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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子』+同人+《博士の爱した数式》(短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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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双子


IP属地:美国1楼2017-01-27 16:58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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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五时二十分,山手线电车经过荒川站,在站台前停下。从小石川植物园那边,上野英连穿过杜鹃花覆盖下的山岗走过来,夹着包袱皮,登上电车。他朝空位旁边,学生模样的青年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坐下,把包袱皮安置在穿着西服裤的大腿上。
    上野英连抬手看了看表,舒了一口气。他从浆洗得整洁的西服衬领边取下眼镜戴上,打开包袱皮。今天携带的文件不是很多,少的时候情况好些,可差不多总是塞不下公文包。他在其中叠放了另一张包袱皮,以备文件装不下时使用。
    站台上陆续有人上来。身着洋服的教师和办公人员,穿栗梅色外衣和绛紫色女袴的女学生,抱着包袱皮,梳成新式的头发留了刘海,扎着绿褐色的发带,穿白足袋和木屐。电车往前开去。上野英连拿出演算用的草稿纸,用一枚小别针别住。这是铃子的提议,用别针别住,就算在运行的电车上,草稿纸都不会被弄乱,也不会从腿上滑下去。上野英连用钢笔在纸上演算起来。上面以潦草的字迹,写满了数式。
    红砖的建筑物从电车窗外缓缓过去了,拱顶校门上,皇室菊花徽章在夕日里闪烁着光辉。上野英连是东京帝国大学理学部的数学教授,每周有三天讲课,余下的日子需要坐班。不管天气如何,每天上班,他一定准时乘坐山手线电车,到三丁目的荒川站下车后,穿过小石川植物园附近,到达理学院,下午按照同样的路线回家。西洋人的洋馆,新建筑的病院,用葛草葺顶的、卖粗点心的古老店铺,都能从荒川站周围看到。早晨和傍晚,电车经过千驮谷一带时,总会遇到演习的兵队,对此上野英连也习以为常了。
    演算卡住了,上野英连皱眉思索。这些是他从数学杂志上摘抄下来的悬赏问题,解开了,但也不是为了领取那点微薄的奖金。有学生问,“上野教授最高兴的事是什么?”他回答:“是解出一道数学题。”学生们都说“不愧是上野教授”。不过,他真正的答案,不好意思在学生面前说出口,“看到妻对我笑一下,我就很高兴。”
    铃子和他结婚时十八岁,刚从四谷御茶水的高等女学校毕业。以前由于两家相识,上野英连是她的数学家教,因而直到婚后,铃子一紧张,或是害羞了,还是改不了“先生”的称呼。铃子家姓桥寺,是根岸出身的新华族。因是旧识,来到桥寺家位于千代田的宅邸时,上野英连常被请进里间。在那八铺席的客室连带书斋里,嵌着玻璃的西洋书箱和西式的板壁,一张栗木矮几,壁龛下摆放一钵春兰,挂轴是容斋的山水画。春日的暖阳从纸窗外照进来,桌上摊着两三本杂志,还有一方砚台,稿纸在吹拂的春风中卷动着。铃子端上亲手沏的茶。她那富于少女姿态的发髻,奢华的藤色和服的下摆和白足袋,宛如花间的黄莺拍动翅膀,都在春日里辉耀着浮现出来。
    “这是由阴历三月二十一日摘的新芽做成的茶叶,……因为‘昔’字是‘廿、一、日’三字组成的,所以这种茶叫做‘初昔’,……”
    铃子的笑容很美,一向不读文学杂志的上野英连,也在写坏的信笺上写下过一句“容貌如初昔”,可直到婚后铃子收拾书斋时,才看到抽屉里那蓝格子的西洋纸信笺。铃子性格温顺,可是很聪明,不像旧式女性那样存有依赖心,从父亲手里转到丈夫手里,爱美、培养理想、虚荣心强等这些明治年代女学生便有的新兴思想,在她身上却又一点也不见。书斋的漆桌上放着《镜花全集》、《近松世话净琉璃》、英文教科书,铃子的国文和英文都很好,只是数学稍弱。从上野英连替她补习数学起,两人没有一次书信来往,礼数方面也从未逾越师生关系的规矩。可是彼此暗生的情愫,铃子那种既像恋情又非恋情似的温柔态度,都在柔和的春日里,残暑松林的蝉鸣里,渐渐地萌生出来。
