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雨的时候,店里来了一位客人。
过长的袍,清秀的脸,微微一笑,唇边笑意清浅,沉静有若故人来访。
和着微凉的三月风,我从账本里抬起头,松了松倍受压迫的颈椎,转头,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张脸。
还蛮特别的。
我如是想,转回头,刚把桌子上摊开的账本合拢,来人就呈直线几步走到我所在的桌子前,接着,淡定自如的落座。
其实说实话我愣了一秒,看着青年的脸只觉得脑子不够用,因为理由太多我也琢磨不出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选择坐在我的面前,反正回过神之后我把咬在嘴里的笔盖归位盖好,小圆桌上的东西也被我一个一个码好移到了空出来的第三个座位,然后按照惯例,让一边闲着的木木泡了一壶特制的只招呼特殊客人用的红茶,一人一杯规矩摆好。强迫症得到满足的我刚舒了口气,心情愉悦的抬眸看向那个不动声色正温柔看着我的青年。结果对视的一瞬间脑子里瞬间被清空然后只飘过四个字。
来者不善。
莫名的,突然就有了无法善了的感觉。
于是整个人悲壮的不能自己。
…………
“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青年的第一句话成功让我含在嘴里的那口茶顿了顿。默了片刻恢复平常心直感叹这年头撞脸的越来越多,没想到我这把年纪了还能再赶个时髦凑个热闹。
不过有着重度尴尬综合症的我当然也不至于自己挖坑自己跳,所以咽下那口红茶后我双手捧杯微笑抬眼,只当自己心胸宽广为人大度。
“啊啦啊啦这真是我的荣幸。”
于是我抖了一抖。
于是我看着对方也抖了一抖。
遂心满意足。
低头啜茶。
“是真的,你和她很像。尤其是。。”
敏感的察觉到他话里的她一定是位女性,即便他中途因为什么而停下了原本欲脱口的话。
我垂眸感受着青年落在我身上的目光,灼灼如同附骨之疽,带着完全不同于火辣热情的柔软温和,默然无声的将我缠了个死紧。这种感觉就像身上有着一条温柔的且攀附着你的蛇。只一瞬,我就起了一身的鸡皮。
擦!感觉搞不定啊!我有点烦恼。看向青年的眼神估计有点愁,青年估计有点方。我看着他反应敏捷的开始道歉解释,话毕,还附带一个乖巧清新的笑容,唇角的笑纹带着一些腼腆和不好意思,瞳孔干净有若隔壁的隔壁那所学校里18、9岁的少年,仿佛刚才那些沉重、压迫、黑暗的负能量都是我幻觉。
“啊……抱歉,是不是有点奇怪?因为我很久没见过生人了,所以有点不是很会说话。”
我暗暗点头,忍住想吐出“你这么会装乖你爸妈知道吗”的心情。
然后。
“并不奇怪,”我看着青年像是不相信的样子,又装着诚恳补上了一句。“我见过的人有很多,奇怪的多了去了,在我眼里,你就如同玻利维尔里那些花一般的少年一样正常。”
清晰的看到他的表情凝固了一秒,可能是从我的措辞里意会到了什么。三秒后,他正确的终止了这个话题,并且很有技术含量的转移了话题。
“你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已经一个人去过很多地方了呢。”
我很配合的“哦”了一声,然后做出一副“真的吗你真厉害能给我说说吗”的渴求表情,拒绝去深思很久没见过生人和一个人去过很多地方之间是否存在什么言外之意。不过,继刚才的无法善了之后,感觉从现在开始,似乎终于开始走向正途了。
我如是想,看着青年讲述一路趣闻时温和平静的眸子,微微笑了。
…………
大概还是很小的时候,妈妈老是喜欢摸着我的头,一脸慈爱的说着现下想起来只觉得奇怪的话,像什么“我们糯糯长的真好看,和她一样是黑的发,红的眼呢~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又或者是“糯糯,来,笑一笑,对妈妈笑一笑,嗯,对,挑唇,好停,眼睛眯一点,再笑得讥讽一点,哎!真像。”类似这样的。我不知道我像谁,也不知道到底要如何挑唇才能更讥讽一点,不过因为是她的要求,所以我就做。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她和我说要去远方,临行前让我在店里等她,然后为了应付哭闹不休的我,说出了类似敷衍欺骗的话。
“糯糯要留在这儿等着听故事哦。”
“可是妈妈走了,没有人会来给糯糯讲故事昂。”所以妈妈你是傻了吗?
“会的,会来人的。在那些人来之前,糯糯只要乖乖等着就好了,嗯?”
“…………哦”
那个时候明明不懂为什么明明在这个城市没有熟人,却会有人要来给我讲故事,结果却还是因为是她要求,所以无奈,甚至是无力再去抵抗的留在这个城市,这家店。那年失落的甚至没法去考虑如果她欺骗我的话要如何,所幸,后面事实证明她并没有欺骗我,也省了我去想满清十大酷刑的实施方法的功夫。如此看来,我是多么仁慈的一个人啊。话说回来从她离开后果然有人来给我讲故事,虽然不是每天都有,不过也是隔三差五便来一个明显不像是来喝茶吃点心约会打炮的人。于是,我便也学着泡一壶特制的茶,静候那一个个或快乐,或悲伤,或罪恶,或鬼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