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隔壁新搬来的老张有点奇怪,小梁已经听街坊邻居议论好几天了。住这一片的都是同一个单位的,听说要来一个国外回来的专家,大家都很好奇。可是等人来了,半个月都没什么人跟他说上话,除了收电费和送煤球的。小梁跟他不是一个部门的,在单位也很少见到,但是经常听同事议论,这个老张除了工作以外一天说不了三句话。
虽说大家都叫他老张,但这人看起来也就是大小伙子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有三十五岁的样子。听说他还没成家,整个单位还没有对象的小姑娘都试着接近他,但是几个月下来几乎没人跟他搭上话,除了工作上必要的沟通。小梁已经有了对象,只是看看她们的笑话。
隔壁这人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工作几乎不知道别的。有几次单位领导想给他介绍对象,都因为工作忙不了了之。直到最大的孩子会帮忙买油盐酱醋,小梁都不熟悉隔壁这位奇怪的邻居。住一栋楼里的人一般来说互相都很熟,但隔壁这位似乎游离在他们这些住户之外。
文
革爆发之后,单位里分出好几个派别互相武斗,大家经常吓得不敢上班。但隔壁的老张不但没有旷过工,反而更加没日没夜地工作。有同事好像听他说过,要连某个人的份都一起干了。
出事那天,小梁听说有人武斗没敢去上班。学校已经停课两年了,孩子们只能在外面瞎玩。这天小梁把孩子们都关在家里,怕出事。中午,小梁把煤球炉子拎到门口的走道上准备做饭,正巧看到一伙戴着袖标的人拿着铁管子闯进了隔壁屋里。下意识地转身锁上自家的房门,小梁一边装着若无其事地做饭,一边斜眼看那帮人在干嘛。这两年大家都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小梁从被踢开的门里看到那帮人用铁管子照着隔壁老张头上敲,血一下子溅出来,有些被吓到,但不敢喊,抑制着害怕装作没看见,毕竟家里还有孩子。那伙人打了一阵把人往外拖,楼里的邻居这时候几乎都在走道里做饭,但根本没人敢靠近。
待那伙人散去,小梁已经照顾孩子们吃好饭洗了碗。从走道上看到老张浑身是血倒在楼门口的路上,小梁把孩子们锁在屋里,大着胆子出去看了看,还有呼吸。小梁想喊几个人一起送他去医院,但立刻有人出来拦着不让送。小梁没办法,只好把老张扶回屋里去了。归国专家屋里都有沙发,小梁就把他放在沙发上,然后赶紧躲回家去了。下午晚些时候,小梁听到门外一阵嘈杂,开门问什么事,却见隔壁门口围了好些人。楼上的老李跟她说,刚有人进去看,出来说老张已经断气了。
后来,单位派人来处理了老张的后事,小梁听一个参与的同事说,他们给老张换衣服的时候在贴身的口袋里找到一张照片,是老张跟另外一个人穿着学位服拍的。问了一下没人知道照片上那个人是谁。之后老张的堂哥来收拾遗物,问起那天的情形,小梁支开孩子们把看到的都说了,但没有提关于照片的事。
二十多年过去了,小梁成了老梁,退休然后搬到了儿子家。有一天,一个很胖的老头子找上门来,问她是否曾经跟一个叫张起灵的人是邻居。她愣了一阵才想起来这老头问的是当年住她隔壁的老张。
过了一阵,这个胖老头又跟另外一个瘦老头一起来了。那个瘦老头问了她很多,从那伙人打人的过程到老张最后走的时候的情形。她大概说了那伙人从闯进隔壁屋里到散去的经过,,最后告诉那老头,那伙人散了的时候老张就已经昏迷了,直到最后走的时候一直是昏迷状态,应该没有太多痛苦。
过后,她想起来,那个瘦老头似乎就是照片上跟老张一起穿学士服的那个人。当年同事给她看过那张照片,她对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印象很深。之前胖老头单独来的时候,她说到老张似乎头骨被他们敲得凹下去一块,扶他进屋的时候状态很吓人,那胖老头突然跟她说,过一阵我会带一个朋友来见你,这些你就不要告诉他了,怕他受不住。过后还送了她不少东西,要她答应一定跟那位朋友说老张走得没太多痛苦。见过那瘦老头,她有些明白那胖老头为什么这么拜托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