    “先生为什么喜欢数学呢?”一次上完课后,铃子问他。上野英连一面整理演算纸,一面回答:“因为我是个死脑筋的人,像数式一样只会认死理。”铃子笑了。待她放下掩住嘴的法兰绒夏服长袖,他说:“还因为,数学是奇迹。那是很美丽的东西,是无法抓到,没有形态的东西,但又是想要获得的不可思议的东西。”铃子好奇地看着他,上野英连用钢笔指了指当天学习的数式,“我让你用-1开平方的时候,你问我,这样的数字是不是不存在?但它有答案。i是虚数,-1的平方根,一个谦虚的数字,它未曾出现在可见的世界,只存在于心里,支撑起一整个世界。i代表‘爱’。”“ai……”铃子轻轻读了一遍那两个相同的读音,脸红了。


    IP属地:美国3楼2017-01-27 1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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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车在代代木站停了下来,旁边的青年站起来,说了声“抱歉”,上野英连给青年让了路,又上来一个军官,在空位上坐下,仿佛很疲倦了,抱着胳膊打起瞌睡来。上野英连挪一挪手里的一叠草稿纸,在演算公式旁边画下两条线。因为常年教书,他的坐标线画得非常笔直,像是用尺子比着画出来的一样。尽管如此,在大学课堂里,上野英连还是会用角尺。电车往前开去。这一带像是东京的市郊,车窗外鳞次栉比的出租房屋,冠木门、扇骨木的篱笆、晾在竹竿上的衣服,煤气灯的灯光,昏暗的房檐,庭院里松树为防下霜而围的绳子,在混沌的暮色里浮现出黑黢黢的影子。
      最后一次补习的时候,上野英连留给铃子一道数学题,让她按照数式把答案解出来。做她的数学家教期间,他要的从不仅仅是正确答案。比起闷声不响不作任何回答,他更喜欢铃子在百思不得其解之下犯的错误,哪怕错得离谱。一旦错误解答导致新问题产生,难度胜过原先的问题,铃子怎么也演算不出的时候,他便从旁帮忙解答,鼓励她的自信。那一次,铃子按照数式演算了一会,抬起头说:“这道题,……没有先生,我一个人是解不出来的。”
      世上的女人,上野英连只认识他的妻,除了她,其他的女子都不会使他动心,铃子也认为他是天下唯一的男人,可说他们是生来便非常幸福的一对,婚后也是如此。上野英连有头痛的毛病,在卧室的桌上,铃子除了镜子、胭脂盒、装口红的金漆贝合、白粉和粉扑,还放了一只装有镇定剂溴化钾的药瓶。每天傍晚,铃子都算好丈夫下班的时间,到电车站台迎接他。两人回家的路上,铃子常去一家熟识的店铺买豆腐和豆皮做的点心,八幡卷和牡丹豆皮,装了满满一篮,跟在丈夫身后回去。到家的时候,炉子上煮汤的锅还是热的。铃子做好晚饭,把前一天洗了晾好的衣服和被褥收回来,然后到书斋里叫丈夫吃饭。要是他正在准备讲义,或是做数学研究,铃子便悄悄走到他身后,像鸟似的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丈夫的演算。萧萧的秋雨打在书斋窗上,庭院里荻花快要凋谢。东京带着轻微寒意的秋天,令人浑身都感到寂寞凄凉,但对他们夫妻两人来说,那并不是孤寂的日子。
      电车开出驹込站,缓缓往前移动了一二间,还没有提速,只听到咕隆一声响,不知为什么停了下来。乘客们都从窗口探出头去看,只见电车停在那儿的路轨上,电车道有点弯曲,可是到底出了什么乱子,谁都不知道。有一两个职工从车站方向赶过来,乘客问他们出了什么事故,他们含糊地答应一声就走开了。“封锁了吗?”一个中年男人说,立刻有人回答:“看上去不像,没看到演习兵队。”另一个人说:“不是非常时期,没有打仗,不会有封锁了吧。”
      “不会是压死人了吧?”车厢里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上野英连感到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喧闹和骚乱起来。电线在头顶远处嘈杂的嗡嗡声,秋虫微弱的唧鸣声,风吹松树林子的声音,像海边的涛声,偏僻的出租房屋门口,昏暗的瓦斯灯发出嘶嘶声。那光与其说是照亮,不如说是使周遭有一种更为黯淡的氛围。上野英连放下钢笔,不住地看表。再这样等下去,铃子在车站恐怕也要等待很久了,他希望妻带了可以御寒的夹衣。上野英连把一叠演算纸收起来,取下别针,装进包袱皮里,把眼镜别回西服衬领上,又看了一次表。
