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白浅落下云头之时,折颜正坐在碧瑶池边上饮酒独奕。
芳华十里,桃林只得折颜一人。
“四哥呢?”
折颜头也没抬,只淡淡道了一句:“出门寻毕方了。”
这出戏唱了数万年,这俩人竟连这戏词儿也不换上一换,刚完婚的天族太子妃当场就翻出了一个白眼。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白浅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儿,随后又踱步回来,在折颜对面寻了个位置坐下。
玩绕着指间的一缕黑发,白浅仿似不经意般的起了个话头:“前些日子我回昆仑虚探望师傅,恰巧遇上了大师鎫兄,闲来与他喝酒时,无意间知晓了他一些心事。”
“哦,是吗?”折颜落下一枚棋,不甚感兴趣的模样。
这般事不关己的语调反倒让白浅来了兴味,于是又自顾自地接上了话:“以前我和子阑总在私下八卦,说这日后能让我们那冷面大师鎫兄红鸾星动之人,想必得是这四海八荒一等一的绝色风姿,如今想来也不差,墨渊上神座下首席大弟鎫子,这眼光果真挑剔毒鎫辣得很。”
折颜唇边勾起一抹浅笑,没接话茬儿。
白浅默默打量了一番他的神情,有鎫意无意地又跳了话题,提起了一桩旧事:“折颜,若是四哥当年没被你拦着,而是随我一同上了昆仑虚拜师学艺,你说现下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折颜面不改色,好似正专注地思忖棋路,直到指间那枚白子在棋盘稳稳落下,方才漫不经心地回道:“就他年少时那脾性,只怕在昆仑虚闷上个十天半月,就得四处寻路子逃回来了。”
这老凤凰也真是够自信。
费了这么一大段口舌也换不来他半点气急败坏的模样,白浅这下终于也失了兴致,站起身拍拍衣袖上沾着的花瓣,摇头道:“真是无趣,走了。”
没想到刚一转身,就听得折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记得提醒你四哥好好吃药,为了陪你那大师鎫兄去昆仑虚赏雪,落下的伤寒竟大半个月都没见好。”
这一番贴心话里的冷意直听得白浅打了个颤,回头干干地笑了两声,赶紧腾上云头走了。
孤枕冷被的日子数到了第十日,折颜才施施然寻去了青丘四殿下的北荒府邸。
这府邸常年无人居住,膳房鎫中也未备下些什么好茶,折颜只抿了一口便蹙了眉,只觉得连双耳也被这茶里的涩意荼毒得出了差错。
“你方才说什么?”
云生瞧了一眼面前这座尊神的脸色,硬着头皮把自己主鎫子要传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四叔他正与四海二皇子下着棋呢,说是……说是不见客……”
好一句不见客。
折颜把手中的茶杯往边上一搁,杯盏中的茶水被那力道晃得将近溢出了半杯。
“上神……”
见折颜径自就往白真书房走去,被下了死命令的云生不敢就这么放行,下意识地就往前拦了一下。
“怎么?你也把我当成这里的'客'了?”
折颜上下打量了一番阻挠在自己面前的云生,唇边挑鎫起一抹极温和的弧度。
云生被那目光刷得颤了一颤,立马使了个隐身术,遁了。
清池潋滟,庭院中的桃花正开得花色繁盛。
这头还未听得来者在外头叩门,正斟酌着棋局的叠风便被那吱呀一下的推门声打断了思路。
正执着一枚黑子把鎫玩的白真头也不回,轻飘飘地拦住了正准备起身见礼的叠风:“在我这儿便把这套虚礼给收了吧。”
折颜也不在意,上前探了探白真的额头,开口就是一句:“药吃了吗?”
白真似是没听到他的问话,只拿纤白的指尖在棋盘上叩了叩,不太耐烦地催促:“你倒是下呀,这一子也太墨迹了。”
被冷眼晾在一旁的折颜倒也不恼,反倒饶有兴味地瞧了一把棋局,再顺道打量了一眼叠风的神色。
果不其然,西海二皇子这盘棋下得极为艰难。
闲在一旁的折颜,则相当愿意做那观棋不语的真君子。
青丘白真上神棋艺不佳。
棋品不堪。
棋瘾却极大。
折颜这师傅当得很是惭愧。
且不提耍赖悔棋这等家常便饭,这棋桌上的白家老四着实是个难伺候的。
输了不高兴,让棋让得明显了更是要闹。
如何输得不着痕迹,且让这小狐狸生出些许棋逢对手的错觉,当真是极考功鎫力,若无两三万年都练不出来。
这西海二皇子显然欠了些火候,犹自琢磨了半天棋路,一个不小心,又把那脾气不太好的白真上神杀了个满盘皆输。
叠风:“……”
被连杀了几局的白真上神脸色很不好看,而倒霉的云生又没有选对时机出现,站在门口请示道:“四叔,有贵客求见。”
脾气不太好的白真上神把棋盘一拂,蹙眉道:“不见不见,统统给我扫地出门。”
这话音尚未落下,门外便传来一道嫩生生的童音:“四舅舅为何要将阿离扫地出门!”
这常年冷清的府邸今日实在是瑞气腾腾,忒热闹了一些。
白真接住那蹭蹭蹭扑进自己怀里的糯米团子,捏了一把他的脸,问:“你怎么跑来这儿了?”
阿离一本正经道:“九重天上新栽的甜枣落了果,天君说要给各路仙家都送上一些尝尝,阿离本想去十里桃林寻你和折颜,不过娘鎫亲说四舅舅你又闹脾气离家出走了,让阿离直接送到这处来便可。”
“……”刚抿上一口清茶的白真险些被呛着。
随后一抬头,方才发现阿离身后还跟了一位女扮男装的仙子。
拖着一筐甜枣的成玉甫一进门就望着白真直了眼,双眸闪闪放光。
果不其然,这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成玉元君随即跃跃欲试地开了口:“上神,请问小仙可以……”
“不可以!”
阿离深知成玉的老鎫毛病,还未等她说完就跳了出来拦在白真面前,义愤填膺地放出了老对白:“四舅舅是折颜的,只有折颜可以摸!你不可以摸。”
团子他四舅这回真被茶水呛了个实在。
沉默在一旁的折颜淡定地替小狐狸顺了顺背,心想夜华这又当爹又当娘的……
委实把儿子教得甚好。