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了一口气,还想接着问,权宁忽然拍了拍脑门,“秋哥你先吃着,我忘了一件要紧的事情,回头再来看你。”说着飞快地跑了。
我心里升起不祥的感觉,看见两个丫鬟还站在一旁,点手叫过来一个:“我娘这些天可好?”她低眉垂手:“奴婢实在不知。”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掀被起床。两个丫鬟惊惶失措地过来拦住:“唐公子,少庄主有命,您这几天只宜静养,还不能下床走动。”
少庄主有命?我是忘了,左回风的话都是圣旨纶音,半个字也违背不得的,他要东,谁都不可以往西。一声不吭挣了几挣,发现我现在的力气居然还没有两个丫鬟大,眼看就要被按回床上。急火攻心,我一手扫去,把桌上的杯碗全部扫落在地,乒乒乓乓一阵大响:“带我去见我娘,再不然就把左回风叫来,听见了没有!”
两个女孩子互相看了一眼,婉言劝道:“唐公子等少庄主来了再问可好?莫要难为了小的。”这句话似曾相识,不要难为,不要难为,结果处处被难为的根本就是我。我颓然倒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全身,胸口又是一阵剧烈的绞痛。
干娘,怕是已不在人世了。
被子忽然被掀开了,是左回风,他粗鲁地把我拉起来靠在身上,探了一下脉门,一言不发点了我几处穴道,伸单掌贴在身后,我觉得丹田一热,一股真气输了进来。
这股真气雄浑淳厚,滔滔不绝,直冲得我气也透不过来,好在他不久就收了掌。才喘了几口气,被他一指点在睡穴上,就此沉沉跌入梦乡。
干娘确实已经去世了,就在我被打出天香楼那一天去世的。再醒过来时,左回风把这件事说给我听后就走开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呆呆地拥着被子坐在床上,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早就知道她不久于人世,可是事到临头却觉得太过突兀。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没能听到她说原谅我,这些都尚在其次,重要的是她不在了,一直牵肠挂肚,悉心照料的人没有了,我终于只剩下自己。一直都是因为她只剩下我可以依靠,我才能不知疲倦地撑下来的……
伸手拿过唐梦送我的荷包攥在手里,暖得温热了再松开手看里面。荷包里装了两张银票,一张十万两,一张五万两,很明显,一张让我还债用,另一张可以留给自己。
想离开,真不知道呆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很明显,我病得破破烂烂的让左大庄主连折辱的兴致都提不起来,只好权当行了善事,不知等我病好了,他打算怎么办。至于我,只想离他越远越好,最好他心里一烦把我撵出去。我苦笑了一下,这件事暂时是由不得我了。
日升日落,转眼已是七八天,我慢慢好起来。左回风每天总有一两个时辰一定会坐在这个房间里看书,桌上放着一杯茶。除非必要,两个人都不说话,他看书,我发呆。有时我觉得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徘徊不去,再一抬头,他明明埋首书中看得聚精会神。权宁则会在吃午饭时跑来陪陪我,但是话明显少了许多,有时我觉得连权宁也若有所思地让眼光在我身上转来转去,像是想要看出什么名堂来似的。
干娘停灵满七天时,我主动对左回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想把她火化带走。”左回风合上书冷笑了一声:“火化可以,你想走还不是时候。”
我不语,是走是留,我们走着瞧罢。
然而提了要走之后,我感到左回风的情绪变得焦躁起来了,看书时桌上的茶杯换成了酒杯,然后变成了酒壶和酒杯。
终于有一天,桌上摆了一副围棋,左回风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看一本棋谱,当空酒壶堆了一桌,黑子白子在棋盘上摆出了纵横交错一片片时,他扭头看向了我。
我想起仅仅二十几天前,我和他还在棋盘上动辄酣战三百回合,还可以言笑不禁,把酒言欢,纵然已在心里当成了上辈子的事,依然心中一片酸楚,只好扭过头不去看他。
我的动作不知怎么惹恼了左回风,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床前,毫不留情地一把揪住我的头发,逼我面向着他。我看见他眼睛里布满了红丝,衬得一张俊颜又是憔悴又是可怕,他就用这双眼睛死盯着我,咬牙切齿:“你逃也没有用,我不会放过你的,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我从没有见过比你更奸猾的人。”他另一手拿着一只酒壶,猛地含了一口酒,低头狠狠吻住了我。与其说这是吻,不如说是连咬带灌,我只觉得唇上一阵剧痛,上下嘴唇都被咬破了,喉咙里被烈酒烧得火辣辣地,一时间几乎窒息。拼命用力去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开,手脚都被牢牢钳制着。
当左回风终于抬起头放开我时,我着实松了一口气。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把酒壶往身后随意一抛,反身又压在我身上,开始从颈项上一点一点往下吻,两只手也开始熟练地解开我的衣襟。我真的慌了:“放手,左回风,你疯了!”他理也不理,细碎的吻已经落到了我胸前,反覆留连不去,一只手径向我身下探去。我竭力又挣又推,却半点用处也没有,可是我不要,我不要!为什么无论我怎么不愿意、怎么反抗都没有人理会?上一次喝醉了还觉得无法忍受,这一次神志清醒,只恨不得失去意识才好。
我的眼睛开始失去焦距,压在我身上的人是谁?是谁?是不是唐亦?一片片黑影纷至沓来,是唐亦酒醉后浑浊的眼睛,一会儿眼前又变成鲜红,是干娘一刀又一刀戳出来的血。我近乎疯狂地挣扎撕喊起来,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了,胸口有块地方疼得像要炸开一般,血从口中涌了出来,鲜红的颜色令我更加无法自制。
“唐秋,唐秋,你醒醒,是我,是我!”身上一轻,不再被压住了,一只手伸过来抹去我脸上的血,跟着有人连连晃动着我的肩膀,我感到自己被揽入一个暖而宽厚的怀抱,紧紧地搂住摇晃着。
良久,我一点点回过神来,一点点看清楚抱着我的人,那是左回风,不是唐亦,一切已经过去了……
左回风脸色惨白如纸,我从没见过他脸色这么差过,他深深地凝视着我,像是第一次见到我这个人一样。最后,他把头抵在我的肩膀上,喃喃地说:“你……根本就不解情事,唐亦的事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终于明白了……我……真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