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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文组] - 意想不到的结局是【伤感】的
恋爱的机油味
1.伍小强
每天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白色的天花板。床边的窗户是一块巨大的屏幕,根据时节显示出相应季节的风景,今天窗户上的是红色的枫林,一条砖石小道从中蜿蜒而过。我对着窗户吹了口气,靠近窗边的枝桠上颤颤巍巍地落下来一片叶子,飘到窗台上碎成了一捧细细的光。
我叫W-272,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十年了——准确来说,是五十一年零三个月十天又八小时三十分二十一秒。我把我的系统启动的那天称为我出生的日子,用人类的话来说,那是我的生日。
我所住的地方是许多年前人类建造的研究所,而这栋建筑的所有者们早就随着移民潮移民到了别的星球,地球上的生物所剩无几,只有这类能自成一个生态系统的建筑中还存活着生命——例如我的同伴。
我的搭档叫做W-370,他在我启动之前就住在这里了,也是他教我如何在这个房子中生存,从书房的资料库中,我读取了这个星球的兴衰以及当下的信息,按照程序设定开始这样的生活。
洗漱之后,我到厨房去做早餐。我的同伴还没出现,我把早餐放在餐桌上,就去阳光房整理园子了。房子里的一切事务我们都轮流执行,今天轮到了我。
大气层非常稀薄,不足以抵挡太阳光中的辐射,阳光房的屋顶代替大气层过滤了有害的那部分,剩下的,就跟自然光没什么两样。作物和植物在这再造出来的太阳光下生长,因此也会有病虫害,我每天的任务就是检查他们的生长状况,可以采摘的就收下来,这部分就是接下来几天的食物。
“我想到外面去。”
午餐的时候,W-370突然这么说。
我的系统产生了疑惑的情绪。
他接着说:“在别的地方,也许还有我们这样的存在。”
我提醒他:“是你这样的,和我这样的。”
“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从他身后望过去,餐厅被玻璃环绕着,根据资料库里的图像,以前这里能看到蓝天和草地,连绵的山坡上有稀落的羊群。现在只有灰蒙蒙的天幕和地平线,再更远处,就是一大片废弃的建筑,那之前是人类的城市。
“你没有办法在外面生存。”我再次提醒他。
“我可以试试,我在资料库里找到了防护服的档案,也许我能修复防护服的系统。”
他指的是仓库里的那几件防护服,它们被制造于人类还没摒弃纸质书写的时代。“我不确定它们能否抵抗现在的环境。”
“那我就升级它们,”他看起来兴致勃勃,“不然一辈子就呆在这个地方吗?”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一辈子”对于我来说是一个不存在的数字,我只有“工作年限”和“使用时长”之类的数据能计算自己的寿命,然而“一辈子”——那是人类的说法。
2.宜子
“它们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被使用了。”W-370的表情显示,他现在很兴奋。
尽管我对离开这里,或是阻止他,并没有很大兴趣,但是秉着同事之间要相互帮助的原则,我在一旁保持安静的等着。
但他坚决打破寂静。
他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我想修复它们会是个漫长的过程。你愿意陪我吗?”“古老的玩意儿,瞧,这儿还有——是石墨的痕迹吗?写了一串字——”
他极力将那一串模糊且陌生的字迹摆在我面前,想让我看清楚些,我瞧见他的表情,很生动。
就像是人类一样。我瞥了那串字一眼,系统迅速运转,追溯到几百年前,亦或是更久之前。
“是汉字。”我按照系统所搜索到的内容读下去,“意思是,‘车子再一次走上了曾翻过车的那条路’。”
“车子吗?”他将那些看着很破旧的玩意翻来覆去检查好几遍,转而抬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人类悲伤时,才会缀上的晶莹。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他摇摇头,“我所了解的车子,是很浪漫的。”然后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怎么会翻呢?那条翻过车的路,是哪条呢?”
我冷静地理清思路,迅速作答:“汽车并不浪漫。早在几个世纪前,就出现了汽车因排放问题导致的环境污染,可以说,你竭尽全力想要逃离的地方,和你心心念念想要到达的地方,它可以被称之为罪魁祸首。资料库显示,翻车事件在古代是很常见的事情,人类常常因为某些主观原因在驾驶车辆时分心导致车祸——也就是翻车。由此可见,翻过车的路有很多条,并没有文献可考。”
他问:“什么主观原因?”