      又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发车的汽笛响了。电车缓慢地朝前开去,接着便突然加速。一个学生探出头,想要看看路轨上是不是有一条长长的血迹子,被他的同伴拉了回来。一组脸色忧郁的朝鲜人忧郁地看着窗外。旁边的军官似乎给刚才的一阵骚动吵醒了,咕哝了几声,问是怎么回事。听了上野英连的回答,他点点头,抚着剃得泛出青痕的脸颊和下巴说:“多半是卧轨自杀。”


      IP属地:美国4楼2017-01-27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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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轨上的枕木发出轰隆轰隆的、遥远而空旷的声音。电车畅通无阻地行驶着,再没有因突发状况而停下来。到滨松町的新桥,上野英连下了车。站台上的煤气灯已经亮起来了,乘客变得稀少,他没有看到铃子,去站台四周转了转,也没有找到。也许是去附近的点心铺买糕点了,上野英连这么想着,在站台上等了一会。铃子那熟悉的身影,扎着一条白色发带,宛如沾雪的山茶花,穿圆领短和服罩衣,衬里用丝线绣了她的名字,这景象清晰地在他心里浮现出来。上野英连夹着包袱皮,在和妻约好通常见面的地方等待着。
        过了一会,他觉得有点冷,喝了一两杯袖珍白兰地酒,点了一支烟。一个女学生走过去了,她穿海老茶色的女袴,右手提着一柄细长的蝙蝠伞,左手抱着蔓草花纹的紫色包袱皮。她并不是铃子,上野英连有点失望。也许今天送他出门时,铃子说过下午有事不能来车站接他,他反倒忘记了。上野英连不由怀疑起来。自从出了车祸后,他的记忆就变得很差,常常忘记日程,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在脑海里做演算,必须在草稿纸上记下来。
        铃子还是没有出现,上野英连打算去附近的店铺找一找,再回到车站来。这一带只有稀疏的房屋,人力车从满是尘埃的街道上驶过,镶着赛璐珞的方型窗子,映出变黄了的杂树树梢。院子里的桐树叶子脆断下来,像从漫无边际的天空中飘落下来没有止境。蔬菜店里已经摆出了松蘑和拔剩的山芋叶,上野英连掀开门帘走进去,女店员见到他,吃了一惊。
        “唉呀,车站的职工没有告诉您吗?您夫人有事,先回去了。”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说:“今天真晚啊!我还以为您回家了。”
        上野英连向她道谢,出了蔬菜店。回家的路上,他看到一家老字号的店铺,进去买了一些八幡卷和牡丹豆皮,经过一家糕点店,又买了妻喜欢吃的奶油点心。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看到院子里晾着洗好的衣服,不过铃子不在家。上野英连决定等妻回来以后再一起吃晚饭,把点心放在矮几上,去菜园里看了看,牛蒡的长势很好。他回到书斋,从包袱皮里取出草稿纸,把别针也拿出来放到一边,戴上眼镜继续演算起来。
        解开这道题,必须用数式画出图像。因为写的字太潦草,演算的过程又太多,上野英连找不到那道数式了。在电车上,由于某些突发状况,电车停了下来,引起骚动。他只来得及画出坐标线,过程就被打断了。上野英连想起旁边那人说的话,“多半是卧轨自杀”,忽然觉得很不愉快。
        书斋的窗外,筑了一条低矮的篱笆,篱下种上一些山茶籽,打算慢慢让它长成一道茶树的木篱。后来又撒上了牵牛花籽,快到夏天时,篱上就爬满了藤蔓,有一些相反地蔓延到地上去了,上野英连便把它们拉回到篱笆上。山茶籽也到处抽出新芽来。可是,因为牵牛花藤长得很茂盛,茶树篱笆就照不到光了。六铺席的书斋里,空点着明灯,上野英连在演算纸上寻找着那道数式,觉得自己对那个人说的“卧轨自杀”感到不快,也许是由于先前出过车祸的缘故。
        草稿纸的左上角有别针别过的印痕,他在旁边找到了那道数式。在黑如春泥的漆桌上,银色的别针闪闪发光,如同金地屏风上银画的松叶,像他和铃子结婚照片的背景。铃子毕业前,他最后一次替她补习数学留的作业,是让她用数式画出一个图像。铃子演算出来,说:“剩下的,需要先生来做。”把画了一半的图像递给他。他接过来,在纸上画了图像的另一半。后来,他们两人便结婚了。
        “是‘心’呀,先生比我大了十二岁,怎么还能这么浪漫呢?先生说过,数学是奇迹,那是很美丽的东西,是无法抓到,没有形态的东西,但又是想要获得的不可思议的东西。……但是对我来说,奇迹是和先生一起度过的时间……那是‘x’, 先生的陪伴就是‘y’,心的数式……”
