，萍下意识侧头去应，再回首时，她一人在月下，林涛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