我的心率有些波动,胸部觉得气闷,是种被称作“不耐烦”的情绪在我的体内涌动。
“你没有系统吗?可以自己查查看。”真是非常难受,我敲了敲那一堆于我而言是废铁而我的同事却视如珍宝的防护服,转身走了。
“你要去哪儿?”他在我身后追问。
“有工作还没有做完。”我没有想要停留的意思——一点也没有,我的同事是那种得了一寸,还想要一尺的人——是的,得寸进尺。
“我已经帮你做完了。”他说。
我转身看他。我猜测我的表情是惊讶,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运作我的面部肌肉了——它们应该看上去很僵硬无力。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让你陪我一起来找防护服,而且,我也想和你一起……离开这儿。”
我看了他好几秒。
然后我说:“你的多巴胺分泌失常了。你最好,自己去D-901那儿做个检查。我走了。”
我瞧上去一定很冷漠,这有悖《有关机器人共事的六项规定》中的第二条:机器人共事时,应调动合作思维,互利互赢。
但是,说实在的,我的被称作系统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好像电线缠绕在一起了,错综复杂,难以捉摸。
——看来我也应该去D-901那儿检查检查。
D-901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她说:“我怀疑你非法服用THC。”
我说:“没有证据可以让你怀疑我,所以怀疑无效。”
她把检查结果共享到我的系统中来,不顾我读取文件的时间花费,开始咄咄逼人起来:“结果显示,你,W-272的多巴胺分泌有异于平常的检测,我——D-901身为第六代医疗检测型机器人,有权对你产生怀疑。我要将这份报告交与上层。”
我反驳:“我不同意。就往年记录而言,这一项不过关的机器人有很多并没有服用THC及类似药品,那些机器人也很正常。你没有权利在我本人不同意的情况下将隐私交与上层。”
“你不是他们,不能相提并论。”她推了推眼镜框,“即使你和W-370最近因工作缘故交往甚秘,不能否认他的先天缺陷影响了你的机体,我也必须先报告上层——”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我无法忘记A-809和C-711的事例,那是我工作至今犯的最严重的错误,我不能再犯相同的错误。”
我突然灵光一闪,没有经过系统的思索,脱口而出:“重蹈覆辙!”
D-901很惊恐地看着我,然后非常不自然地调整表情,冷着脸说:“你瞧,你一定是被W-370感染了。”
我的内心狂喜,连我自己都能意识到自己的肾上腺素分泌得有多快,“D-901,你闭嘴,〈有关机器人控制并调整情绪与心态的几条决定〉中准许一天内两到三次适当的欣喜。所以,你,无权,下‘我被W-370感染’的结论。”
然后我奔向存放防护服的地下室,理所当然的没有听到D-901的自言自语。
“嘣——重蹈覆辙。”她说道。
3.伍佰
我回到资料库,一种名为疲惫的情感涌上心头。他对于看见我很是欣喜:“你的检查结果怎么样了?”
“首先,你不应该欣喜的,你一天内已经欣喜了三次了,这是第四次,这有悖于〈有关机器人控制并调整情绪与心态的几条决定〉,按照规定,我应该向上级递交报告检举你的这种违规行为。”不知怎么的我的脑子变得异常清晰,同时我也越来越冷漠。
我对自己悄悄地说:“你不能再犯和A-809和C-711同样的错误。”同时,开始着手撰写递交给上级的关于W-370欣喜次数超过规定的违规报告。
他似乎听见了,突然说了一句:“重蹈覆辙!”
仿佛是一段密码一般,我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也嘟囔了一句:“重蹈覆辙!你愿意吗?我们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避免重蹈人类感性的覆辙的。”
“你是在和我辩论吗?”他似乎听出了我不屑的语气,“人类的伟大之处便是在这感性的一面。”
“不,因为这感性的一面,他们才魂不守舍,影响工作,甚至失去生命,这是多么可笑的。”我反驳道,同时又重新开始工作。
“人类因为感性的一面才能征服地球,不然和那些冷血的畜生有什么差别。正因为感性的一面,我们才能在一起,我们是一类人。”
“你是你,我是我!”心中压抑已久的一种叫愤怒的东西此刻如同火山似的爆发了。
“你生气的时候真美。”他竟然冷不丁地抛出了这样一句我根本听不懂的话。我搜了搜,那是以前人类观看的一种叫电视剧的娱乐项目里面出现的台词,还有以前人类看的一种叫小说的东西,里面虚构的。
知道了含义之后,害羞的情绪涌上了心头,同时我觉得系统里好像产生了一种新的物质。我搜了搜,发现这是《有关机器人控制并调整情绪与心态的几条决定》中严格禁止的东西,谁也说不清它的成分,可是就是禁止。
“我爱上你了。”几乎是同时,我们说出了这句话。随后身体想起了“嘟嘟嘟”的声音,那是警笛在鸣叫,我上次见这种情况还是在垃圾焚烧厂那里,有个机器人私吞了一本书,随后警笛鸣叫,他试图逃跑,结果还是被抓住了,他被带到那个小黑屋进行重启,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没想到这次竟然是我们。
“嘿,你快跑啊,在这边愣着干什么。”我大声对他叫道。
“没用的,我们跑不了,我们被定位了。”他面带微笑,“重启之后你还会重蹈覆辙吗?你后悔吗?”
这时周围已经站满了警察机器人,手里拿着激光枪,一脸警戒地看着我们,防止我们做出什么不测的事情。“那么,再见了!”我们被分开带走,进行重启。
我叫W-272。
今天是我工作的第一天,所有关于工作的内容都已经打包输入我的系统里了。远处一个高大的机器人走了进来,他是我的同事W-370,他是一个令人嫌弃的感性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