        病室窗外,秋雨一直下个不停。铃子尽管受了重伤,器官逐渐衰竭,可是直到咽气前都握着丈夫的手。萧萧的秋雨打在病室板墙的玻璃窗上,一片迷离。窗外是个小小的庭院,那里可以一直通到溪河边。庭院到河岸那段路上的荻花快要凋谢,又受到秋雨猛打。那天早晨溪水上涨,比雨声还猛烈、可怕的急流声,是河里的石头互相冲击时发出的巨响。就在这样的气氛中,铃子像消失的露水那样死去了。
        上野英连取下眼镜,擦掉眼泪。他把那张画出心形线的演算纸扔进纸篓,走出书斋,到院子里把妻的衣服收进来,洗了一遍,重新晾在院里的竹竿上:发带,白足袋,腰带,圆领短和服罩衣,衬里用丝线绣了她的名字。街道上没有人影,十分清静。不远处的高地上,市谷八幡神社的院子里,古老的山毛榉树和松树遮天蔽日,左边角上,大珊瑚树枝叶茂盛。各处的长明灯开始微微地透出了亮光。参道、长长的石阶、神殿、写有俳句的吊灯、方形灯罩和玻璃灯柱,在夜幕中浮现出昏暗的轮廓。偶尔通过的电车发出的轰鸣声,划破了周围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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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正七年的冬天,两个巡查警察在新桥车站附近巡逻时,看到一个夹着包袱皮、穿大衣的男人在站台周围徘徊。从他那整洁体面的衣着看来,并不像游手好闲的人,可如果说是等人,时间也未免太长了些,年轻警察便起了怀疑。他要过去盘问的时候,老警察制止了他,告诉同僚:
        那人是帝国大学的数学教授,以前每天下班,他太太都在车站等他,两个人一起回家。去年秋天的时候吧,他们两人出了车祸,是开车的瞌睡驾驶造成的,就在这条街上。那天他回来晚了,据说是山手线电车道上有人卧轨自杀,耽误了时间,哪想到遇上了车祸。他的头部受了伤,他太太伤得很重,送到病院抢救,还是没能活下来。医生说他的脑部受了影响,本来并不至于那么严重,但太太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造成了记忆障碍,短期记忆只能维持八十分钟。太太去世以后,他每天还照常在车站等她来接他。唉,那会我不知道他的事,也去呵斥过他,把他带到警察署审问,他只说“在等我的妻”,搜查他的包袱皮,里面只有数学讲义和草稿纸,上面全是一个演算数式。后来这车站附近目击了那场车祸的人把事情传开,车站职工知道了,就不再赶他走了,我们也都认识了他。为了不让他看到了记起来难过,报纸上没有刊登他的事。要是他到附近的店铺里问人家看见他太太没有,别人就告诉他“你太太有事先回家了”,他就回家去,第二天还是在车站等他太太。这个样子下来,已经一年啦。
        在老警察讲述这些事的时候,一个裹着夹袄的车站职工走过去,对那个数学教授很客气地说了几句什么。年轻的教授向他道了谢,走进车站附近的一家水果店,买了几个橘子。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两个冬夜巡查的警察,和蔼地点了点头,说:“新年了呵。”
        两个警察回答了一声,看着他夹着包袱皮,在满是尘埃的市街上走远了。电车进站的声音撼动着寂静的夜幕,站台上的煤气灯已经亮起来了。

        BGM:《心·奇迹》
        故事标题来源于小川洋子的《博士の爱した数式》,文中关于虚数i的那段话即来自这本小说。
        当初写这个故事的灵感就是看到了这个很特别的标题。电影《美丽心灵》中,天才数学家约翰·纳什在领诺贝尔奖时说过:“一切的逻辑和理性,都存在于爱的神奇公式里。”就算时间和记忆流逝,也有东西可以验证爱的永恒。代表“爱”的“i”,虽然不存在于现实可见的世界,却是真实存在,永远不会消失的。《心·奇迹》给我的感觉其实非常相似。(心形线就是心形函数,用它的数式可以画出心)
        知道连君为什么叫上野英连,或者一看到这个名字就理解了这个故事的人,我们握手~


        IP属地:美国5楼2017-01-27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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