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干过的工作 》（纯文学，献给天下辛劳为家的母亲们）

记忆中，大忙季节，母亲劳作一整天，为了多挣一点工分，在晚上包下山一样的谷堆“扬场”。何谓“扬场”，就是将打出的粮食拢堆后，为了除去粮食中的瘪壳、尘屑等物，以木锨一锨一锨地向空中扬去，在风中，与无用的瘪籽、半粒儿、草屑、空壳等分离，饱满的粮食籽粒落在地上呈现金色的扇面。这可是个技术活，出锨的姿势就有好多种，出手要有准，还要根据风力的改变随时调整出锨高度。朦胧的月色，轻拂的夜风，只见母亲两只大手紧握锨把，前腿躬，后腿绷，“豁”地一声，锨页子撮到满满的一锨粮食，再“刷”地一声，向天空奋力一扬，落在场上，形成三条线，最上风的是籽粒饱满的谷子或麦子，中间一条是瘪籽、半粒儿，最下风如扇面扬开的，是草屑、空壳。扬完场，我已熟睡在草堆中了。

母亲说，富不离书，穷不离猪。家里一年至少养两头猪，十几只鸡。那些年喂猪没有用饲料，也买不起。全是母亲割来的青草，嫩的直接剁碎喂猪，老点的晒干后粉碎喂。夏季草多太阳好是贮藏干草的时节，母亲每天早早出门，一早上要割像小山一样两背篓青草，衣服全被露水和汗珠打湿透了。喂了一年的猪，年底给国家缴一头，另一头杀了卖肉，猪头内脏留着过年吃。

母亲除了种田之外，还有一个出卖劳力的绝活---码砖，可不是你们想像的码麻将，呵呵。泥土被砖机做成砖坯后，要码一人高，砖与砖之间要有几公分的距离，每层砖的走向还不同，这样才通风防塌，自然凉干后才能装窑烧制。码泥砖是砖厂的技术工种，砖的过程要跟上机器制坯的过程，如果码的不好，有可能成架的砖坯倒塌。母亲心灵手巧，村里都叫她“强凡”，自然码砖也相当好。每年砖厂开机之前，老板都要上门早早请母亲到时去码砖。通常母亲在早晨将我们午饭做好剩在锅里，我放学后热吃，再给她送一碗饭。记得有一次我送饭时，不小心将饭倒在地上了，我把地上面的饭夹进碗里给母亲送去，结果里面还是混有沙子，那天母亲饿着肚子干了一天活。现在想起来真是子欲孝而亲不在，痛心极了。

砖坯制够后，砖机就停了。母亲就去烧轮窑，就是在砖窑上面给几十个窑眼轮流填煤块。冬天还好，很暖和。到了夏天，热空气能让人窒息，在添煤的过程中，手臂被窑火烤得火辣辣的，得忍着疼痛和酷热。现在看来，砖厂是血汗工厂。

当时，村里有人组织用原始的工具到汉江河淘沙金，母亲在冬季农闲时也参加了。如果当天有收获，按人头平分，要是运气不好，就白干一天。大家一想到淘金就充满想像，其实远不是那么回事。原始方式淘沙金比较简单但需要大量体力，先在全是石头的河床上挖一个长方形的选矿坑，坑内安设溜槽或流板。将地表水引上木溜槽或流板，将挖出的矿砂倒在溜槽上，并用铁耙子在棒条筛上不停耙动，排除较大的砾石，用水冲洗格条，反复洗涤衬垫物，然后用有毒的水银溶出沙金。整个过程，需要大量的砂石，淘金工就一挑一挑地担来，矿坑选好的话，一天能筛到半个米粒大的纯度不高的沙金。烈烈寒风起，惨惨飞云浮，母亲在空旷的汉江河边劳作，手无法正常伸出来，寒冷让十指早已弯曲僵硬，脸冻得生疼，从嘴里呵出的热气在阳光下宣泄着，一屡屡地缭绕在母亲眉宇间，冬日的寒风真真实实地扎进血肉。中午到了，大家把带的冷饭团吃一口充饥。那时候，不许黄金民间交易，买卖还得防查，轻则没收重则坐牢。

由于终年劳作，母亲后来不能再干重体力活了，但为了供我们上学，母亲就开始贩卖鸡蛋。没有本钱，没有经验，没有胆量，有的只是实诚和对家人无私的奉献。母亲挑着担子，到附近村子里收购鸡蛋，按现在标准全是土鸡蛋，然后到集镇卖，赚一点微薄的差价。干什么事都不是那么简单的，集镇上有长年的鸡蛋贩子，母亲刚去被排挤，占不到好位置。有的时候卖不完，母亲不辞辛苦赶到另一个集镇。我上高中的生活费就是母亲一分一分集攒起来的。

今天是母亲节，以此怀念我那劳苦一辈的母亲，母亲终于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